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是搭车去学校么？”

    “嗯。”

    段楠星还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今天我送你吧，反正我也回厂里上班。”

    “你都骑车么？这么远的路，不累啊。”

    段楠星倒是觉得可以，但出村的路加上公路，到学校也有30公里了，让人家送是有点过分了？

    可谁知谢天却说：“不累，驮你不跟驮着一袋面似的。”

    “嗯……那行。你上我们家吃饭么？我奶奶做的饭不好吃。”

    谢天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邀请人，笑出了声。

    隔着背，听那笑声像是带着风声。一阵阵灌入耳中的，有些闷闷的。段楠星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够真诚。

    “我也吃习惯了，你吃完再走吧？”

    “我走哪去？”谢天反正也无聊，喜欢逗人，“我要直接带你走。”

    他说话总是浅浅一句却含着很多信息。段楠星先是自顾自笑，才说：“那你是答应去我……奶奶家吃饭？”

    段楠星咽下了“我家”这个词语，改口说了“奶奶家”，觉得更为恰当。

    “去！再回去来回路上也累。也不知你奶有没有做饭给我？”

    农村大锅饭，多一个人就不是事儿。

    段楠星：“够吃，不够吃我少吃点，让给你吃！”

    “哟，真是懂事的孩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是原本就没打算客气。这里人与人之间原本就容易交道，不怕生。

    两人骑一会儿，段楠星就跳下车走一走。

    “我坐不住了，走走。”

    谢天就陪她走上一会儿，感觉许久才到老屋。

    奶奶老远就站在门口张望了。谢天推着车子同老人家打招呼：“大妈，我路过送您孙子回来，您认得我吗？”

    他又改成了方言同老人家讲话，段楠星还觉得听着不甚习惯。好在奶奶还比较欢喜。一脸的慈爱笑容看着人家。

    “认得，谢家村的！星星娃她叔。”奶奶将人往里迎，段楠星过去拉住老人袖子，老人继续说：“走上家吃饭！”

    “好嘞，就麻烦您老给添一双碗筷。”

    “看你说的。乡里乡亲的，吃顿饭的事儿！”

    段楠星又冲着奶奶补了一句：“叔叔下午送我去学校。”

    “真的啊？”奶奶冲段楠星点头，又转头对谢天说：“麻烦你照顾我这孙女，娃到这吃了不少苦，有你们照顾，我老婆子放心的。”

    “您老人家放心，我们尽力照顾她周全。”

    “奶奶，我们吃过饭，叔叔送我回学校。”段楠星感觉自己插不进话，连忙把最重要的事说了。

    奶奶听了喜笑颜开应着：“好，好，好。我去给你们做饭。”

    “大妈，”谢天及时跟上了，“我去帮你。”

    段楠星一听瞬间沙雕。她不会做饭。这人怎么一点也不认生？能耐的他！却只是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再一看奶奶都擀好了一案子面，谢天坐在灶膛边上生火，有模有样。

    段楠星觉得自己来农村这么久，除了好奇坐在灶膛子一会儿，并不会生火，做饭都是奶奶做，她陪聊天。

    “今天炒鸡蛋吃，多炒点。”奶奶一边离面，一边说着。段楠星赶紧上里间拿鸡蛋。用碗端出来五个鸡蛋。

    奶奶一看说：“再拿俩，你们一走，我和你爷爷就不吃，全是给你买的，昨天你不在，这不就就剩下了，下个礼拜回来还是你的。”

    里间有两盘没动过的鸡蛋，段楠星又拿了两个。鸡蛋比肉好储存，算得上是荤腥，说来还真是奶奶专门为段楠星买来改善伙食的。

    段楠星把七个鸡蛋都打在碗里，搅匀放下，等着人炒。

    谢天看到起身，从案板底下扒拉出来一根葱，洗过切成了碎，与一些调料拌在了鸡蛋里，往锅里一倒油。

    一会儿炒了一大碗鸡蛋出来。

    炒鸡蛋我也会，段楠星想，看着那碗金灿灿的炒鸡蛋递过来。

    “去，摆上桌子！”

    段楠星连忙接上。把小炕桌拉出来摆上。

    不一会儿猪油拌面就摆上了桌，爷爷也按时回来，二老二少一人占了桌子一边吃了顿饭。

    “你俩休息会儿再走吧，这会儿正午正热着呢。”奶奶洗锅说道。

    “好的，大妈。”谢天应着，拉着段楠星走出厨房，“我们去躺会儿，你休息好咱们走，反正明天上课之前能到。”

    “嗯，你睡哪？”

    “和你睡一起呗，还能睡哪？”谢天说得一本正经，“大白天的，躺一会儿的事。”

    段楠星只好上炕去把自己枕头抱给谢天，自己用奶奶的枕头，拿出两个小毯子。

    小毯子也是奶奶拿小布头缝的，一个是奶奶的；一个是段楠星用的，给了谢天，俩人头朝里枕着躺下了。

    炕大睡五六个人没问题，所以一人占一边。

    段楠星思量这个人一点都不客气的样子，居然没法反驳。侧着脑袋看。

    谢天平躺着一手抱头，过了一会儿说：“我们农村就是随意一些，没那么多讲究。你是不是不习惯？”

    段楠星吓了一跳，感觉一点困意被惊醒；或者可能是看人看得太过专注，受到了惊吓。

    谢天的侧脸很方正，没有赘肉和多余的线条，主要是鼻子虽然不是什么高挺鼻梁，但好看在很柔和，像个姑娘家，很秀气。

    连忙转过脸盯着屋顶：“我……没有。”

    只不过是第一次和陌生人同“炕”而眠。说起来，谢天现在也不算完全是陌生人。如果是在城市里没这么大的炕，也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她大概就只是不习惯罢了。但是这下也习惯了。姑姑、张萍来了也都一起睡在这张大炕上。爷爷喜欢睡窑房，单独的炕。

    这张炕，还有二叔、大伯什么的有时候都来眯一会儿，农村人的习惯大概真的如此。

    这么想着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别人的高考前夕不知道都是什么样子，段楠星真是属于能吃能睡，毫无压力，说睡就睡。

    谢天却手搭眼目，怎么也睡不着。中途听到老人家拖沓着步子进来看了看又出去。想起身又觉起来无事可做，便翻了个身子侧躺。

    段楠星睡容很安静，侧脸瓷白，这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一看就不是属于这荒芜的乡下的。

    乡下人向来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和白皙就没什么关系。

    很多年前，弟弟要上学，家里拿不出供两个孩子的学费，谢天就选择主动辍学，整日在田间日头下忙活儿。母亲天生肺痨，干不了什么重活儿，那干不完的农活儿真是令人崩溃。

    后来他才决定去县上找个活儿干，反正村里以前的同学在县上读书，说有厂子招工的，便去了。

    至今都上了五年的班，完全不想回到农村来。

    一阵后谢天有些来了困意，又怕段楠星醒来耽误行程，捏了捏眼角。看着段楠星也翻了个身转了过来。

    睡着的人完全是个孩子模样，脸颊柔柔被压得变了一点形。嘴巴略微嘟起来，双目紧闭。

    谢天盯着，止不住的困意，睡了过去。

    一段时间后段楠星睁眼，脑子一片空白，喊着：“奶奶，我想喝水。”

    没听到回应，看见眼前躺着的人，憨憨笑了。

    谢天居然还睡着，她也忘了渴，瞪着眼珠子仔细看。其实是个很平凡的脸，额间还有美人尖。

    看《新白娘子传奇》的时候同学就曾说白素贞就带美人尖，所以是个大美人。

    倒是没注意过男生也有这玩意儿。想着还止不住地笑。却听到眼前人开口说话了：“看够了吗？”

    谢天突然睁开了眼。

    段楠星这回结结实实被吓住了，张嘴结舌说不出话，一双眼睛瞪圆了。这尴尬至极的场面，无言以对的氛围，都让人慌乱。

    四目相对片刻后，段楠星才找回思绪，道：“你……你没睡着么？”

    谢天看着眼前人睡醒懵懂的样子，眼睛一眨一眨，脸红透了半边，又好笑又稀罕：“睡着了，刚醒。要喝水么？”

    段楠星真是无辜极了，盯“睡美男”被抓包，简直想撞墙。结果讷讷点了点头。

    谢天连忙起身去了。

    段楠星双手拍了拍脸颊，安抚着惊恐的心神。这人怎么还装睡？醒了不睁眼！

    谢天看见桌面上一个粉色保温杯，就知道是她的。转着找了一圈水壶，在柜子边。拿着粉色杯子拧开倒水进去。

    又在里屋柜子里拿了另外一个白瓷水杯，两个杯子之间互相倒着，像之前在外公家那样。

    他拉长杯子间的距离，倒出去，又拉长倒回来。动作和谐又娴熟，像是怕把水撒出来，又像是杯子里是什么珍惜液体似的。

    最后在拿的瓷杯子里留了一些水尝了尝温度，最后又将白瓷杯子放进柜子里，将粉色保温杯拿到炕边。

    段楠星已经坐起身来，看了半天，新鲜又佩服。一般奶奶会去厨房给她掺和一下端过来。厨房里一直有晾凉的白开水。

    她当然是个被宠坏的姑娘，老人家宠，以前在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这个人是不是也在宠她？

    “快喝，喝饱了上路，不然真要走到明早。”

    段楠星接过递来的水杯，是自己的，“咣咣”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把杯子放在了炕边，本来要说不喝了，饱了，但谢天已经开口了：“够么？不够我再去给你倒。”

    段楠星笑着摇头：“饱了，你也喝一些吧，我去给你倒。”说着就要下地。

    “我喝过了，你这个杯子再带一些，路上可以喝。”说罢谢天就又拿过杯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