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

    “哦,她真这么说,叫我同她去配阴婚?”一锦袍男子半隐在书柜形成的黑影下,难辨其面容,只见那摩挲着寒光凛凛利器的纤长玉手被烛光照得更加剔透。

    “回九爷,她是……”跪在男子书案前的黑衣人,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掷来的一刀刺中右臂。顾不上疼痛与喷涌而出的鲜血,黑衣人重重俯首于地,双手止不住得颤抖,咬住下唇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锦袍男子站起身来,离开书案,走到烛光明亮处。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这烛光也为他增添了不少颜色,衬得一张玉面愈发温润雅致。可惜这陆重锦虽生得皎若白雪,内里却是漆黑一片。

    “去,告诉萧季宗那蠢货,他这女儿我陆九娶定了!”陆重锦绽出一抹阴冷的笑,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封信。

    黑衣人收下信,也不敢耽搁,立刻称是,逃也似得离开了书房。

    萧府,书房。

    萧父拆开那封信,犹如见到催命符,手抖得拿不起那薄薄一张纸。快速将纸上内容看毕,他缓缓放下信纸,身子颓然塌下。他坐立难安,又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中不停踏着步子,止不住得唉声叹气。

    忽的,一只利箭从窗外而来,正好射在了那封信上。不知箭上抹了什么东西,将信纸从裂缝处慢慢腐蚀不见,还在桌案上留下了灼烧的痕迹。

    萧季宗明白,这是陆重锦给他的最后通牒,他必须尽快做决断了。

    陆氏这一豪族,不知在禹都一带盘踞了多少代,至今已是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了。陆重锦虽不是陆氏下任家主,但他却能调动陆氏暗卫,可见其在家族中地位也不容小觑。

    长叹一声,萧季宗终是下定决心,铺开信纸,提笔写到:“翠声亲启,投笔伤情,难诉吾意。将负真情,不胜惭愧,尚希恕之。孽女贞顺,私相授受,失身于陆氏九郎……草率书此,尚乞谅解。”

    经由陆氏的特殊渠道,萧季宗所写的退婚书,不过三日便到了武陵郡的郡守府中。

    被未来岳父亲自点破未婚妻的不忠,并要求退婚。哪怕这封信写得再言辞谦卑,天下也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这样的羞辱。

    赵岭的姐姐赵穹气得已是头顶冒烟,“阿岭,彭姨母对赵家的救命之恩,本就不该用你的姻缘去偿还。”她拉着弟弟的手,声音渐渐哽咽。

    “不如,就此退婚了吧,也成全了萧小姐。”她仰头望着如今高大俊美的弟弟,心里止不住得难受。她知道,从他自请来到武陵郡上任,在他心里早就将这位萧小姐视为自己相伴一生的妻子了。

    赵岭垂首看向姐姐,微微绽出一抹笑意,如春风吹破冰层,为他冷峻的面容增添了些许可亲之感。

    “没有彭姨姨母当初的舍命相救,或许你我姐弟二人早就丧身荒野猛兽之口了。”赵岭摇了摇头,似是不同意姐姐的提议。

    “那又如何?现在即使你赵二愿戴这顶绿冠,人萧小姐不也不愿嫁么?”赵穹气得用力坐在了靠椅上。

    “阿姐,我觉得贞娘”,赵岭吞下那个称呼,又继续说道:“萧小姐,不是那样的人。或许这里面还有隐情呢?”

    他不动声色瞥了眼自己的书案,上面堆积着一座座小山似的公文,几乎把他伏案写作的地方也瓜分殆尽。郡中事务繁多,百废待兴,还恰逢育种的关键时期。只为儿女私情,他着实不该有离郡的想法。

    “阿姐,此时我走不开,劳烦你为我走一趟吧!”赵岭面带笑意低声恳求着赵穹。

    赵穹虽不懂弟弟为何对这仅仅有数面之交的萧贞顺这般信任,但在他的百般恳求下,她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启程奔赴禹都了。

    一路舟车劳顿,赵穹终又回到了这本该是她故乡的繁华都城。

    进了萧府,赵穹随着引路的侍女,一路穿过不知多少楼台亭阁,方到了待客的正厅。她不禁想到自家弟弟那座郡守府,当时她还赞叹于郡守府的宽敞气派。如今来到了萧府,目之所及让她明白,两家的家世财力确实不可同日而语,或许萧家一直不愿履行婚约,是担心自己家金枝玉叶的闺女会吃亏吧。低垂着眸子掩去眼中的失落,赵穹端坐于座椅上,挺直腰背双脚并拢,静待着萧父的到来。

    不同于以往的眼高于顶,此次会面萧父姿态之低,让赵穹怀疑他像是被鬼上了身。本隔应于信中“失身”一事,她也想趁此机会退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约,也成全萧小姐和她的情郎,对外只宣称二人退婚是因为生辰八字不合命运相克。

    但就在交换信物的时刻,她突然想起来弟弟对她重复再三的事,要听到萧小姐亲口说的“愿意退婚”,才能退。

    于是她对萧父提了这要求。听到赵穹的话,萧父脸色有些不好。

    来之前,他给那逆女看了退婚信的复版,她竟然不屑一顾,还笃定赵家退婚要经过她本人的首肯。他骂了句做你的春秋大梦去,便自信满满揣着信物来会面交换了。

    想不到,赵家竟真如此坚持……

    “萧伯父,我并不是为了当面苛责萧小姐”,赵穹尽可能面带笑意,好让这“爱惜女儿”的老父亲同意自己的请求。

    “她做出如此丑事,被我用家法惩顿一番,如今卧病在床无法起身了。”萧季宗背过身去,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赵穹立刻善解人意地改了说法,“同为女子,我去萧小姐闺房去探望也可。”

    “她……伤得有点重,见不得风。”萧季宗甩了甩衣袖,似是很不耐烦赵穹的刨根问底。

    “不瞒您说,我此次前来,是一定要得到萧小姐亲口所说的答案,才肯罢休的。”赵穹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随着头脑高速运转而频繁眨眼起来,看来果真如弟弟所料,这次退婚“另有隐情”。

    带着一肚子火气而来,如今却是携着一肚子疑惑而返。赵穹睡在萧府的客房的床榻上,翻来覆去得睡不着,却听到窗户似是被什么东西敲得一直作响。

    赵穹飞快摸出藏于枕下的牛角刀,掀起被子轻盈跃下床,摆出了时刻准备进攻的姿势。待到那“贼人”终于露面,她才看清其庐山真面目,一个圆脸的粉衣小姑娘。

    赵穹一手擒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制于床榻上,“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圆脸女孩也不挣扎,只笑着说道:“您身手比小姐说的还要好!以后去了武陵郡,您能教我武功么?”

    “你是萧小姐的侍女?你知道我?”赵穹一下子放开了女孩,颇为好奇她的意图。

    圆脸女孩,也就是翠儿,噗的一声,结结实实跪在了赵穹面前,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磕了三个响头。

    “求您救命,救救我们家小姐,她并不愿退婚,她是被逼的。”翠儿又伸出三根手指朝天发誓,“我以性命担保,退婚信中所说的事也是子虚乌有。那是老爷他为了讨好陆氏,胡编乱造的。”

    赵穹急忙将翠儿扶起,瞧着翠儿肿了一个包的脑门,她有些好笑,这姑娘磕头也忒实诚了。

    “小姑娘,我今日也瞧出来不对劲了。我们赵家绝不会轻易妥协,你放心。”赵穹摸了摸翠儿那有些红肿的包,笑着说:“快去涂药吧,下次可别上来就哐哐磕头了。”

    翠儿又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上面的图案不同于禹都时下流行的花鸟绣法,是武陵郡特有的溪布阳雀花纹饰。

    矿物、植物染色而成的红、绿、黄、紫四色绣线经由武陵郡毕兹卡人的巧手,在斜式腰裹织机上编织出了色彩分明奔放的几何图案。

    赵穹小心接过锦帕,低头观察着图案,忽的心中对萧贞顺的那些不满全都烟消云散了。萧小姐,她生在高门,虽衣食无忧,但并不自由也不快乐,她用这武陵郡特有的纹饰告诉了赵穹,她渴望回到母亲的家乡,选择履行和她弟弟的婚约,而不是从一座金笼进入另一座金笼。

    “我们小姐还有一件事求您出手相助,就是在三日后萧府举办的宴会上……”翠儿紧贴赵穹的右耳,对她低语着萧贞顺的逃离计划。

    “我知道了,我会配合的。但是如此一来,只怕萧家会厌弃她……”赵穹皱起眉,神色中带着些不赞同。

    翠儿眼神坚毅,直视着赵穹说道:“小姐说,她想回到武陵郡,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三日后,萧家春日宴上。

    萧夫人正在为长公主介绍自己的二女儿萧淑婉。

    “淑婉,快来拜见长公主殿下。”萧夫人笑意盈盈地招了招手,让侍女唤来不远处正在与各家高门小姐说话的萧淑婉。

    “长公主殿下万安,淑婉……”萧淑婉莲步轻移走了过来,正在向长公主行礼,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侍女打断了。

    那侍女晕倒在地,因坠地而散乱的墨发遮不住苍白如雪的脸,右手一根指腹上鲜血不断涌出,滴落在地上,十分可怜。她的左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方似是血迹斑斑的白帕。

    “你们都是死的,快把这人拖下去!”萧夫人高声呵斥起周围傻眼的侍从们。

    几个婆子刚要碰到那倒地的女子,忽然间从一堆惊慌的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喝,“别碰她!”

    赵穹飞奔而来,推搡开围着女子的一众婆子,将她扶进自己的怀中,轻轻用手拨开遮住她面容的碎发,让众人看清了她的脸。这侍女居然是萧家大小姐,萧贞顺!

    一时间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明明萧夫人说的是,大小姐病重不便会客。

    赵穹跪坐着抬头看向面带疑惑的长公主,语调凄厉地叫喊着:“长公主殿下,请您主持公道!”

    “你是赵岭的姐姐?哦,有什么事非得让你们玩这么一出,让我主持公道?”手中拨弄着佛珠,长公主轻笑出声。

    “这是萧家为了讨好陆氏,毁弃与我赵家的婚约,罔顾萧大小姐的意愿,卖女求荣的所有证据。请您明察!”赵穹将萧贞顺手中的血帕拿出,举起双手将血帕高高扬起。

    “去,拿给我。”长公主叫来身边的侍卫,将血帕拿来。她一摸到那血帕,便神色突变。再拿起那血帕,靠近口鼻处,轻轻一嗅。她怔愣了许久,一言不发,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中。

    长公主又走近晕倒在地的萧贞顺身旁,用手挑起她的脸看了一眼,随即又像被针刺了一样飞快放手,喃喃自语了一句“便还了这个人情吧……”。

    站起身来,长公主向众人宣布带走晕倒的萧贞顺,一行人很快离开了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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