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学校的路,变得陌生。
段楠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思考着没有经过平常走的那条小路,而是一条陌生小路。一路上也都没有什么人出现。
“叔,你累不累?”段楠星仿佛是在关心他人。
“你知道,我经常驮着袋面,驮着一筐子果子,驮着只猪仔……”谢天语气有些奇怪,“就在这条路上骑行,猪仔还关心我累不累……”
段楠星起初还很认真听着,最后品出了一点意思。猪?自己是那个猪仔?
“谢天!”她很大声,“你!”
却是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毕竟人家驮着她,也不容易。
谢天笑着停下来,感觉有些卸力。这是他没想到的,毕竟真的经常从厂里驮着面粉回家,他就在一家县上的面粉厂上班。
拿粮食就可以换面粉,来回驮着不成问题。今天两个人有说有笑,反而真的感觉到了疲累。
段楠星跳下车跑到他面前:“你!是不是找打?”还一手指着人家鼻子。
气鼓鼓的模样,反而让谢天更乐了,哈哈大笑着,完全露出两颗虎牙来,就像是个大男孩。
再看到那笑容,段楠星也瞬间泄气了,这还怎么能发脾气,人家明明笑得也太好看了。
这人长得其实挺严肃,笑起来却是另外一副模样,更符合他的年纪。毕竟也就比她段楠星大三岁而已,段楠星觉得自己还是孩子,谢天当然也还是孩子,只是不读书了。
要不然,应该也是个欢乐的大学生……
“谢天,”段楠星根本忘了这个大笑起来孩子气到没大人样儿的人是小表叔,“我觉得你真坏蛋,你就是故意找骂的!”
谢天及时收住了笑,觉得小姑娘让着他了,原本还觉得她能拳打脚踢自己一顿,又道:“那个,没事了,不气啦!逗你的……”
段楠星双手叉腰看着他又认真起来,确实也没气:“我不是猪。”
谢天又没忍住笑:“对对,不是,咱们小星不是!”
段楠星这才松快了似的,一摆手:“走,我要自己走。”说罢就朝前走了。
谢天还笑着推车跟上:“小星,你慢点,我错了……”不管了,先胡乱认错准可以。女孩子哄着也没错。
段楠星当然不能走去学校,这会儿她不认识路,边走边等着。
“我本来是不累的,现在笑累了,你说怎么办?”谢天看她走路奇快,还故意说话逗弄着。
段楠星灵机一动,也不走了,停下转过脸冲他说道:“那我骑车带你?”
谢天全不笑了,笑不起来:“你……会骑车?”他十分怀疑。
“不会。”
谢天无语。
段楠星:“你现在教我,骑会了带你。”
段楠星对自己的认知可能是有点偏差,学习都学不明白的人,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一次学明白骑车,还载人?
谢天看她人是认真的,倒是也没反对,摆手叫人过来,将自行车把交给了她。
“你先推着试试,然后再跨上去骑着试试吧……”
段楠星接过车把,照做。
车子只是普通白鸽自行车,不是山地变速什么的,倒是挺重。
好一会儿等跨上去发现车座偏高,骑不起来。好在谢天在身后扶着。
左摇右晃还没蹬起来,就倒向了一边。
“没关系,找着感觉再来一次。”谢天极力鼓励。
学骑车的人基本都得摔个几回,况且他扶着,就算是玩他也乐意陪。
段楠星稳了稳,就又继续找蹬子……这么试了几回,感觉稳了一些。
谢天:“就是这样,不错的,慢慢蹬,我扶着……”
但其实这句根本就是安慰,可段楠星听了就有些兴奋,一脚蹬出去。车子脱了谢天的手。段楠星摇摇晃晃自己骑了出去,肯定得摔。
谢天急奔上去,把人往怀里一抱,段楠星惊吓过度,感觉有人抱着她,赶紧脱手了车把,往人怀里扑。
车子滑出去一米倒了下去,谢天抱着段楠星当场就要倒地。
段楠星将人抱得紧,谢天背朝地倒下去之前手撑了一下地面,缓冲了一刻两人才倒下。
乡间小土路,摔了问题也不大,谢天还紧抱着人,就怕她受伤。
怀里的人则整个人扑在怀里,眼睛也不敢睁了,感觉要天翻地覆的倒下,抱紧一些,摔着了也是俩人,最多都受伤疼一下……
结果听见谢天发出“啊”的一声,躺倒在地下成了肉垫,还不忘一手抱着怀抱里的人。
等到怀里人稳住身子,趴得那叫一个标准,吓得也不轻,声音都没有发出。
段楠星感觉趴在别人怀里,只是鼻子磕到了一下,再一睁眼看到是一个下巴。
她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没事,没来得及摸鼻子,略微抬头看向那整张脸。其实觉得这么趴着没什么问题,还可以再趴一会儿。
身下人眉目英俊,略微抬头看向她。二人互相看向彼此。
瞳仁里是倒影,是他专注的模样。仔细看进去都是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潮汐。段楠星目不转睛,感觉那是一条通道,仔细一些能看进他身体里,直到心脏般,到天荒地老……
眼睛没眨一下。
谢天此刻浑身不知道哪里疼,抱着人还想:人家有没有受伤?
手紧了紧,眼里瞬间装下一张面容,令人窒息。
他快要无法呼吸,深深沉醉在一种淹没自己的浪潮中,许多年。
那一年冬天,他见到这个女孩,记了无数个年头,时时会被这种浪潮吞没。
她乌黑丝滑的发丝最终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海浪,每每汹涌而来,翻过一浪,还有许多个浪潮,带着丝滑的手感,将他完全淹没。
从来不能平息。多少个日夜沉浸其中……
就像此刻,是漆黑的发丝,扑打着一张秀美白皙的脸颊,一浪又一浪。
他只能败下阵来!
长叹一口气:“啊……”谢天头一歪平躺了下去,抱着人的那只手臂也顺势垂了下去。
恰似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放任,以及更多的无可奈何。
他一直坚信会再见,一定会再见。这一天就这样到来,可更多的恐惧又涌上心头……
躺平了和大地融为一体。他想,咽了一口唾沫。
“小星!”
“嗯!”
“你还好么”
“什么?”段楠星不理解“什么还好么”。
“有没有摔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楠星扑腾着坐起身,谢天躺着没有动,看见天空中飞过一群自由的小鸟。
他听见段楠星说:“车子都摔了!”只回:“嗯。”
“叔,你手破了,在流血,疼不疼?我看看!”
又是叔?谢天莫名的烦躁。不想吭声,或许是胸口疼,摔的时候背部磕到了不平整的路面。
他的右手被缓缓拿起,端在一个柔软的小手掌里……
她的小手温柔在他掌心抠着什么,感觉上像是一种抚摸……
段楠星看那血糊次啦的手掌心,心惊肉跳的。
谢天手掌里到处都是粘着的石子和灰土,与血液、伤口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惨不忍睹。
他居然没有感觉?应该是疼的吧,他不承认。
段楠星捧着那手,像捧着易碎的玻璃,放到嘴边吹吹,才很小心一点点扒拉小石子,一颗、两颗……大小扒拉出五颗小石子。
“怎么办?”段楠星被那一道道伤口搞得抓心挠肺。总觉得比伤了自己还难受,好歹她会喊两声“疼”。
谢天起身,手被抓得紧,没有被松开。他看了看那手掌的伤,再看看她的脸……
委屈巴巴的小脸,端详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只不过是一点小伤,却让她如此上心。谢天顿时说不上自己的感觉。
享受?是的,他享受这样一份关爱,带着对他的心疼,甚至应该有一点偏爱。如果这伤能获得这么多他从来不敢想的“东西”,那他宁愿伤着,再伤一点也没关系。
他又为自己的想法不耻,多么龌龊的思想,她如果伤心,那他又该死!
“没事的,小星,”你别难过,谢天想,又说:“真不疼,我没事。”
说罢还握了握手掌,将那一截白皙的手指尖握进了手心里,又松开。
段楠星原本只是心疼,看他笑着,反而哭了出来。
真莫名其妙。
“哟,这是怎么了?”谢天顿时慌了,“我不疼,真不疼,别哭!”
结果段楠星更起劲了:“我不学了,再也不学了,不学骑车了,你不要怪我……”
说罢就梨花带雨的眼泪珠子往下掉。谢天顿时心头也涌上一点酸涩,或者不明的感觉。
又是心疼终是惹了女孩子哭,又是无措。
她觉得自己会责怪她,而已。谢天这样说服着自己。压下心头那一点不可名状的动荡与无助。用没受伤的手给她擦着眼泪花,一边说:“不怪!你再哭路过的人以为我死了。”
一句话又惹得段楠星破涕为笑。
这个人就这么讨厌!
段楠星感觉自己的眼泪真多余,哭笑不得道:“你怎么这样?”
谢天也跟着笑:“哭起来丑。”说罢撇嘴。
段楠星无奈点头,胡乱抹脸。可能是摔倒吓着了,自己平常并不是爱哭鼻子的人。
她又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取出水杯,抽出一张“心相印”的纸巾,打湿了抓起谢天受伤的手,细心仔细擦拭着。
谢天没躲,就愣愣举着手任她擦。其实真的没多疼,这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小时候调皮捣蛋,翻墙爬树比这厉害的伤浑身都是。
“好了,干净了。”段楠星擦完还举着谢天的手给他看。
谢天看了看:“嗯,真干净!”
段楠星看他脸上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咱们到县上找个药店给你包扎一下?”
这一套操作,谢天很是受用。最终没忍住,手指点了一下段楠星鼻尖:“那走吧,到了再说。”
段楠星根本没有发现自己从来不讨厌这种小动作,还开心地把自己的水杯递过去:“你再喝一些水。”
谢天看了看那杯子,接了过来笑着仰头喝尽了。
段楠星笑着收回递过来的杯子。
两人起身,谢天扶起车子,试了试车身都好,才拍了拍座椅:“上车,出发。”
车子一直在乡间小路上,是一条近道,谢天说他常年走。
段楠星无聊唱起一首喜欢的歌:
“Sometimes,
我想要离开,
……
枯萎,你要我枯萎,
你可以不给水,枯萎,
每次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找个无谓的借口,
逃离失去爱的伤痛,
每次总在你挂了电话之后,
好想找一个朋友安慰我说你会回头,
如果我放手给你要的自由,
也许有天我会得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