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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意乱

    四人行了几日,走至四川境内的绵州时,正好撞上大雨。前路泥泞难行,坚持走下去也走不了多少,还不如进城找家客栈住下再做打算。

    哪知绵州城的情况也不乐观。

    史书上说此地:“东临天池,西临涪水,形如北斗,卧龙伏焉。”

    绵州水系发达、江河缠绕,又赶上连月的降雨,几天前才造就一场巨大的洪涝。苦了城中居住的百姓,有人流离失所,有□□离子散,还有人辛勤耕种的水稻毁于一旦。

    四人进城时,满眼皆是百废待兴的景象。

    沿街商贩无人问津,卖菜老妪惨遭冷遇,甚至平日最红火的秦楼楚馆也是凄凄惨惨戚戚。

    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开门迎客的客栈,却要二两银子一间房。可见逢灾遇难对于某些人来说非但不是厄运,反而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好时机。

    虽然掌柜这行径无异于抢钱,但孩子们都累坏了,只好在此处歇歇脚。

    张岩率先下马订房,回来时嘱咐穆隆额:“他们这不管喂马,你去集上买几捆草料回来。”

    扭头看见韩念娣在卸行李,轻的包裹倒也罢了,捎带给穆隆额父母的礼品可是成箱成箱的,她一个女孩儿搬起来甚是吃力。

    “韩姑娘,小妞妞都进去了,你也快去吧,这些我来就行。”

    韩念娣躲开张岩帮忙的手,抿笑道:“张先生,你就让我做吧,我在家都干习惯了。”

    然而仔细端详,下巴和脖颈上摇摇欲坠的汗珠已经暴露了她的疲惫。

    张岩蔚然一笑:“你还是歇着去,小姑娘怎么能干这些。”

    再上手接过那木箱时,韩念娣没躲,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张岩搬着东西走了两步,没听见她跟上来,回头才发现韩念娣在默默淌泪。

    他顿时慌了神,这,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放下东西走回她身边,掏出一条手帕递过去。

    “韩姑娘,是我说错话了吗?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直接告诉我。”

    韩念娣擦一擦泪,摇头道:“张先生您...很好,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但是,您这几日总是不让我干活,您是不是嫌弃我手脚不利索,所以才要我去别的地方呆着?”

    这么一说,张岩才回想起来,自从跟着他们上路,韩念娣就争着抢着要干活。张岩心里猜想,她是因为自己赎她花了一百两银子而感到内心不安,总觉得要多干点活才能报答恩情。可依照自己的本意,既然不是为了找个使唤丫头而赎她,自然就不会让她干重活。两人想法这么一交叉,可不就生出误会来了。

    “韩姑娘你想岔了,我拿你和小妞妞她们两个一样看待。不叫你做事是怕你辛苦,怎么会是嫌弃你呢?”

    韩念娣还是有些犹疑,经过张岩反复劝解才破涕为笑。

    “不过,有一事要问问你的想法。”

    “先生您说。”

    “我们要在四川住上几个月,你当然是跟和我们一起,到时候你是跟着小妞妞住她姑妈家,还是住在我赁的房子里都可以。但是,等我们回了京城,你有何打算吗?”

    韩念娣眼神由亮转暗,喏诺道:“我,不知道。我没有人可以投靠...”

    张岩安慰她:“你别误会,我并非要赶你走,你对将来也要有个规划才好。这样吧,我内人娘家开了一间绣坊,那里包吃包住,月钱也不少,手艺最平常的绣娘也有五钱一月,足够你一人在京城的花销。进去原本还须考核绣艺,但有我这层关系在,你直接去也不妨碍。你意下如何?”

    韩念娣手指蜷成一团,低头沉默。

    二楼传来陈静容的声音:“舅舅,念娣姐,你们怎么还不上来?”

    陈静容趴在窗台上,好奇地看着两人。

    张岩腾出目光,笑道:“我们谈事情,马上就上来。你把窗关上,别吹了凉风。”

    “哦,那你们快点。”

    菱花格窗年久失修,一动就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格外刺耳。

    “韩姑娘?”

    张岩没得到回答,偏头去看韩念娣的脸。

    她终于抬起了头,回复道:“张先生,您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

    “行,那就先上去,待会穆隆额回来,咱们在大堂用晚饭。”

    韩念娣心神不宁地回到房间,刚关门就迎面撞上陈静容。

    “念娣姐,你和舅舅说什么呢?”

    “没什么,张先生让我们待会下去。”

    陈静容不以为意,坐到床边收拾随身的包袱。

    韩念娣独自静坐,瞧一眼陈静容,走至她身旁坐下。

    “容儿,张先生让我去他夫人娘家的绣坊做工。我心里总是惴惴的,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啊?”

    陈静容思考片刻说:“舅妈家的绣坊虽然不大,但各项待遇都挺好,在京城口碑是这个。”

    她做了个大拇指朝上的动作,继续分析:“而且绣坊的掌柜,是我舅妈的亲姐姐,和我舅妈一样,都是待人极好的主儿。念娣姐你大可以放心,她绝不会为难人的。”

    听到这里,韩念娣欲语还休:“你...你舅妈人很好吗?”

    陈静容拿出包袱里的金项圈给她瞧。

    “喏,这是我临走前她送我的。舅妈对我们兄妹四个特别好,拿我们当亲生的也差不了多少。”

    说完正要将项圈收进去,却触景生情:“唉,其实这个项圈还是我姥姥送给舅妈的,说以后等舅妈生了孩子就给那孩子戴。”

    韩念娣语气一滞:“那怎么会给你呢?”

    陈静容有点犹豫,毕竟这是舅舅家的家事,原不该往外讲。可是想到念娣姐以后如果去绣坊做事也会和舅妈打交道,万一一不小心说错话触了舅妈霉头就不好了。舅妈心里最介意这个,还是提前告诉念娣姐让她有个准备。

    “舅舅和舅妈多年无子,家里为这个都闹翻了。我姥姥逼着舅舅纳妾生子,舅妈不肯,说宁愿把这项圈给我家的孩子。念娣姐,你去了她家,不要提相关的话...”

    韩念娣失了神,没有回复。

    陈静容摇了摇她,她才反应过来,握住陈静容的手说:“我知道了,容儿,谢谢你。”

    穆隆额正好回来,在外敲门叫二人下去吃饭。

    等到吃完饭,各自梳洗一番,便准备休息。

    陈静容很快睡着,韩念娣则夜不能寐。

    无数次的翻来覆去差点将陈静容吵醒,她小心翼翼地起床,穿上衣服到外面去。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到外边透透气。

    心里面乱糟糟的,既为张岩的陈静容的收留和帮助而感激,也为自己不知何去何从而迷茫。依照她的本心,是想留在张岩身边照顾他的。他救了自己两次,一次是生命,一次是自由。这样的恩情比天重,即使一辈子为他当牛做马也还不请。

    但张先生看上去更想要她能够在京城自力更生,他没有开口说让她服侍在侧,自己又怎好提。他总是彬彬有礼,平日待她与侄女无异。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啊!她想要张先生将她视为身边人,将生活中的操劳与疲惫都讲与她知道,贴身的活计都让她来接手。她的诉求只是陪在他身边而已,却不能宣之于口,因为他只把自己看作是小辈。一个在他眼中是侄女的人,怎么能在他面前展现出哪怕一丝的情意呢?到时候,不但不能离张先生更近,反而会将他推得更远吧。

    韩念娣靠在门板外抱臂轻叹:“韩念娣,断了这非分的念头,好好珍惜眼下。能够走到今天,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摇了摇头,正准备回房,却见楼梯处有声响。

    等人露出脸,才发现是张岩提着灯笼上来。

    倏地收回开门的手,带笑迎上去:“张先生怎么从外面回来?”

    张岩正用袖子擦拭头上雨水,听见她的声音有些意外抬头道:“我去马厩看看,你怎么也还没睡?”

    韩念娣此刻没有梳头,松松的挽了一个髻,青丝尽数披落胸前,勾勒出美好的曲线。鹅蛋脸不施脂粉也光洁白嫩,一对柳眉如黛直入云鬓,扑闪的杏眼在昏黄的烛光下含羞带怯、饱含关切。

    张岩顿时有些不敢看她,一直认为她只是和陈静容一样的孩子,也从未仔细打量过她。此刻在夜色的笼罩和烛光的辉映下,他才发现她已经是个十六岁的豆蔻少女了,意识到她的颜色是这么的出群,也才猛然清醒过来他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于理不合。

    张岩避开她要接过灯笼的手,目光看向别处说:“我这就休息了,你也快进去吧,别着了凉。”

    两人目光只接触了一瞬,这使韩念娣目光渐渐暗淡下来。张岩的躲闪使她心有不甘,迫切地希望用什么话留他再呆一会儿。

    她慌不择言地开口:“先生,我有话跟您说,是关于下午那件事。”

    张岩顿住脚步,暗自松了一口气:“哦那件事,你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其实韩念娣不想也不愿这么快回话,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嗓音极低地说:“想好了...我愿意去绣坊。”

    张岩没有听清,靠近一步,低下头去听她说话:“什么?”

    韩念娣呆呆地望着离自己只有咫尺远的张岩,他低下头听自己讲话时,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刚刚淋湿的雨水味道。他的肩很宽,背是那么的直,握着灯笼把手的手背泛着突出的青筋。那双手曾在水里紧紧攥过她的肩胛,拉着她的手腕愤怒离场,将她从死亡和窘迫的边界带了回来。

    她凝视着张岩,无意识地重复刚才的话:“我说,我愿意,去...”

    张岩也仔细聆听。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打断了韩念娣的话。

    地面疯狂地震动摇晃,晃得人左摇右倒,根本站不稳。这还是小事,要紧的是屋顶突然倾塌下来一大片,木料混着木屑噼噼啪啪地往下掉,其中一块直直地朝着韩念娣头顶而来。

    张岩目光如炬,及时将韩念娣扯到自己怀中,避免了脑袋开花。

    他们站在房门外的栏杆处,没有地方可以躲避身体,而屋顶还在不断地塌陷。仓促之下,张岩夹着韩念娣贴住有支柱支撑的一面墙壁,以求免于被木材击中。

    韩念娣任由张岩拉着她闪躲,在屋前屋后的惊叫和逃窜声中,她被挤在在张岩的怀抱和墙壁之间,不但没有半点害怕,反而生出几分安心。

    她面带笑容,正大光明地抱住他的腰,埋在他胸膛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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