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

    姝已眼睁睁看着面前已经不着寸缕的女子皮肤上逐渐出现褶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之下涌动,要挣脱桎梏向她袭来。姝已扯下身旁的一段白帘将其裹到了女子身上,郑重地说道:“奴,不敢僭越。”

    “与我一起享乐,有何不好?”神母摸了摸自己的脸,见姝已并没有像以往的宫女一样见了她的样子忍不住颤抖,又凑近了几分,摘下了姝已面上戴的血红色面具。

    没有了面具的遮挡,两人的目光相接,姝已面无表情但却平添几分清冷之美的脸映入女子眼中,她啧啧了两声,随后哀叹,“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多美好啊,可惜了。”

    又拿起了帕子装模作样地拭了拭并不存在的泪,仿若真的在惋惜着什么,“想我当初,也如你这般貌美,可是好看又有什么用呢,女子在这世道就有如那浮萍,需得有傍身之物,才不至于被碾入泥土之中。”

    神母见姝已没有搭话,收起了帕子,慢悠悠地去台子那边抽出一个盒子,拿出了六张符贴到了滴血的白绸上,转头笑着朝姝已招招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赐名白绸吗?”

    “奴不知。”姝已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行动。

    “纯白无暇的东西染血的时候最美了,呵呵。”

    “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神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长长的指甲在姝已的脖颈处轻轻刮过,“虽然我不知道你混进来的意图是什么,但这就是我挑中你留下的原因啊,以往那些小宫女光是见了我都不敢抬头,畏畏缩缩的,无趣的很,还没死呢就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你倒是一点都不怕,这种时候了还在装糊涂。”

    姝已眸色微沉,神母竟然知道她是假扮的宫女。

    “知道我为什么不揭穿你吗?”神母用一根手指挑起了姝已的下巴,又捏着她的下颚强迫着她转头,“看到那白绸上的血了吗?只要阵法启动,若你不与我一起进入那个浴桶,你必死无疑。怎么样,要不要与我一起?”

    “娘娘何必用自己做引子,去炼化鬼气呢?”

    “你懂什么?!”刚刚还在笑的女子突然暴怒,脸上的皮皱地越来越紧,而其下的未知东西涌动地幅度却越来越大。神母捂着自己的胸口,踉跄着踏入了浴桶之中。

    藤蔓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个盛满血的浴桶与高台之间相连,其上的符逐渐散发出缕缕黑气,浴桶中心仿佛有阵法感应一般出现了旋涡,室内蔓延出一股奇异的味道逐渐盖过了血腥味儿。

    呼出一口浊气,神母又张狂地笑了起来,“既然你不愿意与我一同享乐,那就去死好了,哈哈哈。念在你快死了的份上,我就告诉你。这血祭阵,光有血可没有用,需得以七位女子的生魂献祭。”

    姝已没有理会她,她盯着阵中的符,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神母以为姝已终于怕了,不敢吱声,继续说道:“你肯定在想,你们只有六个人,另外一位是谁吧。另外一位,是我呀。只不过我坐在了阵眼之处,我的魂不仅不会受损,还会得到血祭的好处,让我荣光焕发,长生不老。”

    符上的黑色痕迹犹如飞虫一般蹿了出来,不出片刻,就吸干了整桶的血,露出了女子的身躯,然而女子身上的褶皱并没有消失,台上的那六条白绸已随着黑雾火速消散,她却依然是先前那副鬼样子。

    “怎么会!”神母看到自己的四肢如树皮一样粗糙,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尖叫出声:“啊!!!”

    姝已轻笑了一声。

    神母刚经历了重塑身体的痛苦,却没得到自己想要的,顿时怒从中来,“你笑什么?”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是强行夺来,也终究会失去。与鬼族做交易,可不会有好下场。”

    “你究竟是谁?”

    “一个和鬼族不共戴天的人。”姝已向前逼近一步,丝毫没有介意神母现在丑陋可怖的样子,将地上散落的衣衫扔了过去,“所以你这么心甘情愿为他们卖命,甚至献出这么多人灵魂的筹码是什么?长生不老,维持容颜?可我觉得你若是没有沾染这些东西,容貌更胜一筹。”

    神母有些无力地瘫坐在已经空了的浴桶之中,“我其实不是什么神母。我有自己的名字的,我叫阿婵。我本是羌衣第一名伶,想当初也自诩美貌,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空洞的眼神逐渐幽怨,阿婵恨恨地吼道:“都怪阿奇子娜!她带我来到这王城,来到这座囚笼!”

    “你有爱过一个人吗?”阿婵突然望向姝已,声音有些凄厉。

    “有。”

    “那你应该也能懂爱而不得的痛苦,我本来与阿奇子罕约定好了,他娶我,为我赎身,等有朝一日,他登上王位,便封我为王后。我本该是这世上最风光,最幸福的女子。但一切都被阿奇子娜毁了!她不想嫁给夺鲁耶,就偷偷调换让我嫁了过去,让我替她受苦!”阿婵在嘶吼着,本就苍老的声音此刻更加的沙哑了,“你觉得夺鲁耶对我好吗?哈哈哈,他对我一点也不好,我受尽屈辱!而这一切都是替阿奇子娜受的!王庭政变,夺鲁耶靠着老王后的势力上位之后,为了免除威胁,下令把子罕杀了,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无能为力。而阿奇子娜呢?她为了活命,竟然跟了夺鲁耶!”

    似是被口水呛到了,阿婵咳嗽了好一会儿,“我本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王庭中苟且偷生。但命运偏偏不放过我!后院的那口井里不知为何长出了一棵藤树,藤蔓蜿蜒到了我的住处,无论怎么砍,都还是会疯了一样的长出来,夺鲁耶请了祭司来看,说是那口井通往另一个世界,需得它选中的祭品镇压,否则怨气外泄将会危害王庭,而我则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姝已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想,这个姑娘,当初也是孤立无援。

    “我被放入了那口井中。为了防止我逃跑,他们用绳子把我绑在了藤蔓上。”

    仿佛回忆到了痛苦之处,阿婵抱紧了双臂,“藤蔓刺破了我的皮肤,吸食着我的每一寸血肉,连我的脸都没有放过。那种痛苦,却让我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我在心里呐喊着,谁能来救我,救救我,我愿意献上我的灵魂,只求复仇。”

    “所以有人与你立下了契约?”

    “没错,那口井底传来了声音,他说只要我愿意,他可以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但是我要帮他得到他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

    “不,我不能说。”阿婵颤抖着摇摇头。和先前威风着坐在阿鲁耶身旁让他低眉顺眼给她递酒的样子判若两人。

    “让我来猜猜,他除了血祭和生魂,是不是还和你说,他想要天下所有尽归他有,想要鬼藤开遍人间?”

    “你……”阿婵有些吃惊姝已竟然能猜到,但她依然不能说,这是禁忌。

    “但是我有一点不解,你那么恨阿奇子娜,为什么不恨夺鲁耶,其实他才是一切的祸端的根源,不是吗?”

    阿婵沉默了。

    “你既然现在有掌控王庭的本事,为什么不杀了夺鲁耶,王位自己来坐,而甘心屈居于下,当个王后?”

    “我需要他。”阿婵脱口而出。

    “需要他什么,需要他去回忆过去?需要他忏悔和对你好来让你感觉做这一切很值得?即便你靠着那神秘鬼藤的力量帮夺鲁耶攻打各个国家,拿下王城,那些也都不是你的,不会有人记得你的名字,就像大家现在只知道神母,不知道阿婵一样。你所付出的,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而已,无论是用生魂和人血给鬼族祭祀,还是倒过来帮夺鲁耶,都蠢的可怜。”

    “不!我能得到一切,大家都很敬重我,我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阿婵还在吼着,剧烈喘息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别自欺欺人了。你若是现在出去,看看大家怎么看你,那才是真相。如果要复仇,就对仇人狠一点,而不是用无辜的人填路,你和当初的阿奇子娜还有夺鲁耶没有区别,那些被你献祭的人,他们可没做错过什么。”她在翻看那个叫作阿兮的小宫女手中呈着的白绸时,就对这六条对应着人数的白绸起了疑心,故而趁着送白绸时将先前随身带的药酒洒了些在上面,也还好是这样,不然这会儿她们的生魂早就被勾了去。也不知在此之前,多少人在这个王庭无辜惨死。

    姝已从怀中抽出一张符,贴到了那些连接在浴桶周围的藤蔓上,他们快速萎缩枯败,失去活性。

    “不要!”阿婵尖叫道,“你不能毁掉这一切,谁都不能阻挡我!”

    “鬼藤我会灭掉,以后你只要不沾染这些,便还有活命的机会,好自为之。”姝已重新戴上红色鬼面,朝门外走去。

    “来人,来人!快抓住这个贼人!她毁了神主的圣物。”阿婵在姝已身后喊道。

    姝已叹了一口气,执迷不悟的人,是叫不醒的。

    宫外一群侍卫很快涌了上来,姝已刚一出宫门就被围住了。

    夺鲁耶听闻圣物被毁,吓得也立马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

    阿婵穿好衣服,从屋内跑了出来,直冲向夺鲁耶,想要像以往一样一个眼神他就能替她逞威风,但夺鲁耶却吓得后退了几步,“你是何人?”

    “我是……”阿婵想要说自己是阿婵,但又想起平时大家都称呼她为神母,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我是你们的神母啊!”

    “胡说,王后才没你这么丑陋。”

    阿婵的脸抽动几下,面向那些她一手培养起来的侍卫吼道:“你们不是说会永远忠于我吗?还不赶快将贼人拿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最后望向夺鲁耶,等着他的指令。

    “先把这个侍女和这个丑东西一起抓起来吧。神母的名号岂是她们可以肆意玷污的。”

    “虽然这里的鬼藤毁了,但井里还有啊。”

    夺鲁耶和姝已的声音同时在阿婵的耳边响起。

    阿婵激动地自言自语道:“对,对,那里是他的本源,我去找他,他会拯救我的。”,阿婵说着就要朝另一边跑去。

    姝已自然是要和阿婵一起去寻那口井,鬼藤本源没灭,她怎么可能安心离开这里。

    “快拦住她们!”夺鲁耶见侍卫们没动,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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