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柳儿躬了躬身道:“方才说良娣偷窃乃是情急之策,实则是我家良娣近日丢了一罐上好的花蜜,乃皇后娘娘亲赏,若良娣在哪捡到了,还请交还给庐香小居。”

    方才那女使清月甩了个冷眼来:“你们庐香小居若友善些,兴许我家娘娘还会乐意帮着找,可你们一上来便攀诬我家娘娘,这又是什么道理?”

    宁春唤见状急得又落下眼泪来:“我很需要那罐花蜜,还请良娣姐姐还给我,若姐姐想吃花蜜,等入了秋,我定为姐姐做上三罐花蜜送来,以报答姐姐的恩情。”

    “真是好没规矩,”宋良娣冷冷道,“我没见过什么桂花蜜,若你们再不离开,我便下令赶人了。”

    宋良娣衣袖一拂便转身要走,柳儿忽的想到什么,猛地追了上去。

    “我家良娣只说是花蜜,宋良娣怎知是桂花蜜,想来是这桂花蜜就在宋良娣宫中!”

    宋良娣闻言脸色一变,立时朝门里转身:“清月,送客!”

    不知何处又凑上来好些个女使,竟硬生生将两人推出了临鸢阁。

    大门一闭,宁春唤瘫坐在地上,无助地低泣着。

    “桂花蜜摆明了就在她们宫中,这般耍无赖将人赶出来,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人就把全天下都不放在眼里了吗!”柳儿急得气不打一处来,缓了好一阵后,才犹疑着说:“姑娘,若实在不成,咱们去求太子殿下吧?”

    宁春唤滞了滞哭泣,抬起闪着泪光的双眸,似是想起了往事。

    太子殿下?

    她曾见过他的,五年前,谢昭淮还不是太子,与二哥哥交好,有一回她去二哥哥那送东西,曾见到他们二人对坐下棋。

    那时候的太子殿下只有十六岁,一袭青衣,身后是晚霞,是任凭谁见了都要称一声的俊朗。

    他与二哥哥言谈甚欢,见到那时方才十岁的她,打趣道:“思恒为了赢我这步棋,竟找了妹妹来气我。”

    二哥哥一边落子,一边笑着说:“你不是一向抱怨自己没有妹妹吗,我这妹妹最是乖巧,不如送给你做妹妹如何?”

    她那时候不懂事,却很是乖巧听话,立刻便抓住了谢昭淮的手喊了一声“哥哥”。

    她记得当年的太子殿下笑得很开心,二哥哥也笑得很开心。

    宁春唤垂下眸,眼神中仅剩茫然。

    如今,太子殿下变了,二哥哥死了。

    柳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姑娘,去吗?”

    宁春唤回过神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冲柳儿笑了笑:“嗯,去!”

    从临鸢阁去往长明殿便近多了,没几步便已到了殿门口。

    过了殿门口小厮的通传,两人很快便行至了主屋,一路过来,园子里的好些花树已生了瑕疵,怕是许久没人照料了。

    一位女使正开了门出来守在门前,见她们来了,也没个好脸色,只冷声道了一句“殿下正忙”。

    宁春唤乖巧地点点头,拉着柳儿就在院儿里头站着,只时不时往屋子里瞧两眼。

    她内心里还是怕的,可太子殿下是她最后的一点办法,她想着,若他能帮她这一回,她一定要好好报答。

    屋里一直没什么动静,一炷香的时辰过去,烈日炎炎,饶是站习惯了的女使也不免苦热烦躁。

    宁春唤歪着脑袋瞧了瞧,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又从香囊里拿出两片薄荷叶来,笑意盈盈地递给女使:“姐姐若是觉得烦闷,便闻一闻这薄荷,很是有用呢!”

    女使微微怔了怔,不好意思道:“娘娘这么做,便是要折煞奴婢了。”

    宁春唤正要回话,却听见屋内传来了第一声动静。

    音色低沉微哑,如冬夜里的篝火。

    “亦竹,你在与何人说话?”

    亦竹闻言立刻转身道:“回殿下,是庐香小居的宁良娣。”

    屋内静了好一瞬,正当宁春唤以为不会再有人回话时,里面复又响起了声音:“让她走。”

    宁春唤见状慌道:“太子殿下,我需要您的帮助!”

    亦竹见她不要命一般,顿时睁大了眼睛,向她比噤声的手势。

    里头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木轮的吱呀声,离门口愈发地近,却并未破门而出,只堪堪停在门口。

    宁春唤站在门口,只隔着一扇门,那声音便与她只有瞬息之距。

    “你,要我帮你?”

    如冰水一样冷的声音里,似是嵌了几分不确定的疑惑。

    宁春唤见声音如此近,便也放低了嗓子,轻声道:“我很需要您。”

    不知是否是宁春唤听错了,她好像听见门后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吸气声。

    再次开口时,气息已听不出异样:“说下去。”

    宁春唤试探着道出了事情的原委,颇有些紧张地等着回音。

    “在宋良娣那里?”门后问道。

    宁春唤迟疑着缓缓道:“应当是如此。”

    “我知道了。”门后的声音顿了顿,“你先回去,日落之前,我会命人将东西送到庐香小居。”

    宁春唤见此事有了救,登时喜上眉梢,连忙谢道:“多谢……多谢太子殿下,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木轮声渐行渐远,屋里也不再有回应。

    亦竹将两人送到殿外,长吁一口气道:“不知太子殿下今日怎么了,竟没有赶走娘娘。”

    宁春唤想起外界的传言,微微蹙起眉头小声道:“太子殿下平日里……真的很可怕吗?”

    她疑惑地眨眨眼,今日看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吓人。

    “何止凶呢!”亦竹压低了声音道,“总之您日后可千万不能像今日这般莽撞了!”

    宁春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待回到庐香小居的时候,仍在回忆着那一门之隔的对话。

    五年前的太子殿下风趣幽默,而方才那人却如同一潭死水。

    宁春唤正坐在屋内想着,柳儿突然推门进了来,面上藏不住的喜悦:“太子殿下带人去临鸢阁搜宫了!”

    宁春唤惊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搜宫……竟闹得这样大吗?

    柳儿眉飞色舞道,“那宋良娣最开始还不肯,结果太子殿下叫人强闯,姑娘你猜怎么着?”

    宁春唤没缓过神,手里捏着茶杯,一顿一顿地饮了几口,示意她继续说。

    “那桂花蜜就在她枕头边上安稳地放着呢!”柳儿一拍桌子道,“听说宋良娣羞得满脸通红,那叫一个好看!”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宁春唤认出了张嬷嬷的声音。

    她立时便推了门出去瞧,只见庐香小居门口来了许多侍卫,张陈两位嬷嬷正被一左一右扣在地上。

    亦竹站在最前边,“在东宫里偷当今皇后的东西,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陈嬷嬷慌忙否认,却并无人搭理。

    亦竹微眯着眼,俯下身低声道:“偷没偷,自是太子殿下说了算,陈嬷嬷,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来了庐香小居当差,看来是嫌长明殿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亦竹起身挥了挥手,“带走!”

    两位嬷嬷一边哭喊着,一边被侍卫绑了出去。亦竹抬眼看见宁春唤站在不远处,瞬时展开笑意,朝着宁春唤走了过来,俯身行了一礼。

    “殿下吩咐了,庐香小居的嬷嬷不顶用,叫过些日子换些顶用的来,”亦竹从身后小厮手中取来了一个木制镶蓝宝石的罐子,递到宁春唤手中,“这是娘娘要的桂花蜜。”

    宁春唤接过桂花蜜,打开盖闻了闻,白皙的脸上浮起几朵红云,笑着抬眸道:“正是这个味儿呢!”

    送走了亦竹与一干侍卫,宁春唤高兴地拿着桂花蜜到小厨房去,柳儿一边蹦蹦跳跳地跟着,一边笑嘻嘻道:“送走了那两个老东西也好,总之是干不上一点活,整日里闲人一般。”

    宁春唤将桂花蜜倒在码好的金钱橘上,又捯饬了好一阵功夫,这才歇了下来。

    柳儿眨巴着眼睛看她忙活到现在,嘀咕道:“其实,太子殿下也并不似传闻中那般难说话嘛,又是帮姑娘你搜宫得罪宋良娣,又是赶走那两个老婆子的,倒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呢。”

    宁春唤只笑着不答话,摸了摸柳儿的头,便回屋去了。

    *

    临去皇后寿宴的前一晚,宁春唤仔细将桂花蜜金橘在食盒里摆好,才打了个哈欠准备入睡。

    她躺了半晌,却总觉得门外有动静,凝神了一会,倒又听不见响动了。

    “柳儿姐姐,是你吗?”宁春唤小声问道。

    门外无人应答。

    想是自己听错了,宁春唤翻了个身,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一片漆黑中,谢昭淮忍着腿上的剧痛倚靠在墙上,深深地吸着气。

    过了一会儿,他扶着墙努力向窗户挪去,想要看清屋里那人。

    他用手指在油纸窗上轻轻一戳,榻上躺着的人鬓发微乱,睫毛浓而翘,月光投射在上面,微微翕动着。

    谢昭淮唇色泛白,微微笑了笑。

    思恒……这是我们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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