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选婿

    “额捏,我回来啦!”

    陈静容的风寒陆陆续续拖了大半个月才见好,刚活蹦乱跳起来就被她舅母接到家里去住了几天,商量好了今日归家。只是今天大人都忙着,没人有时间接她去,陈齐就麻烦让方家胡同三号院子家的张全海帮着顺路带回来。

    这张全海也是自幼长在胡同里的,前不久刚及冠,补了他父亲步军营的缺。人家说,他年纪轻轻就吃上了铁杆庄稼,从此月月拿俸银、领禄米,不知日子有多潇洒自在。虽说长相一般,但好在身材高大魁梧,且性格是出了名的忠厚老实,左邻右舍大事小事都愿意帮忙,在胡同里很是得人称赞。

    张氏这几日正为陈静仪的婚事发愁,忽然见了张全海这么个佳婿人选,霎时眼睛都亮了。

    “哟,全海来啦。小妞妞,你说你多不懂事儿,你张大哥送你回来你怎么不请人家进屋喝口水啊?”

    张氏假意埋怨着,陈静容则嘟了嘴撒娇:“我都没来得及说,额捏你就冲出来了嘛。”

    “看你这嘴巴翘得都能挂油瓶,也不怕你全海哥笑话你。”

    张全海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憨笑道:“小妞妹妹从小就机灵古怪,我额捏就想要一个这样的女儿。但是吧,我们家偏偏清一水儿的儿子,她说她特失望,做梦都想拿我弟弟来换,只是怕张婶您不肯。”

    “让你额捏只管来,把这小魔星给领走。”

    张氏果断“出卖”小女儿,惹得陈静容颇为不忿。

    看出他不耐热,张氏连忙把人请到厅堂去坐,让皮妈端了洗脸水和梅子茶来。

    张全海连连推辞,说着还要回家去。

    张氏做出生气的样子:“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呢,说起来咱俩还是本家,五百年前那都是一家人,你就把这当你家一样的。”

    话已至此,再客气就却之不恭了,张全海老实坐下。

    此饮是用张氏不轻易拿出来待客的白瓷杯盏盛的,细白的杯壁映着清浅汤色,尝一口,满是梅子的酸甜和氤氲的茶香,果然十分特别。

    这边张全海被梅子茶的独特口感所折服,张氏也满意地打量着张全海,真可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从前只觉得他老实有余,机敏不足,哪里配得上她的静仪。即便两家在一个胡同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未考虑过要把女儿嫁给他。不过如今看来,老实也有老实的好处,至少不会欺负静仪。何况两家走几步就到了,就算以后真的发生什么事,她直接上门去更是便利。

    张全海一口气牛饮完一杯梅子茶,看着张氏慈爱地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张婶子,您别笑话我,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糖水儿。”

    “全海哥,这是我姐姐做的,好喝吧。”

    张氏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小女儿今儿误打误撞帮她开了个话头。

    “我们家静仪手巧,她阿玛每每喝了也说好呢。全海你别客气,再来一盏吧,还有呢。”

    张全海拒绝不了,又拿了一杯在手中,突然又皱了眉问:“婶子,我听说静仪妹妹扭伤了脚,如今可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劳你记挂,比原来好多了。”

    这固然不是假话,陈静仪的脚的确恢复了一些,但张氏也没完全地说实话,她选择不在这个时候告诉面前这个年轻人,她的女儿也许将永远不良于行。

    “那就好,我家里还有些顶好的药材,原是上峰赏赐给我的。不知道对静仪妹妹的伤有没有用处,我待会把它们拿来,婶子您别嫌弃。”

    “那就太谢谢你了,什么嫌弃不嫌弃,你这孩子。”

    茶也喝了,话也说了,张全海还得回家吃饭,这就准备走了。

    张氏热情地送他到院子门口,正好和从外面回来的陈静仪撞个巧。

    “静,静仪妹妹,你回来了...”

    张全海这时全然不像个大小伙子了,对着陈静仪说话,眼睛不敢看人,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说话还吞吞吐吐。

    从小时候起,陈静仪见到张全海,他都是这么个反应。她一直以为张全海是个结巴,得知他能补缺还惊讶来着,八旗招兵不是不要身体有异的吗?但也没多想,张全海人不错,他能补缺,陈静仪为他感到高兴。

    此刻见了他,客客气气地叫一声全海哥,和额捏打了招呼就兀自进去了。

    张氏却有了意外之喜,原以为只是她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没想到张全海这小子早就对静仪有意,从前她怎么没注意到呢。心中不禁感叹,人啊,这心态一变,所见所感也都跟着变了。

    张全海看着陈静仪离去的倩影,渐渐有些痴了。

    “咳咳。”

    张氏轻咳两声,好笑地看着他。

    “婶子...”

    眼看被看穿了心思,张全海摸摸脑袋也羞涩起来。

    “全海,你认真跟婶子说,你想不想娶我家静仪?”

    张全海点头如捣蒜:“婶子,我从小就喜欢静仪,当然想娶她!只是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她,谁都不敢告诉。”

    张氏见他态度诚恳,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俩也算门当户对,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婶子就看好你,多实诚的孩子啊。”

    转脸又变得严肃而认真:“只是我有言再先,你若能接受,就让你额捏叫媒人来上门提亲。若不能,就趁早作罢,免得以后为这事闹翻,大家脸上难看。”

    张全海也庄重起来:“婶子您说。”

    “实话与你说,我们家静仪的脚伤,大夫说很可能会留下病症。一遇阴天湿冷就痛,走路还会轻微跛脚。刚才你也看到了,她走路的时候不似从前轻便了。我就问你,这些你都能接受吗?孩子,别骗婶子,我就想找个知根知底对静仪好的女婿。若有人打量了蒙骗的心思,娶了回去又瞧不上她,那我宁肯养她一辈子,决不愿叫她受这等窝囊气!”

    张全海蒙了片刻,不过也只是片刻,他表达决心:“婶子,静仪妹妹不管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都和从前没区别。我喜欢的是她的温柔、她的善良,不是她的外在,只要您和陈叔同意,我明儿就叫我阿玛和额捏来提亲。我向您保证,我要对静仪不好,让我天打五雷轰。”

    话毕,他举起三指对着上天起誓。

    张氏很是欣慰,忙拦了下来。

    于是张全海喜滋滋跑回家去告诉父母,张氏纵然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总有几分不安。

    张氏这操心、那操心,陈静仪却是全然不知。虽然她跛了脚,却一点都没有影响她的心情,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乐乐,哪样都没缺。

    这会儿她正教陈静容剪纸,有兔子、小狗、牛、老虎,个个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再对比新手陈静容剪的,简直是惨不忍睹。

    陈静容气馁地放下剪刀,抱怨道:“我剪的一点都不好看,我不要做了。”

    “小妞妞,做事情要坚持到底,总这样干一半丢一半,就什么也做不好。”

    陈静仪面带无奈,显然对妹妹的习性了然于心。

    她放下手中的红纸,拍拍陈静容的脑袋瓜子,循循善诱道:“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没有恒心,连巫医也做不了。不能坚持的人,免不得要受到别人的羞辱。你想想,以后你长大了,什么手艺都没有,别人会不会笑话你啊?”

    陈静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是了。你看你的朋友方明元,他就坚持读书,而且学业越来越长进。是不是连穆隆额表哥如今也对他另眼相看了?”

    “他那不是想要方明元帮他写功课嘛。”

    陈静仪刮了刮陈静容鼻子说:“那也是因为他坚持读书,才让人看到了他的价值。你想要像你的朋友那样获得别人的尊重,也得坚持地钻研一件事才行。”

    这话让陈静容也难得思考起来,接下来几天她都在想着自己应该坚持什么。

    晚上陈齐回家,听张氏说她是怎么看好张全海那孩子的,又是怎么发现他喜欢静仪的,又是怎么让他回家和父母报备的,简直是字字详细,事无巨细。

    陈齐听了面带忧虑,深叹一口气:“你这不是瞎折腾嘛!”

    张氏取下耳钳,扭头道:“什么叫瞎折腾啊,我是为咱们女儿着急。你以为跟你似的,成天这也不急,那也不急。难道让静仪就这么拖着?”

    陈齐拉住她手问:“诶,你就没想过,张全海人爹妈万一不同意呢?到时候结不成亲,反结成仇。”

    张氏乍然说不出话,但还是梗着脖子说:“他们有什么可不同意的,两个孩子好不就得了。再说了,咱们静仪哪点差了,要不是如今脚出了点毛病,就是嫁给皇子皇孙也使得。”

    陈齐嗤笑:“你这个当妈的自然觉得女儿样样都好,人家不这么想。我看啊,这事儿成不了。到时候你也就当没这回事,趁着现在还没什么外人知道,彼此都留些体面,以后再走动也不尴尬。。”

    张氏不以为意,把他赶进被窝里睡觉。待陈齐鼾声震天时,想着他的话,张氏自己却辗转反侧、整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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