年关将至，郭恬办公室的同事们平时聊天的话题都成了春节假期的安排，譬如购置年货、出行计划等等，也穿插着对于各类亲戚不痛不痒的吐槽。
郭恬没有参与同事们的讨论，往杯子里放了几片柠檬片，去茶水间倒了水回来，一眨眼的功夫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Kelly往对接群里拉了一个新人，又给她发了私信，时长超过半分钟的语音。
郭恬点开听了一下，大意是Kelly告诉她自己下个月将会升职，之后伊兰的项目会有新的负责人来和她对接，就是新进群的这一位，希望这段时间能顺利交接。
“怎么啦？”许是郭恬表情有些凝重，杨舒凑过来问她。
郭恬低着头回复Kelly的消息，抬头看她一眼：“伊兰的项目Kelly不跟了，她跟我说她要升职了，换了个新的负责人。”
“啊？换人？”杨舒道，“那沟通什么的，岂不是得重新再来一遍？那是中国人吗？”
郭恬点点头。
这个消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伊兰的项目郭恬从实习就开始跟，一直是和Kelly对接沟通的，两人之间已然形成了不错的默契，而现在忽然换人，则意味着所有的沟通流程等，她都需要和新的负责人重新磨合。
想想就是一个大工程，如果对方好沟通一些还好，如果——
郭恬无声地叹了口气。
窝在椅子上翻了翻朋友圈，又退出来，许晗的对话框被顶到了最上面。
前些时候许晗和方恒一块儿出去玩，回来了之后应该是在家没事，于是来找了郭恬，问她能不能给她推荐一下她之前做的翻译兼职，让她也能赚点儿外快。
一颗糖：好呀
一颗糖：那我把学姐的微信推给你
言午日含：好！！！
言午日含：你觉得翻什么类的文件比较好
一颗糖：看你的诉求吧
一颗糖：轻松一点的定价低，相对来说专业一点的还有ddl紧一点的，价格就比较高
言午日含：比如你之前IT相关的那个？
一颗糖：嗯，那个时间也比较紧，所以定价蛮高的
郭恬给许晗发了个数字，后者回复一个感叹号。
言午日含：那你现在还在继续吗？
一颗糖：没
一颗糖：我现在就接点儿简单的，对定价要求不高
言午日含：你怎么不继续接IT了啊
言午日含：很赚诶
郭恬无奈回复：我不懂啊
许晗接得理所当然：那你去问沈照啊！
郭恬仿佛能从感叹号里听见许晗的语气，勾唇笑了一声，打字：那我总不能一直动不动就问他吧？
言午日含：嗯……怎么不行呢？[/阴险]
言午日含：或者，你让他教你一点儿专业知识呗～
言午日含：还能培养培养感情，一举两得～
句尾的两个波浪号看得郭恬皱起了眉，却又忍不住想笑，发了个句号过去。
一颗糖：你以为我一天有三十个小时吗
一颗糖：我平时还要上班的
言午日含：说真的，你没考虑过全职吗
言午日含：当年我们翻译课翻散文的时候，你牛的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言午日含：你做全职的话，其他类型的文章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郭恬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可以了，停止吹捧
许晗则持不同意见：我说的是真心话！！！
为了证明自己，许晗持续发送爱心表情若干，郭恬勾了勾嘴角，心里却琢磨起了她刚才说的话。
全职……她可以吗？
还不等她思索多久，便被杨舒拉进了办公室的茶话会环节，同事传过来一盒洗好的车厘子分享，话题顺势变成了互相推荐价廉物美的水果零食。
郭恬道了谢接过，吃了两颗便又传了回去，没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安静地听着。
春节、中秋这类节日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举家团聚的时机，然而郭恬却是那一小部分。
自从父母离婚之后，平时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倒没有什么，只是每逢这些节日，对郭恬来说就变得尴尬起来——尤其是两方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之后，假期的时候郭恬不论去哪里，都显得像个外人。
从上大学开始，郭恬每年春节都会分别和父母的新家庭吃一顿饭，而今年母亲提前给她发了消息，说是他们春节出去旅游不在本市，为了补偿，给她打了一笔钱。
郭恬收了钱，看着比之前大了不少的数字，下单了一些护肤品和补品，寄到了母亲的地址。
春节假期从除夕开始，郭恬睡了个懒觉之后起床，煮了面应付了一顿早午饭，随即便出门打车，带了礼物往父亲家去。
郭恬在父母离婚后便跟着父亲郭友成生活，而他再婚之后没多久便有了第二个孩子，那时候的郭恬还在读初中。
初中毕业之后，郭恬读了一所寄宿制高中，除了寒暑假平时只有周末和节假日回家。
考上大学之后，郭恬便常驻学校，除了父母两边给的生活费之外，她自己平时兼职打工也攒了些钱，干脆在外面租了套面积不大的房子，一室一厅，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郭恬快到之前提前给郭友成发了消息，她有钥匙，这里也是她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只是当郭恬打开门的时候，玄关处变得不太熟悉的陈设还是让她有些局促。
“小恬来了。”在客厅陪女儿的徐曼听见门口的动静，随即起身走了过来，“回来就回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呢。”
“阿姨，新年快乐。”郭恬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给您和萱萱的礼物。”
“小恬你太客气了。”徐曼冲她笑了笑，“你爸在楼上接电话呢，一会儿就下来，你快进来吧。”
郭恬点点头，换了鞋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小女孩抬着头看她，不吭声。
“萱萱，叫姐姐。”徐曼走到小女孩身边坐下。
“姐姐。”郭艺萱又看了郭恬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喊她。
“给，姐姐给你买的礼物，萱萱看看喜不喜欢。”郭恬倒不怎么在意，把礼盒从袋子里拿了出来，递过去。
郭艺萱看了看粉色的包装盒，伸手把盒子竖了起来放在桌上，随即转头看向徐曼。
“看妈妈干什么？这是姐姐送你的礼物，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郭恬买了一个三丽鸥儿童相机，选了粉色Hello Kitty的款式，看郭艺萱拆开包装拿在手里把玩的样子，应该是喜欢的。
“喜欢的话就记得谢谢姐姐。”徐曼在一旁看着，轻声提醒。
“谢谢姐姐！”郭艺萱笑起来，从盒子里拿出了挂绳，试着往相机上装。
“小恬回来了啊。”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郭友成从楼上走了下来。
“爸。”郭恬跟郭友成打了个招呼。
正在研究相机的郭艺萱听到爸爸的声音，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喊“爸爸”一边跑过去，拉着郭友成的手往沙发走。
“这是姐姐送你的礼物？”郭友成笑着摸了摸郭艺萱的脑袋，指着桌上的相机问她。
郭艺萱点点头。
“谢谢姐姐了没有？”
“谢过了。”
郭恬坐在一旁看着父女俩的互动，坐在一旁没有吭声，走了一会儿神，余光瞥见什么，起身把另一个盒子拿了过来，递给了郭友成。
“爸，新年快乐。”
郭恬给郭友成买了一条领带，后者接过看了看，点了点头：“小恬有心了。”
客厅里随机沉默下来，只有郭艺萱低着头摆弄相机的声音。
“萱萱，你先玩一会儿，刚好今天姐姐在，等一下让姐姐给你看看期末考试的卷子，再多给你讲一讲。”
不等郭恬反应，郭艺萱先垮了脸：“啊——”
“是该看一看。”徐曼在一旁道，“你说你，脑子一点也不笨，就是平时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整天就喜欢玩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学期英语连A都没考到。”
郭艺萱皱起眉，苦着一张脸往后靠在了柔软的靠垫上。
“行了，再玩十分钟，带姐姐去房间看试卷，等一会儿出来看你表现，表现好的话让姐姐带你出去玩。”
小姑娘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但又不敢不听郭友成的话，只好撅着嘴埋头戳相机。
“萱萱平时英文还不错的，但这次期末考试不知道为什么，考得不理想。”郭友成这才转向郭恬，“小恬，你帮她看看，找找问题，多给她总结总结。”
郭恬看了一眼郭艺萱一眼，点了点头：“好。”
跟着郭艺萱进了她的房间，女孩子的房间少女心满满，随处是漂亮精致的装饰。
只是房间的主人心情并不太好，不情不愿地从书包里拿出装了试卷的文件夹，递给郭恬之后就趴在了桌上，满脸委屈和不高兴。
郭艺萱还在读小学，课业不重，除夕却还需要温习功课，郭恬感同身受她的心情，打算简单讲几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自己看书。
翻看了一下她的试卷，郭恬心里大致有了数。
小学英语的知识点不难，郭艺萱大部分的错误都源于粗心，譬如单复数、单词拼写之类，郭恬决定让她把一些出了错的重要单词抄几遍背一背，带她巩固一遍后便结束临时辅导。
郭艺萱虽不情愿，但好在听话，拿了抄写本出来按照郭恬说的，把这些单词乖乖抄了几遍。
“抄的时候要注意拼写，一会儿姐姐再带你背一下，然后你就自己看会儿书。”
拿着郭艺萱的抄写本，小姑娘的字迹清晰端正，郭恬抽了几个词让她背，一开始还好，才背了几个，郭艺萱忽然眼圈一红，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哭了起来。
她一哭让郭恬不知所措起来，放下本子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萱萱怎么了？没事没事，别哭了啊——”
郭艺萱的哭声引来了徐曼，一推门进来便心疼地抱住了她，温声安慰，随即又有些责怪地看了郭恬一眼。
“小恬，萱萱还小，功课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就好好地跟她说。”说完便把抹眼泪的郭艺萱搂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萱萱不哭了。”
郭恬站在一旁，刚想开口说什么，房门被推开，郭友成走了进来。
“萱萱怎么了？”
见郭友成进来，郭艺萱的哭声弱了些，抱着徐曼的脖子，扭头可怜巴巴地看了郭恬一眼，又看向郭友成：“姐姐跟我说的我都记住了。”
“记住了就行，大过年的，别哭了啊，把眼泪擦擦，乖。”郭友成揉了揉郭艺萱的脑袋。
“是呀，不哭了，我们萱萱最棒，走吧，我们看电视去。”徐曼牵着止住了哭声的郭艺萱走出去，房间里只剩下郭恬和郭友成。
“小孩子，遇到什么事情就哭，都是被她妈妈给惯的。”
郭恬从刚才开始便安静地站着，一言不发，听郭友成说完之后抬眸，看了一眼他分明带着淡淡宠溺笑意的神情。
她没答话，垂下眼勾了勾唇角，用鼻音轻应一声。
郭友成没再说话，迈步走到了桌边，看了看郭艺萱的试卷和抄写本。
“萱萱知识点掌握得都还不错，”郭恬站在一边说道，“就是粗心了点，大部分扣分的地方她自己应该都是能看出来的，我带着她过了一遍单词，她都记住了。”
说完她停顿几秒，抬眼望向半开的门，和楼下隐约传来的电视节目的声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而且，爸，你刚才也说了，大过年的，就让萱萱放松放松，您和阿姨多陪陪她，让她开开心心过个好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