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的转机

    她认认真真洗干净了脸,把厚厚的头帘别上去,盯着脏兮兮的镜子里的自己。

    算是漂亮的吧,小时候亲妈在的时候,很多人夸她漂亮,可爱,像年画娃娃,后来她死了,后妈进了门,经常恶狠狠的看着她的脸,一点小事就狠狠的拧她的脸,骂她是没妈的孩子,有了弟弟后,冬天很冷的时候要早起去洗一家人的衣服,冻疮一层挨着一层。

    后来她大一点就更惨了,后娘想把她卖个好价钱,那些男人总是不怀好意的看着她,她慢慢学会把脸弄的脏兮兮的,背佝偻下去,见谁都低着头,畏畏缩缩,黏糊糊又臭烘烘的。

    日子才不那么煎熬,好像老鼠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方式,有时候晚上躺在那张破床上的时候,她会看着门缝切进来的一束月光,想象自己在过好日子。

    好日子是什么样呢,她想象着,可以认得标语上的字、不用干那么多的活、没人打她骂她,或者只偶尔骂她、一周可以吃次鸡蛋、一两个月可以吃一次肉,然后想着这些美滋滋的入睡。

    陈盈盈换了件衣服,其实换不换也没什么大区别,都是一样的破,一个补丁接着一个补丁,但是相对整洁一点,然后把乱糟糟的头发梳成辫子。

    深深吸了口气,想,以后没有孩子又怎样呢,有孩子就一定幸福吗,如果嫁给那个傻子,生下一个小傻子,两个傻子笑嘻嘻的看着她,叫媳妇,叫妈妈,两个老鼠生下一堆老鼠,那不如去死。

    穿过几个胡同,又沿着黑漆漆的河边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村尾,陈盈盈鼓起勇气敲了敲门,不一会听到周八婆的大嗓门,“谁呀大晚上的,要死呦。”

    一推开门,看到门口拘谨的站了个不熟悉的姑娘,愣了一下。陈盈盈急忙的说,“八婶,我...我来是想说,我一直喜欢江河,我想嫁给....”周八皮瞪着眼睛,急急忙忙把陈盈盈往院里拽,推着往屋里走,“进去说,进去说!”

    昏暗的电灯下,八婶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姑娘低着头小声说着:“我从小就崇拜江河哥,小时候他还给过我糖,帮我赶过流氓,搬过柴火,我做梦都想嫁给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浓密的黑辫子,鼓鼓的胸脯,一张小小瓜子脸,微垂着头,投射出的又长又密的睫毛的阴影,忽的,眼睛向上轻轻一瞟,像什么吹皱一池春水。

    八婶是见过些世面的,一瞅就知道这样的妮子最讨男人喜欢,这搁以前那会儿,那就是正房太太的眼中钉,她以前也是不大看得上这种姑娘,长得上不得台面,但是今非昔比了。

    八婶心里悄悄琢磨的时候,陈盈盈已经说完对万江河的爱慕,又在说自己的悲惨命运,说着说着大滴的眼泪就一滴一滴的沿着腮边落下来,眼睛红红的,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欲坠不坠。

    八婶没忍住眼睛盯着那眼泪,天杀的呦,这小姑娘可真不得了,可真让人心痒痒。忍不住想,这娶回来放家里看着也不赖。

    八婶子听着陈盈盈的诉苦,心里明镜似的,娘死了,爹不疼,后娘想把她嫁给娘家的傻侄子,太常见了。

    这会儿大部分的女人的命就这么贱,这事和她没关系的时候她顶多在背后嚼嚼舌根,作孽呦,好好的大姑娘。

    但是现在和她有关了!万江河命根子断了,从香饽饽变成臭饽饽了,好人家的姑娘不可能看上他了,剩下的要不是傻子要不是寡妇,这可不行,自己的儿子再怎么都是好的。

    周八皮心里暗暗琢磨,陈家虽然不熟,但是这丫头也算看着长大的,就是比较窝囊,没跟不三不四的瞎混,主要是长得好看,以前可真会藏拙,也是,要是早让别人知道长这样也干净不到现在。

    挺能干活的,以后能把江河照顾好,脾气也好,江河要是跟她撒气估计她也不敢乱说什么,男人没了那东西总会有点别的爱好,得找个本分的,不乱说的。八婶子想着飞快的眨着眼睛。

    “哎呀,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周八皮握着陈盈盈的手,虚虚的摸着心口。“听你这孩子的话,我心里难受的紧,孩子你以前吃苦了,难为你喜欢江河那小子,是他的福气,我就认你这个媳妇了,你放心!你那恶后娘那我可不怕,我的媳妇看她敢往哪里送!等我过两天就去提亲!我给你一百块彩礼!你别给你那后娘,拿回来攒着,我跟你说,咱家啥都有,什么都缺不了你的......”

    陈盈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眼泪落在水泥磨过的地面上,洁净的好像纤尘不染,不知道院子里的什么花香吹到她鼻子里,这里真好,陈盈盈想,要是周八皮的女儿就好了。

    回去的路上陈盈盈忽然抬头看着月亮,可真亮啊,她的影子细细长长的,好像个怪物,慢腾腾的抬手把整齐的辫子扯烂。她想,这种烂日子快到头了吧。

    陈盈盈今天躺在小床上的时候觉得很亢奋,好像身体里的血肉要破出来一样,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一步有没有走错,但是她敢确定以及肯定,不会比现在差了。

    在八婶那说的话都是真假掺半,其实她连万江河长什么样都要忘了,其他的更别说了,他在村里耀武扬威的时候她还是个小豆丁,哪有那么多交集。

    不过八婶说的话也没几句真话,哪有那么多的善心,只不过是目前的最好选择了。其实陈盈盈现在对于万江河怎么个情况也不清楚,只不过打听到不影响力气干活,只是不能生小孩,但是具体怎么生小孩,陈盈盈也不知道,在很多地方她是个迟钝的有点笨拙的女人。

    八婶迫不及待的想把这门亲事定下来,陈盈盈也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这张油黑破烂的床,至于家里那个后娘的阻拦,她其实不大怕的,周八皮在村里是有地位的,虽然大家现在暗自看笑话,但是不会有人去明面嘲笑,因着万江河的缘故,上面一直对大垌村多有照顾。

    加上周扒皮又是性格最为泼辣,没人吵的过她,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陈盈盈总觉得一天不确定下来就心慌的,后娘最近忽然对她和颜悦色起来,这可不是好现象。陈盈盈掰着手指头算,今天到了说约好来说亲的日子。

    刚吃完早饭,陈盈盈收拾碗筷,后妈在哄弟弟再吃一口饭,爹倚着门口磕烟袋,像往常一样。

    忽然大门口传来亲热的女声,“哎,老陈!”只见周扒皮带着村村长、瘸子、和两个健壮小伙进来了。快速扫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大概有了底,亲亲热热的开始说话。

    “哎老陈!早就应该过来了,又怕唐突到你们,前两天江河又写信催我,我这不得以......”在八婶的嘴里,万江河早就喜欢上了盈盈,但是因为以前总要上战场,怕辜负了盈盈,不敢表达,现在稳定了,又要回来休一段时间伤假,就一定要托着来说。

    陈爹瞪大了眼睛,这事如果是前一个月来说,他会觉得是不是祖坟冒了青烟,这会来说却只想骂人。

    他刚要张嘴,他媳妇拧了他后背一下。咧着嘴自认为和善的笑,“虽然我是这后来的,但是我一直把盈盈丫头当成亲女儿,要说这丫头年岁,早就应该许人了,是我一直不舍得,喜欢盈盈的小伙子一直不少,我家……”

    八婶也笑着,皮笑肉不笑的打断,“这你们放心,我们打算给20块钱彩礼,而且盈盈弟弟现在也上小学了,以后,这弟弟就是江河的弟弟,该帮的都少不了。”

    陈盈盈她后娘这回真心实意的笑了,忙不迭的说“哎,哎,那是不是这回江河回来就把这事办了,看个好日子……”陈盈盈躺在床上,看着大梁上挂着的一块腊肉,那是一块挂了好几个月的腊肉,等着她弟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

    这一切和她想的半点不差,只要提到弟弟,那她爹就会把这个女儿忘了。听着后娘的刺耳的笑声,陈盈盈想,她此时是最开心的吧,她嫁给了半残的男人,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利用价值,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恶心。

    自后,村里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每次出去干活的时候,其他人都注视着陈盈盈,窃窃私语,那眼神有奚落有看好戏有好奇有的还夹杂着一些怜悯。

    有人问到陈盈盈头上,她一律低头装傻。后娘是最开心的,眉飞色舞的说,那可是万江河的弟弟,以后也是要当大官的......

    因为都怕出什么意外,直接跳过了订婚那一步,消息早早传出去,算好了日子就等着万江河回来。

    但这婚姻的当事人之一,还一无所知。

    有一天,村口来了辆部队的越野车,另一个当事人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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