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黯云愁，山阴雪飞，寒风呼啸，新一轮的大雪，来了。
那些人生怕顾曦逃跑，用粗糙的麻绳紧紧地捆绑着顾曦。她挣扎许久才仅仅只是让绳子稍微宽松了些。
在山洞中绑了这么长时间，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种黑暗的环境，也可以模糊地看到一些东西了。
被擦破的皮肤处传来轻微的刺痛，她喘着气，定定地看着头顶的山洞。咬着嘴唇在内心说道：马上就快了，再努力一下。
忽然，山洞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顾曦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扰了那个黑暗中的怪物。
声音如同催命的鬼铃一般，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
声音消失了，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东西掉落的声音。
不久，翻找东西的声音不见了，所有声音都不见了。
顾曦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他，应该是走了吧？
眼珠在眼皮下骨碌碌地转动，最终，她睁开一条缝，透过这条缝，窥视着山洞中的情况。
冷不丁的，一声轻笑声传来，似隐藏在黑夜中的鬼魅般。她忙又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着：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睁眼。”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顾曦就像没有听到般，还是那副一动不动的样子。
“把眼睛睁开。”声音再次传来，只不过这次似乎还带了一丝无可奈何。
顾曦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前面的那些贡品被翻得乱七八糟，还有不少都掉在了地上。
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夹杂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尤为可怖。
想起了爷爷之前说过的狼吃人的故事，她仿佛缺了水的鱼一般，挣扎得更厉害了。必须赶紧逃出来，不然就算不被冻死，也要被狼吃掉了。
“看这边。”
顾曦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一个歪着头的颀长身形闯入了顾曦的眼帘，。
嗯？不是怪物？那他和刘婶婶她们，是一伙的吗？
此时，狼嚎声再次传来，顾不上细想这个人是好是坏，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呜呜，呜呜！”嘴里还塞着布团，她只能尽力的发出些模糊不清的声音。
颀长身形听到了她的声音，脚步声传来，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呜呜呜！”
颀长身影弯下腰，伸手拽出了堵在顾曦口中的布团，却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坐在一旁的地面上，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
“大哥哥，你能帮我解开绳子吗？外面有狼，我害怕。”颀长身影靠近，她才注意到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少年，只不过要比自己年长些。
“不好意思，不行。”大哥哥从怀中掏出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无情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顾曦不理解。
大哥哥吃完糕点，拍掉身上的渣子，转过头，幽幽看向她，
“如果我告诉你，你本来是不用被献祭的，你会怎么做？”
“你就是那个……”顾曦一下子遍明白过来，眼前的大哥哥就是最初准备被献祭的人！
“我就是当初带着乡绅的东西逃跑的小孩。而你，则是替代我去献祭的人。”
“所以，我不会放开你。谁知道如果你恢复自由了，会不会去给那个乡绅通风报信来抓我？ ”
“但你落得现在的情景，的确也有我一部分责任。”大哥哥又掏出一块糕点，递到顾曦嘴边。
“想着你应该也没吃东西，但我只有这个，凑合着吃吧。”
听着大哥哥的话，顾曦良久没有说话。如果大哥哥肯乖乖地被献祭，那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被献祭了？那爷爷，是不是也还可以陪着自己？
沉吟片刻后，她又垂下眼睫。但大哥哥，又做错了什么？
她抬起头，顺着大哥哥递过来的手，咬了一口糕点。
豆子特有的清香在舌尖漫延开来，很好吃，和那一晚的糕点，是同一个味道。
……
程子阳看着女孩被绑在冰冷的木板上，就着自己的手吃着那块并不好吃的糕点，两个腮帮子被塞的鼓鼓的，就像林间奔跑的小松鼠。
垂下眼睫，程子阳心中的愧疚愈来愈强烈，这件事虽说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自己也是受害者。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逃跑，那今天躺在这里的，就不应该是这个松鼠女孩了。
当时自己逃出乡绅家后，慌不择路地上了山，天空很干净，连星星都看不到几颗。无法辨别方向，他只得漫无目的地在山上走。在摔过不知道第几个跟头后，一个山洞映入了眼帘。
程子阳低头，扯了扯嘴角。没想到，自己随意找到的山洞，竟然就是这群村民祭拜山神的地方。
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点。该怎么说呢，这该死的逃不过的命运吗？
而且……，他悄悄瞥了身旁的小女孩一眼，而且还又连累了一个无辜之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火祭，否则，此时的松鼠女孩，应该已经被大火吞噬了。
所以要帮她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不相信这个小女孩。换句话说，他不相信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她无辜，那自己呢？自己难道就该任人宰割，被当成猪羊一样的东西献祭给那个所谓的山神吗？
程子阳的眉眼瞬间便冷了下来，自己的命运，只能掌控在自己手中，其他的威胁，都只能被扼杀在摇篮中。人们常说皇家凉薄，这一刻，他简直发挥到了极致。
但他还是耐心地等着顾曦吃完了糕点。随后站起身来，拍掉手上的糕点渣，转身准备离开。入夜后，山洞里会更冷，他出去看能不能捡到一些柴禾，先生一个火堆。
看着眼前的人要离开，顾曦慌了神。
“大哥哥，你要去哪？”
“我去哪里，与你何干？”
“你确实无辜，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程子阳微微侧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况且我在这山洞中住了几日，并未有什么危险，难不成你一来，它就危险了？”
听着程子阳有些刻薄的话，顾曦愣住了，不过是吃了个糕点的时间，大哥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觉得很委屈，但还是小声说了一句“外面有狼，很危险的。”
可大哥哥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般，义无反顾地转身准备离开。
但刚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解下身上的披风，返回来盖在了顾曦身上。
“我对你自认已经仁尽义至了，剩下的，你自求多福吧。”
带着毛边的披风带着一阵风，劈头盖脸地砸在了顾曦身上，也盖住了半个脸。
等到她将脸从披风中探出来时，大哥哥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传来，与大哥哥轻快的脚步声不同，这次的脚步声却有些沉重。
顾曦忙向山洞口望去，来人虽然举着火把，但她还是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脚步声慢慢靠近，在距离她不到六尺的时候忽然加快了步伐，几步赶到了她身边。
“丫头受罪了吧，那帮不是人的东西，害得人家破人亡，迟早要遭报应！”说着来者掏出一把小刀，利落地割断了麻绳。
被绑了许久，这下终于解开了束缚，血液一下子便流通过来，连带着呼吸，都更加顺畅了几分。
全身的麻绳都被割开，顾曦站起来，看向救她的人，瞳孔一下子便放大起来。
竟然是刚才进行傩戏的秦爷爷！
爷爷和秦爷爷是小时候盖一个被子的好朋友。当初秦爷爷执意要学习傩戏，家里人不同意，还是爷爷帮忙去说服他们的。
后来秦爷爷在山上和师父学习傩戏，轻易不下山，爷爷便在山下卖炭。两人见面的时候少了，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反而更近了。
秦爷爷每次下山，都要提着两壶好酒去看爷爷，两人每次都要喝得酩酊大醉才肯罢休。
没想到救她的，竟然是秦爷爷！
“老汉我好说歹说，才让那帮人把火祭改成了天祭。算他们还有良心，准备了件厚衣服……”秦爷爷拍打掉顾曦衣服上的木屑，帮她整理好衣服。
“没事了，丫头，你爷爷没了，还有秦爷爷呢。只要老汉有一口饭吃，肯定不会饿着你。丫头，今后，你就跟着秦爷爷，你看行不？”
神出鬼没的，顾曦忽然想到了将她丢弃在这的大哥哥，他，怎么样了？
“秦爷爷，您来的时候，有看到一个比我高的大哥哥吗？他应该，长得很好看。”她没有看清大哥哥长什么样子，但听声音，应该是很好看的吧。
“什么大哥哥？这一路上，老汉连只鸟都没见到，更别说什么人了。”
“是吗？”顾曦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大哥哥的披风还在自己这里呢，她该怎么还他？
“走吧。”秦爷爷一手牵着她的手，另一手举着火把，两人向着山洞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