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皱纹的双手颤抖着按下确认按钮，手机账户的余额随即减少显示为零。紧接着，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拨了进来，手的主人第一时间按下接听键。
“钱收到了，人会带到村口路牌那。”
陈事抖动的双手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出现的绳索，支支吾吾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喂？”
对方见他没有回应，就把电话挂了。
陈事直到死都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何韵打开车窗，闷热的风吹在脸上，只让人觉得更加烦躁。车子开到半路的时候，梁良接了一个电话，他的表情从轻松愉悦变得严肃起来。何韵听完梁良说的，也沉默下来。
余念琛被扣了。
从认识以来，余念琛几乎是雍城市刑侦支队这些队员们的主心骨，在县市区里也是有一定的名气。结合他的家庭北京，现在他被当作嫌疑人扣在派出所，绝对不会是对方没有证据做出的贸然行动。
高速上车子不能随便调头，梁良把何韵放在服务区，略带歉意地表示：“何记者，我得回去找我们领导了。你自己打个车过去吧。”
何韵有些疑惑：“是去找陈局吗？”
梁良不知道何韵和陈恩的关系，但了解陈恩对她的额外照顾，于是也不避讳地点点头。
“对，老大说过。要是他有什么事情，就找陈局，找别人都不靠谱。”
“这样说，好像他预料到自己会出什么事一样。”
何韵在心里“呸呸呸”了好几下，她不能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会接到命运写给她的最起伏的剧本。
梁良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摇上车窗就走了。
“何记者？”
何韵还没打开打车软件，耳边就响起熟悉的声音，只是这种惊喜显得太过刻意，不免让她有所起疑。
“周总？好巧。”
“是够巧的，能在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碰到。”
周万宁见何韵一脸平静，尴尬地笑了笑。如果他说他真的是在高速上偶然看到了何韵开窗，而不是从雍城一路跟着他们过来的，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
“周总是去发布会的吧？能不能麻烦载我一程。”何韵无所谓周万宁有什么小九九，打工人能省一点差旅费是一点，何况她明面上已经是锦绣集团的宣传联络人了。
她的提议正中周万宁下怀，本来他还纠结着怎么拦停警车，好把上面的何韵请下来，现在人自己跑到网里面来了，省了他许多步骤。
周万宁开来的是一辆小型轿车，没有司机，就他一人。
何韵在后排落座，心里担心余念琛，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没想到对方很快回了过来。
“没事。”
“你被抓到什么把柄了？”
“都是误会，现在留下来给他们帮忙。”
能回信息证明他的处境没有那么堪忧，何韵长吁一口气：“梁良去找陈伯伯了，那你快跟他说一声。”
“好。”
想了想，何韵又补充：“我还在去你们家发布会的路上，新区的新楼盘之前好像有很多不好的传闻。”
余念琛不回复了，何韵也不着急，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万宁聊起来。
余念琛似乎并不喜欢他的原生家庭，这让她有点好奇。凭借着多年和人打交道的经验，何韵从水仙乡的共同经历切入，和周万宁迅速熟络起来。
水仙乡的事情显然给这个养尊处优的中年职业经理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仿佛再一次回到了不愿回想的噩梦。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人为了权力可以对自己的同胞下这么重的狠手。”
周万宁感叹道。
何韵笑了笑：“周总在商界应该也见多识广，看过很多吧。这样的低级手段入不了您的法眼。”
周万宁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商界竞争激烈，手段诡谲，但是不会闹得这样不体面。有的人意志力坚强，熬过这一波打击还能东山再起，有的人投机得来的利益，失去了承受不住，就此没落。说起来也都是命。”
何韵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周总到锦绣集团不知多久了？”
“我从现在余董的父辈接手开始就到集团了，如今看着集团业绩增长也颇与有荣焉。”
“好像近几年锦绣集团才开始涉猎房地产行业的？”
“是啊，我们做化工起家的。如今海外市场不好拓展，就想要抢占下沉市场。”
“做地产似乎是吕氏那边更有名一些。”
周万宁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感觉不妥，又换成了妥帖的微笑：“何记者，那种不入流的暴发户是不能和有底蕴的世家相比的。”
“但也有人不喜欢世家吧，我觉得余念琛就很排斥他的家人。”
何韵看到，周万宁的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尽管车子依然平稳地开着。
思索再三，周万宁还是开了口：“这，或许和二少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当然，我也是升到高层以后，陆陆续续从余家的佣人口中听说的……”
据说是在一次回老家祭祖的时候，当时还在上小学四年级的余念琛被绑架了。
当时，绑匪开出了很高的价码，似乎知道这个偶然回来的少年身份并不一般。余庆恒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狠人，不在乎绑匪的警告就大剌剌地报了警。虽然余念琛最后被救了出来，但似乎丧失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而他在绑匪地方到底遭遇了什么，其他人也无从得知。
“钱，比亲生儿子的生命重要吗？”
何韵听得皱眉。
“何记者是独生女吧？”周万宁问道。
“对。”
“可是那时候老余董是两个儿子，而且大少比二少在很多方面都要优秀很多。那时候余家在雍城的根基并不算稳，荣城沪市都有好几个虎视眈眈的家族巴不得出点事好让集团内自乱阵脚，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所以是不是那些家族的人干的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二少成人以后要考警校，其实余家很多人都乐见其成的。他对家里的事业没有什么野心，反而一心想要弄清楚小时候想要他性命的人是谁。”
“为什么他跟我说市……”
“什么？”
“没什么？不知道余家的老家在哪啊？”
周万宁笑眯眯地说了个地名。
何韵听完心里一惊，居然和她的外婆家是一个地方。但是在她的印象里，小镇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恶性的事件，更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大家族在那里扎根过。她面上没有显露，回去决定把这件事好好翻出来查一遍。认识余念琛以后，何韵觉得跟很多模棱两可的事都较起劲来了。
车子在新区最豪华的酒店停下，周万宁抢先下车，绅士地给何韵开了门。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从车子的后备箱拿出一个巨大的礼盒递给何韵。
何韵狐疑地看着，并没有接过：“周总，无功不受禄。您这是干什么？”
“这是我们余董的不情之请。”周万宁打开礼盒，里面看上去是一件女士礼服，“发布会结束后有一场酒会，希望何记者亦能赏光留下来参加。”
何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坦然地回答道：“酒会么，我这样不行吗？”
周万宁面上有些尴尬，他手里的盒子仿佛变得有千万斤重。他容易么？为了养家糊口，还要帮花边新闻不断的集团掌舵人做这种事。
“何记者，那还是换了比较妥帖。”
“行吧，先放你车上，发布会结束了我来找你拿。”
周万宁如释重负，引导何韵进了会议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