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清代小户女 > 二十 嫉妒

二十 嫉妒

    马车疾驰在官道,扬起扑面的黄沙。

    这是张岩一行人离开保定府的第十天,紧赶慢赶终于在八月之前抵达西安府。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一路上,张岩不敢再借宿民居,若能在天黑前赶到城里便住客栈,不能赶到城里就露宿在野外。哪怕环境艰苦些,也好过惹上人命官司不是。

    眼看距离进城没有多远,张岩悬了一天的心算是落下了。可马车里的兄妹二人却又拌起嘴来,还是老生常谈,穆隆额嫌弃陈静容乱发慈悲心。

    “那个老太婆那么冤枉咱们,你还给她钱,傻得没边儿了。哎呀,要是给你哥我多好啊,进了西安城我还能带你去吃好吃的。”

    陈静容离开保定以前,曾把舅妈给她的一锭雪花银送给了老妪。穆隆额十分不解,一个助纣为虐的老太婆有什么好可怜的,不给她两拳都算大发慈悲了,居然还给她钱。

    可是在陈静容看来,当时王贵被拖走,老妪瘫倒在地哭得痛不欲生的样子实在可怜。几日之内,她的丈夫、儿子都将与她天人两隔,从此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存活于世,这对于一个年近古稀老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惩罚了。

    况且,她已经年老体衰,家中没有人丁田地,更无养活自己的本领,今后的日子肉眼可见的难过。姐姐是个心善的,曾教她以德报怨这个词。虽然老妪帮亲不帮理,但也有作为一个母亲的苦衷,陈静容想到她老无所依的样子还是会同情。那么既然自己身上有一点银子,不如舍给她作养老钱,也算遵循了姐姐的教诲。

    甭管陈静容怎么解释自己的看法,穆隆额都不屑一顾,他从不认为以德报怨是一种好的品德。做错事的人就该受到惩罚,如果受害的一方总是宽宥谅解、主动帮助他们,那么做坏事的人会认为自己做得没错,乃至于变本加厉,甚至招来旁观者的效仿。这不叫仁,而叫做纵。长此以往,社会何来公正?

    二人观念不同,自然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几天围绕这个话题不知吵了多少嘴,张岩听着两个孩子讨论得头头是道觉得好玩儿,也不阻止。眼见着现在两个人互相不理睬,才笑津津地出面劝和:“孩子们,到城里了,你们看看西安比咱们京城如何?”

    他们从西南方向进城,马车直至南广济街,只见此间各类商铺鳞次栉比,走卒贩夫吆喝不断,行人游商络绎不绝,真叫个繁华热闹,不亚于旧时汉唐风光。

    手艺人们各有所长,捏泥人、耍杂技、唱秦腔,把这些上街玩耍的孩子迷得步也难挪、眼也难转。有轻易愿意离去的,也是鼻子嗅到了肉夹馍的香味,亦步亦趋地来到街边支起来的凉棚,向摊主买个半肥半瘦的来吃。孩子没耐心,拿到手便大口大口地咬,囫囵吞枣地咽,吃得满嘴流油,唇边一圈儿的酥渣。

    穆隆额和陈静容头挨着头趴在窗边,看见这一幕直流口水。

    张岩听见她二人没有声响,掀了帘子看,才知道这两个馋虫的心早飞到人家的馍上了,笑问:“舅舅带你们去西安城最好的酒楼吃肉夹馍怎么样?”

    兄妹同时欢呼,引得张岩一阵发笑。

    不过片刻,马车渐渐停在一座门庭宽广、气势逼人的三层房屋前,匾额上是草书题的大荣华三个大字。

    进去更是别有洞天,经过影壁,进入到一个小花园。这花园虽小,却是万紫千红、群芳争艳。直入眼帘的碗口大的莲花漂浮在汉白玉雕成的水池中,其中黄金、丹顶、红白、秋翠等数十种品类的锦鲤穿梭于清水碧叶间,不亦乐乎。再有绣球、扶桑、金盏、万寿菊等花种簇拥在道路两旁,余下一条曲折狭窄的鹅子小径,引向幽径的深处。

    等到过了这小径,东南西北各自出现几条不同的游廊,根据客人的类别和对隐私的要求由小厮带往不同的场所。张岩吩咐小厮为他们开了三间中等房间,先让人把行李带上去,他们则走向一楼大厅吃饭。

    说是大厅,实则仍分为了不同的隔间。由靠外的隔间一路穿梭过去,划拳、行酒令、唱曲声不绝于耳,仍算不上隐秘绝佳的场所。到了中间,嘈杂明显减少,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妇人笑语。进了最里面则寂静无声,才真算清幽雅致。

    张岩带两个孩子来的正是最里面的隔间。

    小厮上来为几人倒茶,嘴里轻巧话儿不停:“老爷、公子、小姐是京城来的吧?瞧您几位这一身气派,来咱们大荣华算是来对啦,咱们这的东西,可不必京城的差。您知道京城的香故居吧?我们这就等同于西安的香故居,达官显贵多来捧场呢。”

    观察到张岩笑而不语,陈静容也捧着茶杯偷笑起来,这小厮哪里知道,面前的人正是香故居的掌柜呢。

    穆隆额脑回路简单,没工夫听他长篇大论,口里直嚷嚷饿。

    “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

    “公子您看,这上边儿都写好了。”

    陈静容凑上去看,菜单花样不少:糟肉、葫芦鸡、温拌腰丝、带把肘子、枸杞炖银耳、鸡米海参、口蘑桃仁汆双脆、奶汤锅子鱼、酿金钱发菜。光这些还只是第一页的呢,后面还有好几页,穆隆额却懒得翻了,他心里还惦记着刚才路边小孩吃的那个肉夹馍。

    “有肉夹馍没有?”

    “当然有!”

    张岩点了几个菜,再让人温了一壶好酒,几人正式开吃。

    不过真等到穆隆额和陈静容吃上了西安最好酒楼的肉夹馍,又觉得好像不过如此嘛,远远没有路边小孩吃时看上去那么好吃。也许是因为他们当时饥肠辘辘,又或许是因为别人手里的东西最香。个中缘由,仍未可知。

    待吃完饭,几人都疲惫不堪,各自梳洗一番后,睡了这十余天以来最舒适的一觉。

    第二日醒来,张岩与两个孩子一起吃了早饭,给了穆隆额一袋子钱,叫他带着陈静容到街上去逛逛,他自己则另有事情。

    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出了门,张岩则来到柜台,敲了敲桌面。正在记账的年轻账房茫然地抬起头,然后笑脸相迎道:“您有什么事儿吗?”

    “在下张岩,找你们掌柜。”

    刚来没多久的账房更迷糊了,摸着脑袋也不记得西安有张岩这个人。

    “您找掌柜的干嘛呢?我们掌柜的不在。”

    哪儿能随便来个人就让他见掌柜呢,账房很聪明地编了个理由回绝了。

    正在巡视的酒楼二掌柜察觉到不对,走上前来问发生了什么,年轻账房附耳密语:“他说他叫张岩,来找掌柜的。”

    “张岩?”

    转着碧玉扳指,默默念了一念这名字,二掌柜一拍脑袋,哎呀,这不是香故居大掌柜的名字嘛。

    “哎哟张掌柜,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张岩背着手哈哈大笑,指着二掌柜说:“潘掌柜,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那年行会,你跟着冉掌柜一起。”

    潘掌柜作势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您记性可真行,怨我一下没认出来。前年我还是个三掌柜,第一次跟在冉掌柜身边参加行会。我是头也不敢抬,脚也不敢迈,哪里敢直视您呢。您见谅,见谅!”

    说着要请张岩上楼去,临走时还不轻不重地踢了账房一脚,把他整得更懵了。

    穿越重重雕梁画柱、假山树木,又爬了两层楼梯来到这大荣华最高层,潘掌柜在一间最深处的书房门前止步。

    他敲了敲门,一儒雅男声回应:“进来。”

    绕过外间,青色珠帘后,一个浓眉长须的瘦长脸坐在交椅上,正抬眼看过来。

    张岩快步上前两步拱手道:“冉兄,别来无恙。”

    这冉掌柜见了他远没有潘掌柜惊喜,意料之中地站起来笑迎。

    “张贤弟,你总算到了。”

    二人来到外厅各自落座,又端了茶水品尝,将伺候的人都挥了下去单独详谈。

    “四爷的信是昨日到的,我看上面写的是给你的,就知道你最近必会下榻大荣华。”

    冉掌柜把随身携带的信拿出来递给张岩,张岩接过,不避讳地打开信封看了起来。

    信上写:子峰亲启。保定府知府崔胜毅贪污包庇、诬陷杀人之事果然如实,实在可恨。胜在此人根基薄弱,并非派系培植。皇父昨日听闻保定杀父惨案,圣心大怒,此时检举无为贪吏,正是良机。我自会禀告皇父,严加惩治此大清国之败类。喜闻子峰平安脱险,我心甚慰。再有困难,及时联系。切记,万事小心!

    张岩神色渐松,收了信封放到灯烛之下燃烧成灰。

    冉掌柜试探着问:“贝勒爷这次有要事相托?”

    张岩亲自拿起茶壶为他添茶,随便搪塞过去:“我就是受爷的吩咐四处看看。冉兄,别说兄弟不照顾你。爷可说了,咱们这些店里,如有何处做得好的,叫我记录下来呈上去,年底予以嘉奖,来年让各处都跟着好好学。你这大荣华,不是兄弟奉承,真是咱们里面头一份儿的。”

    谁不爱听好听话,冉岗也不例外,听了这话当即就摸着胡须自得起来:“也不是我自夸,论打探刺听我不如你,但光说经营流水,就是你们香故居也不如我们大荣华。”

    冉岗早十年前就效忠于四贝勒,原本是地地道道的心腹。但自从五年前,这个张岩就突然得了爷的青眼,还在天子脚下开了新店香故居,任命为大掌柜。从此无论是酒楼名声、个人赏赐还是受信任的程度,冉岗都远不如张岩,叫他如何不恼、如何不恨。

    收到四爷递的信,他就知道张岩肯定又被派了任务,心中更是增添几分嫉妒。原本想把那信拆开看看,想到主子狠决的性子,又不敢,终究是一边恼一边盼地等到了张岩来。

    眼下受到张岩的奉承,冉岗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他大方做东,安排了一桌上好的席,要与张岩不醉不归。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