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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看王同知极尽热络谦逊的态度,若不是满县上下人尽皆知刘县令例来与州府的王同知不睦,恐怕还要以为他们二人是如何亲近的关系。

    刘肖心中腹诽一声“老狐狸,真是两边都不得罪。”

    他瞥了一眼堂下的李员外,偏不肯如他的意,似笑非笑道:“不妥不妥,王大人在此,下官岂敢僭越?下官昨夜已经细细反思过,竟觉得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下官今日只是来旁听的,既是大人要升堂再审,此案是非曲直,全凭大人定夺。”

    听了他的话,王同知脸上虽还带着笑意,牙关却咬得死死的。

    看来今日是非要做出一个抉择不可。

    刘县令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说完就直接大喇喇地坐在了下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王同知只得坐上了主位,升堂断案。

    他会如此转变,皆是因为刘县令教屠苏说的话。

    方才屠苏来与他见面,他惯不会虚伪客套,只开门见山说了两句话——

    “李初一根本没有杀人。我可以证实。”

    王同知十分倨傲,冷笑一声,正想反问:“那又如何?将军敢登堂作证吗?”

    便听屠苏又说:“我名屠苏,出自南奉屠家。近且听闻知州大人,即将告老。”

    后面这句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却叫王同知猛地抬起头,看向屠苏的眼神中堆满了热切。

    屠家他当然知道,那可是南奉城赫赫有名的大世家。

    他和刘肖一样,对屠家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以为其在南奉仍是水涨船高的地位。

    即便不是,那等身份地位的人也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州府同知惹得起的。

    而后半句更加印证了王同知的推断。

    知州大人虽说还未上年纪,可近年他旧疾复发,身子每况愈下,已经有了告老的念头。

    可他还从未对外说过,此事所知之人甚少,若不是有些势力手段,怎么会连这等事都一清二楚。

    知州告老,王同知当然想要继任。

    可州府还有另一位同知等着呢,那可是实打实的背后有人扶持,不像他只有几户如钱家这等的没落商贾。

    王同知当然想做知州,本来他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屠苏的两句话,让他这个心思又动了起来。

    若是能得到屠家那样大家族的青睐,往后别说区区一个知州,就算调到南奉去,怕也不是难事。

    王同知越想越激动,正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一抬眼却瞧见神色冷淡的屠苏,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他眯了眯眼,这个人情,自己得要。

    原本钱家递了不少银子连夜把他给哄来,就是希望他能压刘县令一头,早早把案给断了。

    他本不愿惹上刘肖这个刺头,可毕竟财帛动人心,加之再多了李家这座更大的金山,何乐而不为?

    可现在境况不同了。

    这小公子摆明了是要保下那丫头。说什么作证?不还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钱家不是说那凶犯只是个普通的村户,连亲戚都没有的吗?

    他心思多,又忍不住开始揣测屠苏和那姑娘的关系。

    屠苏其实并不愿意用屠家之名行事,想来刘肖也看出了他的性子,传信的人只说若是他愿来,可与王同知说这两句。

    句句都是实话,也并没有什么蒙骗和许诺。

    全都靠王同知自己去琢磨,刘肖太了解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也太知道他就是一个容易多想的性子。

    按说即便如此,这事也已经大大违背了屠苏行事的原则。

    可他还是来了。

    一想到初一独自在阴森可怖的大牢里孤零零的哭泣,想到他从李鸣玉手中救下她时她双眸中的惊惧不安,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权衡,人就已经跟着差役动了身。

    许是因为她身世太过可怜,在来的路上,他这样跟自己解释。

    王同知惯会察言观色,他看出屠苏有些不快,就算不知原由,他也生怕这不快会和他沾上丁点关系。

    不敢再去思索,王同知赶紧先表了态:“将军放心,本官已知晓了将军的意思,这便回去升堂重审。”

    他说罢便起身告辞,不敢多在此拖沓,生怕屠苏会迁怒于他。

    直至此刻。

    王同知心思转了回来。他明白,李家这个钱袋子,怕是要扔了。

    他不是一个大度的人,难免还是觉得有些肉痛。

    可他分得清孰轻孰重,此时他心中已然按捺不住,想要赶紧回州府去提前打点一番。

    李老爷以为事已成定局了。

    他看着瘦小的初一,眼中不再有任何波澜,在他看来这已是个死人了。

    鸣玉,你且等等,别怕下头黑,爹这就叫人去陪你。

    他想起惨死的儿子,眼眶便忍不住发热,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站得挺直。

    王同知定了定心,什么都没再问一句,直接一拍惊堂木——

    “经由本官连夜查实,李初一确与杀害李鸣玉一事无关。三合村村民张云芳存心诬陷,蒙蔽苦主,心思叵测,罚杖责二十。李初一无罪,放人。退堂!”

    他说罢起身就走,没再去与李老爷客套,也不看堂下人一眼,更不愿给刘肖胡搅蛮缠的机会。

    出门见陈方连鞋都不穿,看上去一脸狼狈,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直接越过他吩咐后面的几个官差,准备回程。

    王同知就这么走了,堂上的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

    初一无措地抬起头左看右看,瞧见刘县令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

    她这才不再跪着,慢慢站了起来。

    此时衙役已经听令去拉张云芳,她又哭又闹自然不肯就范。

    她还想去找李老爷帮她求情,就见李员外满脸的不可置信,豁然而起,质问刘肖:“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刘县令悠然道:“事实而已。李老哥,劝你一句,人心乱时,易被蒙蔽心智,做出不分是非之事。我知你心中悲痛难忍,可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李员外恼怒地瞪着他,却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就算刘县令再不修边幅,也是堂堂正正的官。

    民不与官斗,这点理智他还是有的。

    他冷哼了一声,扔下了一句:“这是我李家的事,不劳大人费心!”

    说罢甩手便走。

    堂内只剩下刘县令和初一两个,门外开始传来张云芳的哀嚎声,听上去实在太过凄厉,初一有些于心不忍,张口道:“刘...刘老爷...”

    刘县令明白她想说什么,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下了令,就非打不可。他们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伤及筋骨,你且宽心。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亦是无辜受牵连之人,好在有惊无险。”

    初一只好点点头,还是有些想不通,不解地问:“可是,为何就判我无罪了?昨日不是还说我罪大恶极,今日又说查实了?如何查实的?”

    她一连串的疑问,叫刘县令有些无言以对,他不大愿意跟她说这官断案全凭一己私欲,瞪着眼凶她:“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难不成查实了你还觉得不痛快?你还真杀人了?”

    他面对初一总是撒不出谎,只好虚张声势。

    也是因为方才趁他换衣时差役悄悄与他说的,屠苏将军特意交待过,不要将他出面见了王同知的事与初一讲。

    刘县令自觉十分理解屠苏的想法,看着这丫头的眼睛时,总是下意识地不愿让她知晓世间还有污浊肮脏的事。

    “没有,没杀人。”初一忙摇头反驳。

    “可是...”她还想问。

    一直到出了县衙,初一还是想不通刘县令怎么突然就发起了脾气,就这么连推带搡地把她赶了出来。

    她一出门,就见她爹正在不远处等着她。

    初一顿时把这两天所有的不快都放到了脑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故作若无其事道:“爹!你从邻村回来啦!那里的活都做完了吗?”

    李项看着刻意装得轻松的女儿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回答她的话,眼中满是心疼道:“孩子,你受委屈了。”

    初一鼻子一酸,自从被李鸣玉吓到后憋了两日的眼泪这才忍不住开始蓄了起来。

    可是爹才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他定是急得寝食难安,她不愿再让他为自己担心。

    初一抬起手用力在眼前一抹,装作被日头晃了眼,勉力笑着说道:“爹说什么呢?女儿可好呢,一点罪也没受,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李项低下头,看着已不似儿时那般就算不小心摔了一跤也要哭唧唧地来找他安慰的女儿,心里有些感慨。

    他装作没看出初一的掩饰,微笑应道:“那便好。走吧,跟爹回家。”

    他说罢没再看她,故意背过身去走在前头,走了几步后才缓缓说道:“傻娃娃,有爹在,怕什么?想哭就哭。”

    话音刚落,初一垂下头,豆大的泪珠就掉在了地上。

    她始终没再抬头,跟着地上爹的影子,亦步亦趋地回家去。

    县衙门边的角落里,莫名多了一把长刀立在地上,磨得锃亮,反着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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