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集团不愧是老牌的集团，财大气粗，哪怕只邀请了寥寥几家媒体，也直接对整家酒店进行了包场。而李沫所说的通稿，在何韵进门的时候已经有工作人员递给了她，言辞诚恳妥帖，一看就是老手所著。
那么，他们这次发布会的目的是什么呢？
拜余念琛所赐，何韵对于代表金钱和权力的二代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改观，但是这种事事替你安排好的行为，有人喜欢，何韵却不喜欢。她只能感到扑面而来的居高临下，还带有一点点的压迫，她本能地生理不适。
根据名牌放置，何韵在第三排最中间落座，这个位置正对着主席台，台上依次排列了三个名牌，正当中何韵可以清楚地看到苍劲有力的楷书写着“余锦明”三个字。她暗自腹诽，若不是出了严重的事情，这样的发布会怎么还会需要一个集团的董事长亲自出面。
这时，旁边的人陆续落座，何韵惊讶地发现，许贝恰好坐在她的前面。
“嘿，你不是辞职了吗？”何韵用水笔捅了捅许贝的背。
许贝回头，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锦绣集团……公关部……经理……”何韵看着眼前的名片，“你辞职以后进了锦绣集团？”
“是，周总赏识我的才华，极力邀请我过来。虽然我在网络上名气已经不小了，想想还是有个稳定的工作更为妥当。背靠大树好乘凉么，我进了集团以后再发表一些言辞尖锐的评论，攻击我的人也会考虑考虑我背后的靠山不是。”
许贝的话半真半假。他在网上有名是真，只不过除了吹捧者也夹杂着不少骂名。虽然他依靠这些流量赚了些钱，但是风头过去以后，他无以为继，离开了区里的平台，他根本找不到好的新闻线索，自然也吸引不了看客的眼球。
正在许贝一筹莫展之际，锦绣集团抛来了橄榄枝。
许贝还记得接到周万宁电话时那种激动的心情，跟走在路上白捡了钱差不多。
何韵心里怪异的感觉更重了，许贝入行比她早了三四年，能写能拍，业内也算有名，如果他们俩换一下平台，恐怕他现在起码是个副总编了。可是既然有了许贝，为什么周万宁还要给李沫打电话让自己接收集团的宣传工作呢？
何韵还没理出头绪，主席台传来一阵骚动——集团的几名负责人登场了。
凭良心说，光看外表，余锦明的确担得起某无聊八卦杂志评选出的雍城单身女性最想嫁的单身汉前五名。但是，何韵和他的几次接触并不算愉快，尤其是今天，莫名其妙地她就被安排参加了一个晚宴。
余锦明已经开口了，何韵捏着手上的通稿发现，他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只是无甚感情。而且这通稿全篇把房价暴跌的责任推卸在了小区里意外死亡的那个人身上，只字不提如果不是因为房屋的质量问题就根本不会有购房者维权事件的发生。而最后锦绣集团本应给予购房者的补贴，仿佛成了他们委曲求全却不愿让人们利益受损的好心施舍，所有人都要对他们的行为歌功颂德。
“下面是记者提问时间。”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一旁的工作人员，那名工作人员的目光直接就锁定在第一排的几个人身上。
都是托啊。何韵默默地把通稿翻了一面，开始随手在纯白的底色上乱涂乱画起来。猝不及防的，话筒被递到了她的嘴边，何韵的手停了下来。
“这位记者，看你一直在记笔记，应该对这场发布会有很多见解了。”
何韵抬头，正对上余锦明戏谑的目光。见状，她毫不犹豫地接过话筒：“刚才余董的回答其实避开了问题的源头，为什么会产生房屋质量问题？”
会场里有一瞬间的议论声，但很快就被机灵的主持人寥寥几语化解了。
“质量问题我想这主要还是问锦绣集团的合作单位——腾丰公司了。”余锦明回答，“当然，我们集团内部也存在一些审核不严的情况，对于这种情况我们也会极力肃清集团内部的腐败问题，给我们的消费者一个交代。”
何韵没有更多的话要讲，草草地把通稿改了几笔就交了上去。走走过场的发布会，她连多待一秒的兴趣都没有。
微信不断弹出新的消息，余念琛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前一秒他刚刚在派出所洗脱了涉嫌赌博的嫌疑，马不停蹄地又赶往了下一个案发现场。身为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他不能放任毫无办案经验的民警独自前往，这是他责无旁贷的工作。何况，余念琛心里愈发沉重，在听到接线员转接进来的报警电话后，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他担心现场被破坏，直接把文波丢在警局就跟着车子走了。
现场是在拆迁安置小区的活动室里。这里的麻将桌被撤掉以后，原本热闹的场面就不复存在了，使这里几乎变成了一间杂物室。东家丢一件废弃沙发在里面，西家放一些破衣服，外来人员如果不是有住户提醒，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
发现尸体的是一个小孩儿，长得虎头虎脑的，见了尸体也不怯，拼命地扒开家长捂住他眼睛的手。余念琛和民警穿过几层人群来到活动室，发现尽管外面地上的脚印杂乱，里面却只有寥寥两三行脚印——现场被保护得很好，除了死者本人和小孩儿，剩下的一行脚印就是凶手的。
“死者是这个小区的住户，名叫陈事。平时和邻居不怎么走动，所以也没有听说和人有结仇结怨的情况。”负责走访调查的民警已经回来，把所得的信息报给余念琛。他们辖区平时最多就是小偷小摸的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刑事案件，一时间还不知道从哪下手，于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余念琛的身上。
“我认识死者，先让我看看他的手机。”余念琛在心里冷笑。一天前，他还在帮这个老头找他被人绑架的独生子，没想到一天后他就变成了一句冰冷的尸体躺在了这里。
余念琛话音落，立即有人把装着手机的证物袋递了过来。
“死之前十分钟，他刚刚转出去一笔大额转账。”余念琛喃喃自语，嘱咐身边的小民警，“你去查一下他的钱转到哪个账户了。”
余念琛正布置任务，就见人群中走出一个瘦弱的老太太径直往活动室走去。
“老人家，这是杀人现场，不能随便进。”
“让她过来，她是死者家属。”余念琛认出了白芳，使了个眼色，钳住老太太的民警松了松手上的劲。
白芳还没走到陈事面前，嘴一扁，眼泪就跟不要钱的珍珠似的落下来：“那是我们家老头子的衣服啊……我中午是看着他出门的……”
“老人家，又见面了。”余念琛问道，“您家老先生今天什么时间出的门？”
“中午十二点不到，吃完饭说是要去外面消食，就出来了。他以前是医生，很有时间观念的，现在到了晚饭的点，我左等右等他不回来就出来找找……”
“现在才四点，你们就吃晚饭了？”一旁记录的民警乍舌。
“老年人吃饭吃得早，很正常。”余念琛解释道，“在他出去前，您有没有听到他跟别人打电话之类的？”
白芳摇了摇头：“我家儿子好赌，村里人没什么愿意跟我们家走动的。”
余念琛点点头，认可她说的是实话。毕竟他们的独子还在那个地下赌场生死未卜，小区门口的摄像头拍到他五天前出门以后，就没有再回来过。而若是陈发欠了对方太多赌债，被那群亡命之徒因为讨钱不成恼羞成怒激情杀人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余念琛眼神暗下来，他决定先回去从文波嘴里挖出更多有关这个赌场的情报。
陈事的遗体被拉走了，要送到市局法医处进行进一步判断。余念琛上车的时候，夜幕占据了大半天空，把蓝天变成夜的颜色，他看到白芳跪在活动室面前，背对着他们，哭泣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看上去十分可怜。
“摊上一个滥赌的儿子，老公又被人杀了，还真是可怜……”
警车驶出小区，白芳的身影也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了。
余念琛回过神，这才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消息已经堆积至99+，余念琛按照紧急程度一条条地回复。然后，他的目光定在何韵发来的消息上。
两人之前的对话是在一天前，余念琛自觉要在赌场耽搁很久，在进去之前就让何韵开着车子先走了。还好这次为了隐藏身份他开的是自动挡的私家车，何韵一点开不了手动挡的老款警车。
何韵最新的消息显示，她因为锦绣集团的事情再一次来到了湾头新区，而且还毫不客气地吐槽着余锦明的独大专治。余念琛勾起嘴角，余锦明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何韵这种新时代独立女性会喜欢的霸道总裁。
“咻”何韵那边仿佛感知了余念琛正在她的对面，发来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何韵穿着一件礼服对着落地镜自拍的样子，紧接着，她发了一段语音。
“余念琛，我要参加你们家的晚宴了。你哥真的很霸道，门口有好几个保镖我都跑不了。你是不是还在新区？你来不来？就在锦绣曙光大酒店，晚上七点半。”
余念琛看了眼手机，时间不偏不倚地来到了六点半。
“小何，送我去锦绣曙光大酒店。”余念琛用手指扣了扣开车民警的椅背，“我那边有些事，结束了我再来找你们。”
“好的余队。”
车子急速地调转头，朝酒店的方向飞奔而去。
何韵换好礼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她就是不想推开那扇门。从猫眼里可以看到，门的两旁各站着两个身穿西装的保镖，带着耳返和墨镜，似乎是专门用来防止她逃跑的。礼服是新中式风格，挺端庄的，只是放在穿惯了裤子且行动大开大合的何韵身上，让她有些不习惯。
推开那扇门，不知道余锦明会不会就从旁边走出来，她对他有本能上的抗拒和焦虑，像是猎物被锁定一般。何韵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余锦明之所以注意到她或许是因为他的弟弟。豪门内部错综复杂，她不想被当成逗弄的物品，所以她发信息给余念琛，希望他可以赶紧来解决她的难题。
“何记者，时间到了。”周万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余董让我来给您带个路。”
何韵深吸一口气，赶鸭子上架地换上高跟鞋走了出去。
周万宁适时地扶住重心不稳的何韵，把她带离了更衣室。
“我还是第一次不以记者的身份参加这样的活动。”何韵皱眉，“周总，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今天晚上是慈善拍卖会，所得的善款会全数用于水仙乡的困境儿童。”周万宁顾左右而言他。
“哎，余董就在前面。”没走几步，周万宁眼神一亮，放开何韵小跑过去在余锦明耳边耳语几句。余锦明转向何韵。
她站在水晶灯下，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只是颈间挂了一条纤细的链子，随着光的照射流光溢彩着。绿色的礼服遮盖了何韵肤色的不足，让她变得白皙，又因为常年穿着裤子的缘故，她雪色的美腿在短裙下得以显现。
余锦明的喉结动了动。
“何记者，我们进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