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距离案发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案发现场的结界尚未撤掉，围观的群众也依然没减少多少。大概因为今天是周六，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们都挺闲，看来爱凑热闹的不只是人类而已。

    沅箫处理了手上的伤口之后做了基本的消毒程序，还把几天没拾撮的皮囊打理了一遍，换上干净的替换制服，光鲜亮丽地跟着沅榕来到案发现场。

    沅榕刚打开结界的通道，沅箫往里看的眼神就变得不太对劲。沅榕第一反应是她吓着了，但转念一想，这妮子有什么是不敢看不敢碰的，于是问：“什么见解？”

    “妖怪摔不成这样，他在坠楼之前就死了，对不对？”沅箫走进案发现场中去，只一眼就说出了沅榕之前的推断，“其他的不好说，这个尸体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似乎还在往外冒什么，像个泄露的煤气罐子。

    “看来要做个异能力活跃检测。”沅箫喃喃自语。

    沅榕在一旁没有接话。

    他不想接。

    “我送你到这。”他冷淡说道，“瑾芸前辈在里面等你。”

    沅箫完全不在意沅榕尚且在生她的气，提腿往案发现场中央走去。

    结界里除了尸体就只剩下主鉴定师蔚瑾芸，正蹲在地上从收集齐的尸体碎片中翻着线索，其他人早就受不了现场的血腥在外休息了。沅箫过去打了招呼：“晚上好，瑾芸姐。”

    异能鉴定科前前后后只有四个职员，其中和沅箫关系最好的就是蔚瑾芸。面对这位两三天没见过面的美女妖怪同事，沅箫居然产生了恍如隔世的感慨，差点就要上去勾肩搭背，好在被蔚瑾芸一个澄澈的眼神制止了。

    蔚瑾芸眉头微蹙：“箫儿，脸色很差。”

    “不碍事。”沅箫看向尸体，“侦查科愿意放了我，是你的意思吧？多谢了。”

    “嗯。”蔚瑾芸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她的道谢。

    沅箫记得她刚才在尸块里查看，随口便问：“刚刚在找什么？”

    蔚瑾芸垂眸，目光在尸体和碎片之间比对，伸手比划了一下：“尸体缺了点东西。”

    “缺东西？部位？”沅箫顿了顿，迅速扫一眼勉强保持人形的尸体，四肢尚且健在，“器官？”

    “不确定。”蔚瑾芸慢慢摇摇头，“这是你要解决的问题。”

    “哈，行。”沅箫抻了抻手臂，弯眼笑了笑，“那么现在，尸体归我。”

    沅箫拉开背包，从科室里拿来的原料被她一样样取出，有保存状态良好的异能植株，有矿物，也有些作为辅料的普通药材，被她依次排开。准备完之后，她又看向破损的尸体。

    尸块就叠放在尸体旁边，不同大小的肉块和骨头碎片交叠，离得近了还能看见筋脉血管，混合着血水，让人生理不适。

    沅箫运转起异能力，将尸体，肉块，和材料依次包裹起来。

    虽然普通人看不到异能力，但在一边但蔚瑾芸眼中，沅箫的异能力闪烁着如玉一般的温润流光，在半空之中化作炉鼎的模样。

    异能术分为四个派系，沅箫主修的是转态系异能术，名字就叫“丹炉”。

    转态系作为四个流派中最为稀松平常的一派，简单实用是最大的特点。对于躯体肌肉的强化，亦或是变戏法般地浮空物品，异能力压缩爆破，“转化形态”是对异能力最基础的应用。

    正因为基础，许多人看不起主修转态系异能术的异能力者；但同样因为基础，精通转态系异能术的大能往往能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异能术，是上限极高的流派。

    沅箫不是大能，相反，她对于异能力的修炼是相当惫懒的。“丹炉”是母亲君笙独创，专门用于炼制异能药物的异能术。沅箫只对“丹炉”感兴趣，十岁就学有小成，能够独立炼制异能药物，可惜当时的她已经离开大院，在山中拜师，没有人知道这位不世出的小药剂师。

    而今年过二十，她对于“丹炉”的运用已经是肌肉记忆。

    沅箫慢慢睁开了眼，炉鼎从半空回落地面，温润的流光慢慢散去，收回到沅箫的体内，露出尸体的模样。

    原本破损的躯体被一道道淡色的能量细线缝合起来。这细线就是沅箫对修补材料的融合炼化形成的，过两分钟就会将尸体的缝隙完全黏合起来，能恢复到原本模样的八、九成。

    可惜这“线”只能作用在死物上进行表面的黏合，内里依然是该裂的裂，不然倒是异能医学上颇具意义的新材料。

    沅箫深呼吸一口气，不顾发虚的脚步，和蔚瑾芸一块上前去看尸体恢复的脸庞——这是确认死者身份的一大线索，没有人不好奇的。

    虽然死者是妖怪，但是他化形的外貌与人类无异，是个短发微卷的青年男人。他面色因为失去活力而泛灰白，可不难看出其柔和的五官，生前当是个阳光和气的妖怪。

    沅箫的目光微微凝固。

    蔚瑾芸随手呼出了影鸽进行拍照取证——影鸽不但能进行异能通讯，还可以定格图画或视频，而且通过隐卫司与影鸽供应商的合作，隐卫们手上的影鸽还可以链接隐卫司的“山河”系统，随时随地按照要求整理上传内部资料网络。

    蔚瑾芸拍摄到一半，看了又看，没觉察出尸体缺了什么，正想让沅箫搭把手翻一下死者衣服下面是什么样子，抬眼却看见了沅箫一言不发的沉默表情。

    “箫儿？”

    沅箫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陷入沉默太久，便“哦”一声笑了：“没什么，他长得怪好看的，我觉得有点可惜。嗯，要翻看缺了什么对吧？”

    “嗯。”蔚瑾芸没有在意她的不自然。

    二人蹲下一起一寸寸检查起尸体的异常来。

    妖怪的尸体和人类不同，他们的腐败过程通常缓慢得多，就像他们活着的时候，成长速度也比人类漫长。沅箫不常接触妖怪的尸体，但当她触碰到死者的皮肤，也还是能察觉到这不是这两天死亡的的状态。

    抛尸……嗯？

    沅箫顿了顿，她发现尸体的腹部并不板直，掀开他的衣摆来，不禁挑了挑眉。

    腹部的丹田位置有一个不规则的空洞，手掌大小，能看见其中破损的脏器。

    沅箫想伸手进去探查仔细些，然而刚刚碰到那缺口，突然触电般缩了回来，手臂上汗毛树立。

    “怎么？”蔚瑾芸看她。

    即便她发了问，沅箫也不知道如何作答，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鬼知道，静电吗？”

    她重新伸手，这次没再深探，而是停在空洞上方两厘米的地方，用异能力轻轻扫了一遍。

    在刚踏入案发现场时察觉到的那种“泄露”感觉卷土重来了，而且更为明显，就是从这块缺失的地方产生的。

    真是人形煤气罐不成……沅箫收回手，待蔚瑾芸用影鸽拍照取证之后把衣服重新掖好，“这里应该是他的妖穴所在。”

    异能力者的异能力存储在丹田，妖怪的异能力存储在妖穴。不同妖怪的妖穴核心在不同的位置，但相当一部分妖怪的妖穴在化为人形之后与人类一致，也在丹田位置。

    妖穴被毁坏，是意外还是人为？妖穴毁坏而身亡，那么又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把他扔到隐卫司门口？

    沅箫皱着眉头。

    二人头头尾尾探查一遍，除了丹田位置的空洞之外没有其他的异常。蔚瑾芸起身来：“送他上去吧，进行进一步的鉴定。”

    “成。”

    她用影鸽摇人来干苦力活，沅箫也起身来，趁着等人的功夫稍微能休息一会儿。她无所事事地低着头，盯着死者灰白平静的面孔。

    她认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