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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

    因着北地郡互市的开放,大晋东南边的商队不少开始北上,路过京畿时不免停留,连带着燕京的集市都热闹了几分,许许多多来自大晋东南的出产也吸引了燕京人的目光和荷包。于是,似乎没什么人注意到,西市不知何时多了一家小小的书店,摆满了幼儿的启蒙读物,还有民间话本以及志怪小说,路过的秀才们不免啐一口无聊无用,可妇孺们却喜爱得紧,常来光顾。

    虽说是书店,可真正买书的人寥寥无几,店里的桌椅板凳都挤满了来看小儿书的孩子们。掌柜和店里伙计居然不在意,就算是穿得脏兮兮的一看就是破落户人家的小孩,他们也敢往里迎。来看书的孩子多了,书难免被污损或是撕破,掌柜也不介意,立马换了柜台里的新书,又摆放到外头供他们阅读。

    这诡异的行商风格很快吸引了周边诸多人家的孩子,有事没事就来转转,偶尔还能碰上书店里有先生讲课,都是些最简单的说文解字,想听的孩子就拿了店里提供的笔墨在纸上涂涂画画——总比蹲在泥地上和小伙伴用树枝比划来得好。

    书店的隔壁铺子也翻新过,却一直没有开张。不过也有眼尖的人看到里头时常有人影走动,而后院也有人进出,还有一车车的货物拉进去,也不知道未来要经营些什么。

    说来也奇怪,除了装卸货物的小工,进出这家没开门的店铺后院的大多是些打扮朴素的年轻姑娘,有的还顺路从隔壁的书店接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

    难不成,这家店铺和这边上的书店是一体的?莫不是被书店雇来抄书的?

    外人或许好奇心满满,可林知霜这几天是有点着急上火——原因无他,姜屏媛和她忙活出来的图纸是好,雇来的女孩们做出来的成品也相当不错,可她们准备定价时一打算盘,才发现成本实在是高得离谱。要想出售后有利润供这些姑娘们养家糊口,这木头船的定价怕要上天了,怎么能卖得出去呢?燕京有钱人是多,可只做富人生意也不是长远之计啊。

    林知霜和姜屏媛两人细细盘算:她们做模型使用的木头不值什么钱,可这精致的小船是小件拼装而成,每个部件都需要刻刀和凿子反复加工,而适合做小件雕刻的木匠工具因为尺寸精细本来就贵一点,且禁不住这样反反复复的磨损。用钝了的工具因为尺寸太小也不好磨,一来二去,刻刀和凿子的花销占了大头。

    除此之外,她们买来的市面上的刻刀和凿子都是依照着男人手掌的大小做的,女子用着实不太顺手,总是握不住不说,一个使劲还容易伤到自己。

    林知霜倒是想找人额外订制小码的工具,可这样成本又增加了不少,而且并没有解决刻刀磨损的问题。她无奈,只好先给那些雇来的姑娘们结了工钱,全当是自己把做好的木头船模型全买了。至于之后该如何,她得再好好想想如何把成本降下来,然后再作打算。原先她是准备在书店隔壁开一家玩具店,眼下也只好暂时放一放。

    解决完店里的事情,她正准备坐上马车回家,只见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正骑马路过。

    她下意识躲避,可那人已经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交汇。

    林知霜的气息都急促了几分,在对方同样凝滞的眼神里,她自觉身体像一张弓一般绷紧。没有话要说,也不该再有什么话要说,可她为什么见到褚光熙还是会感到心神不宁?

    另一边,只是匆匆一瞥,褚光熙骑马的速度便本能地慢了下来,手里的缰绳也迟疑着要拉不拉。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到林知霜了,即便自己家里还偷偷藏着她的画像,到底比不上她本人这般鲜活生动。他只想贪婪地再多看几眼,用自己的眼睛再多描摹几遍她的模样,因为近日自己梦里的她已然有些线条模糊。

    可林知霜已经低下了头避开,她侧过身时露出的已婚妇人的发髻像是一支正中红心的利箭,扎得他心头狠狠一颤——痛,真痛,霜儿,你可真是舍得让我痛啊。

    褚光熙还眷恋着未曾收回视线,脚下却已经逼迫着自己猛地一蹬,□□的马顿时往前疾驰而去。

    这条西市的街道并不算宽,两人相向而过,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褚光熙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扭过头去,只是看向前方。

    旧时好友分道扬镳,过往情人形同陌路。千种无奈,万般不甘,可世事便是如此,也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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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将至。眼瞧着今日的日光不甚充沛,齐王府内的下人就按照老规矩生好了火盆,往里加了数块柞木炭,又笼上铜质的镂空护罩,紧赶慢赶地给书房那头送了过去。

    自家主人身体娇贵,早些年南下治水患得了胃病,往年深秋时分便早早地将狐皮大氅拿了出来御寒;今年他又中了一支毒箭,虽福大命大,可身体遭受毒害定然亏损根本,这火盆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可除了取暖,这火盆也还有着别的用处。

    齐王细细读完手中几张薄若蝉翼的纸张,随即扔在火盆中,眼瞧着那纸张在木炭炙烤下蜷曲变黑,再慢慢燃尽,只留一丝青烟。

    “殿下,可还要继续查?”齐王身后站着一身材中等的男子——或许也不一定,此人下巴光洁,连一丝胡茬也没有,光照到下巴上透亮一片,倒更像是个阉人。

    齐王烧完密信后直起身子,左右缓慢地踱了几步,盯着那在空气中慢慢逸散的青烟,才紧皱着眉头开口:“还能查什么?查来查去都是些没用的。”

    见他不快,那男子恭敬地低下头,开口安抚道:“殿下,或许,您真的是多虑了。前阵子陛下都已经和太尉大人说得那般透彻,对您的看重之意也是满朝文武可见的,只不过目前还没个合适的由头改立储君,不过应该也快了。您还是稍稍宽心吧。”

    齐王抬头看向放在书房一侧的那两把卷了刃的子刀上,眉头稍稍松弛,但还是道出疑虑。

    “本王实在想不明白,父皇为何如此看重那萧安庭,还将林丞相的女儿赐婚与他。本以为他多少和父皇有些渊源,可查来查去都是个出身卑微的罪臣之后。这回又冒出来个真假姐弟,本王还以为能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居然还是一无所获。”

    那男子将头垂得更低,“都尉平定突厥,陛下如此赏识也是合情合理… …”

    齐王开头打断他,“阿福,你怎么变蠢了,父皇赐婚之时突厥分明还没称臣。萧安庭的功绩说破天,在那时也不过是一个打了几场胜仗的将军。”

    “是属下愚钝了。”那男子谦卑道。

    书房内一时陷入缄默,直到外头有下人来报,说是褚家公子已到府上,齐王这才动了动。

    “罢了,这事先放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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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王请褚光熙来,明面上是为了褚太尉,说是得了不少补品和草药,让褚光熙来瞧瞧,好拿回去给他父亲滋补身体;可实际上为了什么,褚光熙心里如同明镜。

    正如那一日林嘉懿私下问他,明着问是否和自己的父亲缓和了关系,其实问是否将投入齐王麾下。整个燕京,谁人不知自己的父亲与齐王私交甚笃?

    果然,齐王在府上的后花园已经设下宴席,独独只为请他一人。褚光熙推辞一番却无法谢绝齐王美意,只得留下。

    平心而论,齐王是比太子更为合适的未来储君。太子温良和善,但心思过于单纯,甚至可以说是蠢笨。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太子殿下偏偏识别不出人的好坏来,用人全凭好恶。他若是个平常富贵人家的傻公子还行,横竖霍霍自家的产业。可这大晋的江山若是留给他,祖宗之法或许会满意,可这天下苍生的命途怎么能押在一个笨蛋身上?而这些年齐王在诸位皇子里实在是出挑,朝中大臣在站队时也不免掂量一二:自己到了齐王门下能讨几分好,而到太子门下又能得几分赏识。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褚太尉曾问过褚光熙,而褚光熙也问过自己,齐王是否值得跟随?眼下连带着齐王本人也开始准备向他讨要那个答案。

    只不过当下的齐王殿下有比往日里多了好些耐心,请褚光熙入座后不过是些闲谈,根本不提朝堂的事。他这般轻描淡写,兴许是因为胸有成竹——褚太尉都是自己这一派的人了,他这好儿子又能逃到哪里去?又兴许是学会了温水煮青蛙、放线钓大鱼,颇有势在必得之意。

    “褚公子,少时本王便倾佩你,当年在你们一干子弟在通文馆读书时,这六艺之中,论御和射,你可是最出名的那一个。”

    说起读书时的往事,褚光熙也不免恍惚。这才过去几年,少时的他也未曾设想如今能走到这一步。诸位皇子年少时都有自己的太傅,和官宦子弟并不在一处念书。可那时皇子们犹是少年心性,都爱跑去人多的通文馆,皇帝也并不掬着他们。一来二去,他们这一代世家子弟是早早地和皇家结下了深厚情谊。

    彼时太子已立,而齐王还是大皇子,皇帝也正值壮年,谁能想到多年过后,这矗立了二十几年的东宫居然开始动摇?

    褚光熙心中唏嘘,而齐王也只是云淡风轻地侃侃而谈。

    两人此时身处齐王府后花园,临近荷花池;衰败的荷叶三三俩俩弯折进水里,平添几分哀色。

    忽而,他们坐席对面的水榭楼台上缓缓走来一名脸戴面纱的妙曼女子,双臂环抱着一把长琴,面向着他们坐下,指尖轻动,边抚琴边唱:

    江南女采莲,莲叶成万千。

    有君临歧水,潋滟梦诗仙。

    连片荷花一径裁,临水笔墨万缕开。

    喜上眉梢红霞染,鱼戏荷花雨露沾。

    漫漫前路急催进,絮絮软语不愿醒。

    莲子无心赠情意,玉钩罢手誓将还。

    江南女采莲,莲叶成万千。

    有君鸿飞起,鹏途难忘归。

    人生喜事与同乐,金榜题名洞房时。

    犹怜江南采莲女,遥望雁飞又一年。

    花开花落流年去,秋去秋来美眷哀。

    此去经年君不在,已是败损满塘衰。

    一曲唱罢,唱文的结尾倒应了此时的景,七零八落的荷杆在日光下像极了诗文里那段被人狠心舍弃的露水情缘。

    齐王把玩着手里的杯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那女子的面纱早已被风吹拂而落——而褚光熙不知何时已经情难自已地站起身,遥遥望着水榭那头的女子。

    那女子亦是感知到了他的视线,站起来后福了福身,脸上却是毫无谄媚之意的浅笑。施完礼,那女子便毫不留意般抱琴离去了。

    像,太像了,无论是神情,还是妆容,抑或是动作,她实在是太像林知霜了。

    褚光熙的手逐渐握紧,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齐王果真爱琢磨人心思,对于他最想要什么一清二楚。

    “褚公子,你心中所愿,本王给得起,而本王心中所愿,你是否又乐意给呢?”

    褚光熙抬头看去,齐王已经收起了往日那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野心与欲望。

    齐王所愿,无非那至高无上的皇位,而自己的效忠,便是那通往王权路的一块砖石。

    褚光熙下意识摸上了尾指那枚翠绿的玉戒,而齐王的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的手上。

    这一瞬间褚光熙眼前如同走马灯般幻闪,身处长岭郡的记忆扑头盖脸地砸过来。

    他闭了闭眼,而再次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臣所想要的那个唯一,殿下当真给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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