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宫

    “什么？他当真这么说的？”陈氏不敢相信太子居然会舍得让自己的亲姐姐去和亲，还亲自在朝堂之上开口。陈氏脸上露出了又惊喜又怀疑的神色，虽说众人皆知戚赭是与云间和亲的第一人选，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会是太子先开这个口。

    “千真万确，一字不差！”献王扶着陈氏坐下。

    “母后，你说这太子为何如此狠绝，那可是她亲姐姐啊，平时看他都是一声不吭，老实本分的样子，莫不是太傅教他的？”

    “不会的，江崇临那老东西向来不参与这朝中党派之争，况且，将戚赭送去云间和亲，对他对太子都无任何好处，说不定还会因此触怒陛下，为自己徒增祸端。”陈氏替戚瑞舒展了一下眉头，示意他不要太过担心。

    “好啦，不说这些了，反正那云间戚赭已是非去不可了，倒是你啊，瑞儿，陛下赐了你宅子后，你都多久没回过永康宫看望母后了？”陈氏佯装生气的模样对着戚瑞打趣道。

    “不是的母后，自从儿臣搬去宫外后，日日认真读书，刻苦钻研。太子有太傅教导，儿臣只有更加用功才能让父皇对我刮目相看。”戚瑞看着陈氏一脸真诚的说到。其实他也才十五岁，对于朝堂纷争他根本不想置身其中，他只是想得到父皇母后的认可，可是他已经入局，所有人都在局中，无法抽身。

    “是了，娘娘，我听御前伺候的内官说，陛下最近经常夸赞献王殿下，说殿下对政务见识独到，一针见血，颇有些陛下年少时的风采呢！”沉香欣喜地说道，她是陈氏身边的老人了，对戚瑞也是十分喜爱的。

    “我的瑞儿果然是天资聪颖，将来必能担当大任！沉香，你去厨房看看今日的午膳都备好没有，尤其是献王爱吃的那些。”陈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好不欢喜，一会儿抚一抚他的头发，一会儿又整理着他的衣衫，最后坐不住便亲自去了厨房看着。

    戚瑞看着陈氏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无奈与悲哀的神色，他不是不知道母后这次为何如此关注和亲一事，他不明白明明舅舅已经权倾朝野，母后也已经稳座了皇后之位多年，为何还要争，太子和长公主从小便待自己为亲弟弟，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大家都一定要落到现在这步田地，此刻少年的心满是无尽的悲凉和凄清。

    长公主殿

    “参加太子殿下。”公主殿的宫人看见太子神色匆匆的走来，赶忙行了礼。

    平时的戚闻见到宫人行礼后，一定会先站定，然后赶紧让宫人起来，不必多礼。可是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阿姐，连宫人行礼也没注意，他知道，他和阿姐能见面的时间不多了！

    到了殿内，戚闻没看到戚赭的身影，只看到阿粟背对着自己在摆弄着花瓶里的迎春花，便向她走过去，阿粟察觉到有人走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太子，赶忙站起来行礼，还未等她开口，戚闻便抓住她的双臂，急切的问她长公主在哪里。阿粟被吓到了，正准备开口，戚赭就不紧不慢的从帘后走出来。

    “殿下为何如此匆忙，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父皇既已赐了你在宅子，就不宜再如以前一样在后宫随意走动了。”

    戚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连忙放开了阿粟的手臂，让她起来，然后又像戚赭行了礼，这才开口说了话。

    “阿姐，此次云间派使臣来是为其少主求亲的……”戚闻看了看戚赭的脸色，发现并无变化，正准备继续说下去。

    “知道了。”戚赭打断了他，示意他坐下，看着他因为匆忙赶来，连衣领乱了也没注意，便伸手帮他整理了起来。

    “阿姐！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将去云间和亲的是你！”戚闻压抑这自己的情绪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我说我知道了！”戚闻加重了一点语气。

    “那你知不知道是我向父皇进言的！是我说你是和亲的第一人选！是我！都是我！”戚闻终于发作，他痛恨自己的父亲为何如此无情，更痛恨自己为何如此无能连最重要的人的都保护不了。

    戚赭看着眼前的戚闻，好像看到了母亲离开的那一天，他紧紧地抱住自己说一定会保护好姐姐，明明初春还带着几丝寒意，可他的额上却浸出了一层薄汗，想必是下了朝便匆忙赶来的。她知道此刻他的心里一定是焦急万分，平时习惯了忍耐的他现在竟也失了理智。

    戚赭抬手抚了抚他红了的眼角，又拿出手帕擦净了他额上的汗，只是没注意到自己也红了眼眶。戚赭叹了口气说到：“阿闻，我知道，这是我的命。我也知道，你别无选择。别担心，我们还要好好的活，上京的春天已经到了，会好的，会好的啊。”

    戚闻望着她，满目悲戚，他知道这一切已成定局，他没法改变。

    “好了，阿闻，父皇既然赐了你宫外的宅子允许在宫外居住，还是不宜在后宫待太久，你还是尽快回府吧。对了听说父皇封了江老为太傅，江老高风亮节，知识渊博，你要多多向他讨教学问，知道了吗？”戚闻说完便起身往自己的梳妆台走去，打开首饰匣，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檀木盒子。

    “阿闻，此去云间生死难料，恐再无相见之日，这个盒子里有一物，性命攸关之时能保你一命，你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打开……好了，你快回吧。”说罢便将木盒放到了戚闻手里。

    “阿姐，我……”戚闻紧握着木盒还想说点什么，却无从开口，只得起身行了礼转身就要出门。

    “阿闻，日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了……记住，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戚赭极力克制着快要掉落的眼泪，望着戚闻的背影说完便把脸转向了一边。

    戚闻没有回头，他知道戚赭讨厌任何人看见她的眼泪。“是，阿姐，我们都要……珍重！。”应了一句后，便头也不回的径直出了门。

    阿姐我恨我自己的无能，从小到大都是你护着我，母亲去得早，父皇也不重视你我姐弟，就连吃穿用度上都被各房克扣，上京的冬天那么冷，取暖的碳都不够用还是你去周淑妃宫里求来的。我本以为我做了这太子便能护你周全，没想到这竟是一道更深的枷锁……我也恨父皇，但我不能更不敢恨他，我知道他也有无法向世人言说的苦衷，这宫墙困住了每一个人，只身入局，如何脱得了身。戚闻走到宫墙旁，看着一块块朱砂红砖堆砌起来的高墙，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阿粟，阿粟？”戚赭轻声唤了唤一脸懵的小丫头，这孩子从戚闻进来后就一直怔怔地站在身侧，也不吭声，估摸着被吓坏了。

    “公主，真的要去云间和亲了……”小丫头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阿粟，你别……”未等戚赭说完，小丫头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云间那么远，路途艰辛，阿粟要尽快准备，一路上一定无趣极了，我得带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给公主解闷，还有公主的衣物、首饰……” 小丫头突然回了精神，竟开始盘算起来要做些什么准备了。

    “阿粟，你不必跟我一起去云间，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去处，我走了，你就去周淑妃的昭云宫里去当差，在王府时她与我母亲交好，你又从小跟在我身边，我书信一封你交到她宫里去，她定会收留你。还有我那些首饰你留着，在别人宫里需要打点的地方多，你身上总要有点傍身的东西。”戚赭说完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有什么没有安排妥当的。

    “公主，您不要阿粟了么？”刚刚强装镇定的小丫头眼眶一下就红了，开始掉起了眼泪。她从记事起就跟在戚赭身边，公主教她读书写字，她脑子笨，学得慢，公主也从未责备。她还贪玩，老是爱闯祸，公主都是一直惯着，偶有责罚，都从真正未生过气。不在公主身边，自己又是谁呢，所以听到戚赭说让自己去周淑妃宫里当差，小丫头的泪珠子是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啜泣起来。

    戚赭看她哭了，轻轻的拉她坐下，拿出绢帕给她擦眼泪。“好了别哭了，我可不会哄小姑娘，你哭起来像只落水的小野猫，丑死啦。”

    “公主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您还打趣我，我不管，阿粟……就要跟着您，您在哪儿阿粟就在哪儿……”小丫头慢慢止住了眼泪，哼哼唧唧的吐出了几句话。

    “阿粟，你跟着我去云间太危险了，若是遇到危险我连自己的都保全不了，如何护得住你，而且去了云间，我们可能一辈子都回不了上京了，甚者有可能在去的路上遇到山匪，直接客死他乡了。”戚赭故意这样说吓一吓小丫头，想着平日她胆子最小，肯定不敢跟着去了吧。

    “我不怕，我要保护公主，还要一路上给公主解闷呢。”小丫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到。

    戚赭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了，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好，千险万难我们一道走。”戚闻伸出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想起自己四岁时第一次见她连话都说不清楚呢，一转眼竟也玉立亭亭，这眉眼好像也越来越像他了。或许跟着自己去云间，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戚赭心里这样想。

    “公主，我们要不要先准备些什么？听人说去云间要五个月的路程呢。”小丫头看着戚赭认真的说。

    戚赭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必了，自会有人为我们安排妥当的。”

    阿粟不说话了，戚赭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老树，相比昨日好像又长出了几根新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