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能找回我的爱妾和女儿?”
何知府急切地抓住张岩的手。
“府台请宽心,我已经掌握了拐子的相貌,只要您分我人手,小人一定将夫人和小姐救回来。”
何知府收回手,沉吟道:“既如此,五天之内,本官要见到人。”
于是,张岩与穆隆额跟着府衙亲兵踏上了寻人的旅途。
张岩并不能确定拐子是否还在西安,为了谨慎起见,他决定再将西安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毕竟是何知府自己的地盘,有府衙的人坐镇,行动起来会更加便利。可惜的是,找了一天,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张岩是此次行动的总负责人,所以府兵首领伊哈对他还算客气。
此时黑夜已经到来,眼见一天快要过去,他上前安慰失落的张岩:“张先生也不要气馁,还有四天的时间呢。不知你后面有何打算?”
张岩拱手道:“伊大人的好意,小人心领了。我在想,咱们这样搜查都找不出来,也许拐子真的已经出了西安城。但是上次我去城门向一旧友打听,他只说没有见过他们,倒真是奇怪了。”
伊哈安静地听着。
“伊大人,不如这样,咱们出城去周边找找,兴许能有线索。”
大部队骑着马来到了城门口。
于四老早就看见一片火光奔袭而来,上前拦住例行检查,见到伊哈,顿时点头哈腰。
“原来伊大人有公务在身,下官这就开门。”
于四招呼下属开门时,竟发现张岩也在其中。他一个商人,怎么跟着府衙的亲兵一同出行?断定此事必有蹊跷,他舔着脸上前去与张岩攀话:“张兄弟,怎么在这见到了你,你有何贵干呐?”
张岩对他不设疑心,正准备和盘托出,却瞥见城门角落有一个人眼神闪烁不定。定睛一瞧,此人满脸青紫,肿得连五官都看不清。联想到那一日青年兵甲急匆匆追他,于四紧跟在后的情景。现在回想来,于四向来贪财,何来收了银子又还给他的道理。更何况当时于四的表情就不太对,仿佛要阻止青年兵甲说什么的样子。难道?
一瞬间之内,张岩的思绪已是百转千回,但他面上却不露痕迹,笑呵呵地应付于四:“你也知道我是做生意的,现有一桩大买卖,替知府大人跑一趟就能得这个数。”
张岩手上比一个五,脸上做出些洋洋得意。
于四眼里放光,迫不及待再追问:“五万?奶奶的,真是大手笔。张兄弟,你可真是走运,往后有什么好处可不要忘了兄弟啊。”
“不过,你不找走丢的那个女孩儿了?”
张岩摇头:“罢、罢、罢,看来是找不着了。我这边还有正经事要做,没有功夫去找她,这也是那个丫头的命数,就随她去吧。”
于四嘿嘿一笑:“要我说也是,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呢。那行,不敢耽搁兄弟,他们都走了老远了,你也快出城吧。”
张岩与之告别,刚扭过头,嘴角的笑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子刚打了三声,城门禁军到了换班的时候,同僚们打着呵欠勾肩搭背筹划着去喝酒,余下程大喜拖着麻木疼痛的身子孤零零地回家去。高壮的身躯不似往常挺直精神,反而显得有些佝偻,拖着长长的影子在黑夜中摸索前行。
走到一处巷口时,程大喜的身子向旁边一晃,巷落中传来闷哼几声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二日接班,于四宿醉仍未清醒,挠着鸡窝头,迷迷瞪瞪地质问下属:“程大喜还赖在家里呢?好小子,我看他是不想干了。”
那人为难地说:“刚才程大喜他娘来说,程大喜昨晚一夜没有归家,还问是不是跟我们在一块儿。头儿,他不会是想不开,自个儿了结了吧?”
于四表情认真起来,顷刻又摇头否决:“不可能,他家里还有一个寡母要赡养,决不会自杀。说起来,这件事的确有点可疑...”
于四眯着眼暗暗思索。
果不其然,程大喜今儿一天都没有来,这彻底引起于四的怀疑,在家都坐立难安。难道张岩根本就不是要做什么生意,而是带着官府的人在找邓家兄弟俩?怪不得看上去那么神神秘秘的,原来是防着我呢。
程大喜的失踪,一定与张岩脱不了干系。那个叛徒本来嘴就不严实,若被严刑逼供,岂不是会把我也拖下水?不行!若被他们顺藤摸瓜找到邓家兄弟的老巢,迟早会殃及他这条池鱼。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一日抓不着邓家兄弟,就一日定不了我的罪。
于四苦想半天,猛地站起,唤他媳妇为他拿个斗笠来,他现在就要出门给邓家人通风报信,让他们通知邓家兄弟先在外面避避风头!
此时夜深人静,街上已无一人。于四一边躲着宵禁巡逻的守卫,一边偷偷摸摸地来到一处小院。等到终于站在院落前,他才敢摘下斗笠。四处张望一番,没看到有人,抬起手来正要敲门,哪知突然跑出来一群官兵将他按倒在地,堵了嘴便将其拖走。
临走一瞥,于四瞧见张岩和伊哈静静地看着他,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早是人家案板上的鱼了。
“伊大人,待会人一出来,咱们就动手。”
“放心吧张先生,保证稳准狠!”
两人默契十足,一人放手敲门,一人守候在一边蓄势待发。
铜锁清冽,深夜的敲击声响格外大声。
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
无人应答。
那女子倒也心大,坦然自若地拉开门向外张望,哪知头刚一伸出去便被人按倒在地,余下的官兵冲进去将其余人等一律严密看管起来。
“实话告诉你,邓长富和邓远达已经被关进地牢里,他们把一切都交代得明明白白。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说的和他们没有半点误差,便能饶你不死。若不说实话,你们这里所有人都没命活!”
伊哈专干这种刑逼拷问的事,想要从罪犯嘴里撬出些有用信息,对他来说并非难事。果然,那女子战战兢兢地打保证,说一定如实交代,只求不要伤害她的几个孩子。
张岩端坐在椅子上,扫她一眼:“那就看你配不配合了。来个人将她所说的用纸笔记录下来,回衙门后与邓家兄弟所说对比对比,若是有一丁点不符,那几个孩子便一个不留活口!”
“先说第一个,你和邓家兄弟的关系?”
“回,回大人的话,邓长富是小妇人相公,邓远达是我小叔。”
“嗯,你们是作何勾当的?”
“相公和小叔在街上寻找长得漂亮的女子,拐回来后再出手给青楼,以此获得报酬。”
伊哈古道热肠,忍不住唾一口:“呸!干这下流的勾当,你自己也有好几个女儿,怎么就不知道将心比心?”
那妇人垂下头,紧紧的揪住衣衫下摆。
张岩继续盘问:“这一单有几个女孩儿被拐卖?”
“共有八个。”
“运往何处?”
“照以往的惯例,长富将成熟风骚的送到大同作婆姨,走陆路。清丽可人的由小叔送到扬州做瘦马,中途换乘水路。”
“可有长期合作的鸨子?”
“这...倒没有,一向是价高者得。”
张岩与伊哈对视一眼,已经知道如何追寻了。
...
那里闹得人仰马翻,陈静容正在船上平静地度过她被拐卖的第三个夜晚。
经过前几日的长途奔袭,两队人马在开封府正式告别。邓长富带着一车女人赶往大同,而邓远达则与他的干娘杨九娘带着陈静容等人在汉阳府换乘草舟,一路向东流去。
江面总比陆上要湿冷得多,薄薄的水雾将死一样的寂静的小舟笼罩得严严实实。邓远达吃了酒,仰天躺在船头打瞌睡。杨九娘独自睡前舱前,把陈静容几个一气儿塞到船尾窄小处。不过虽然拥挤,却让大家伙儿身上心里都暖,因此也没有人抱怨。
过去的这两日,她们四个之间的关系好了不少,事情还要从那天说起。
原来驴车出了城门,紧锣密鼓地行驶了一下午。那邓长富突然想起来还没给陈静容搜身,叫杨九娘好好搜一搜,看看她身上还有什么不该留。杨九娘习惯性地骂骂咧咧,进来就要抓住陈静容。陈静容不从,滚地龙似地扑腾两下,杨九娘人没抓到不说,还摔了个狗吃屎,脑袋磕在车壁上起了个大包。
大家伙儿全都拼命地压抑忍笑,何素素读得书比旁人多,想起陈静容脑后的包,幽幽嘲笑:“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杨九娘爬起来,满脸的横肉气得一抖一抖的,对众人怒骂:“笑什么笑!都给我闭嘴!”
揪住陈静容衣领,她表情甚是狰狞:“你个小妮子还敢躲,看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
话音刚落便给了陈静容两个响彻的耳光,陈静容被扇得半天回不过来神。
众人笑声霎时收住。
杨九娘拍了拍陈静容的脸,阴恻恻地威胁:“怎么样,还敢跟我作对吗?你这漂亮的小脸若是再来几个可就肿得见不得人了。”
陈静容高昂着脖子瞪她,没有要服输的意思。
韩念娣在一旁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频频暗示陈静容让她暂时服软,不要与这婆子对着干。
杨九娘也不多说,上手就要硬搜。
哪知陈静容牙齿一口死死咬住她虎口不松嘴,险些咬下一块肉下来。她狠狠踢了一脚肚子,才把陈静容给踢开。
“小贱人,还敢咬我,哎哟,疼死我了。”
杨九娘还要上来揪陈静容头发,陈静容仿佛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然而从后面的角度则对陈静容手上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她跪坐在车板上,被绑住的手正缓缓地向靴子探去,等到她的手慢慢拔出来,赫然可见的是一把匕首。
众人瞳孔瞬间放大,反应各异。
卫漪兰眼神中透出兴奋的光彩,期待陈静容能将杨九娘一招毙命。何素素微皱眉头,随后淡然地移开了目光。至于韩念娣,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连忙跪行上前挡住陈静容的身子。
她替陈静容承受了一部分拳打脚踢,不住地向九娘求饶:“九娘,您有所不知,其实,其实容儿妹妹从小不喜别人碰她身上,她不是故意与您对着干的,您就原谅则个吧!”
杨九娘嫌她碍手碍脚,把她拨向一边,又开始口出恶言:“不喜?哼,往后她就是再不喜也得任由千人骑、万人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