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筷子掉落的声音，姜蕊看过去，顾青珏人已经在桌面下了。
“是谁啊？”
“是培训我们的连长。”
“嗯，得好好谢谢人家，当年要不是他，我们真挺不过去。”
“你确定”，顾青珏抽出湿巾，专注地擦拭筷头，没有抬头，“连长就是你要找的恩人？”
最后一次录制，姜蕊只背了个书包，走路像小朋友似的蹦蹦跳跳，少见的轻松活泼。
“早啊。”
集合地点，孙天敏早早就在等候了，她站得笔直，作风比军人还军人。
“发现我们还没留联系方式呢”，姜蕊掏出手机，冲孙天敏晃了晃。
“好了，别露着一排大白牙傻笑了，知道你拿下了王导的《娼妓》的女主，低调点儿”，郑晨洁瞥了她一眼，作势压压手。
“唉？”
姜蕊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面了《娼妓》？”
明明赵哥说项目还在保密阶段，这个面试是公司费了老大劲儿才拿到的名额。
结果，刚面试完没多久，郑晨洁就知道了？
“大哥？你不上网的吗？”
“嗯？”
“魏伟都拍到了，而且参加面试的女明星，面试时长都爆出来了，恭喜你打败了一众影后，拿到了女主角。”
“唉？已经拿到了？”
郑晨洁一阵无语，翻了几番白眼，“大哥，官微都关注了你，所有人都知道了啊”。
“哦，是微博哈？我不怎么网上冲浪，不太了解。”
一阵爆笑声，平时严肃的孙天敏也笑的欢快。
“网上冲浪？”
“请问你是刚从2000年回来的吗？”
“好土。”
郑晨洁毫不犹豫地吐槽，姜蕊跟着众人笑，丝毫没有脾气。
这一群男男女女，可以集齐所有描述漂亮的成语。
美如冠玉，典则俊雅，千娇万态。
吴宇翔站在摄像机后，看着人群中的姜蕊，搓搓手指，忽然想要来根烟。
这个女孩儿，一眼就能看出是北方姑娘，明亮大气的眉眼，笑起来整齐的牙齿，舒展的脸庞，她只是站在那里，也独成一道风景。
他像是入了魔，从见第一面就对她印象深刻，时间越长，烙印越深。
她坚强，她隐忍，她磊落，她灵巧，更重要的是，她善良。
不是聚光灯下，想让所有人知道，能够得到回报的善良，而是仅仅遵从本心，应时应地，不犹豫地伸出的那双援助之手。
姜蕊一群人刚刚放下行李，就听到了集结号。
本能似的，女兵们风一样的速度冲下楼。
“全体都有！立正！”
底下整齐的脚步声，每个人目光炯炯，吴宇翔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接上级通报，我国西部边境某地区遭敌一股势力的袭扰。”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祖国和人民检验我们的时刻到了！”
“当年志愿军先辈们把帝国主义牢牢钉死在三八线外，那今天的我们，也同样可以，将魑魅魍魉结结实实挡在中国的五万五公里边境线外！”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感受到，吴宇翔作为一个军人的刚毅，看似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子，实际内里也有铁骨铮铮的血气之勇。
部队开拔，这感觉很奇妙，姜蕊第一次坐在装甲车里走国道。
四个小时，临近夜幕，众人到了远郊综合训练军事基地。
远处起伏的山峦，乌压压的一片，初冬时节，树叶已经全部掉光，只剩下深棕色树干，萧瑟得很。
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在300多平方公里的茫茫深山里，找到蓝方部队指挥部并端掉它。
当然，蓝方指挥部的任务也是要干掉他们的指挥部。
经过一晚上侦查，指挥部下达了凌晨五点进攻的命令。
姜蕊他们这个四男四女组成的小队任务很简单，等突击组拿下701高地，他们每两人跟着一个老兵，往前扫荡残留势力。
姜蕊和郑晨洁跟着的老兵叫高琪，可说是老兵，他的年龄比她们还要小个三四岁。
三个人交替掩护，按照三三制往前推进。
这里刚经过一阵激烈的交火，空气中还弥漫着红蓝混合的烟雾，许多“阵亡”的人坐在原地，一脸“仇视”地看着他们经过。
“神枪手四连必胜！”
寂静的山林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郑晨洁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随即而来就是密集的子弹，姜蕊下意识趴下身体，子弹呼啸声就在头顶，伴随着郑晨洁的惨叫。
漫长的一分钟，山林又恢复了寂静，周边只剩下呲呲的声音，是郑晨洁头顶的蓝烟。
“你阵亡了”，高琪皱着眉头，没时间安慰人，他对着刚刚大叫的已经挂掉的敌方士兵，“刚来吗？演习纪律不知道？”
“死人不能说话！”
郑晨洁哭丧着脸留在原地，姜蕊跟着高琪继续往前走。
北方的山，但凡能称为山，大都陡峭锋利，越往上走，能踏实平踩的地方越少。
作为长白山脉走出的牡丹江人，姜蕊勉强还可以跟着高琪往上走，摄影师在他们后面扛着十几斤的摄像机气喘吁吁。
前面一个手势，姜蕊蹲下，隐蔽在一棵树后。
又几个手势，姜蕊点点头，她走到高琪前方，用枪挑起背包，慢慢地伸出去。
林子里静悄悄，什么声音都没有。
顿了顿，姜蕊单手解开自己的帽扣，左手依旧举着背包，右手猛然丢出帽子。
一声枪响。
惊起一群飞鸟，扑扑簌簌地往南飞。
她和高琪都还活着，对面的狙击手挂掉了。
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配合，很神奇地，竟然像是已经配合了许多年。
姜蕊凭借灵敏在明处，甚至借助摄像师，迷惑敌军，而高琪则在暗处，抓住时机一击毙命。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姜蕊怀疑是自己没参加过演习的原因，她和高琪一直也没有接收到什么其他指令。
日头从东方慢慢偏到西边，两个人只是往纵深前进，敌人的进攻也越来越猛烈，很多时候躲不及，只能凭借本能立刻匍匐。
山上处处都是碎石，单薄的军裤根本护不住，姜蕊感觉到自己的腿已经僵了。
她犹豫要不要问一问，这样单枪匹马地往对方阵营走，真的行吗？
“演戏结束，我们赢了”，耳机里忽然传出一个男声。
猝不及防，姜蕊一下撞到高琪的后背。
“结束了”，高琪也是松了口气，整个人垮下来，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容。
回去一路上，高琪都在感叹，他们连长是天生的将才，带着毫无演习经验的摄制组这个累赘，竟然真的赢了对面配置齐全装备更新的神枪手四连。
没等姜蕊询问，他自顾自地解释，原来他们这群新兵因为有跟拍摄像，目标显著，所以被用来迷惑敌方，吸引火力。
实际的主力早在昨晚就悄悄摸进了林子，分散靠近蓝军指挥部。
等到集合地点，连长不在，只有指导员站在前面，他的表情不算太好，呼啸的北风吹在他的脸上，额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姜蕊默不作声，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们松骨峰英雄连，从建连以来，里没有过这么耻辱的时候！”
“没错，我们是赢了，仅凭五分之一的兵力就端掉了蓝军指挥部，这个首长们的心头宝，军区有名的一把尖刀。”
“可是，这场战役，我们不算胜利，除了牺牲的30多位战友，我们的连长，为了保护指挥部，也牺牲了，甚至……”
“‘尸体’还在敌人手里”，洪建波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同志们，战友的尸体还在敌人手里啊！”
“夺回来！”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高喊一声，接下来是漫天遍野的激昂声音。
“夺回来！夺回来！”
在洪建波的带领下，一群人到了蓝军指挥部，就站在帐篷前，怒目而视，姜蕊也牢牢地盯着帐门。
来的路上，现在的连长和当时递钱的军人渐渐重合。
戴口罩的脸庞逐渐显现，好像他原本就应该长这个样子，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庞，不常笑，但莫名就让人觉得踏实。
明天录制就结束了，她得尽快。
“后生可畏啊！”
有人大笑着从帐篷里走出来，前面走着的赫然是吴宇翔。
他看起来就像是串了个门，随性闲适，细看还有些眉目疏朗的傲气。
“你带的兵，不错”，拍着他肩膀说话的人，国字脸，精瘦高挑，两杠两星的中校。
吴宇翔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夸奖，目光扫过面前每一张熟悉的脸庞，“我们松骨峰英雄连，个个都是好兵！”
接到自家连长，众人气势昂扬，唱着强军战歌往回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鞋子被孙天敏踩掉，姜蕊只好脱离队伍，蹲下提鞋子。
握了一天的枪，忽然一放松，十指都没了气力。
她使劲儿攥了一把手，才有了点劲儿。
咬着牙匆忙起身，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队伍。
“对不起哈，今天踩了你好几次了”，孙天敏悄悄道歉。
姜蕊摆摆手，“是我的问题”。
本来以为要十点回连队才能吃上饭了，没想到吴宇翔早早地就联系了训练基地的炊事班，准备了一顿大餐。
姜蕊席地而坐，倚着装甲车的车轮，看着篝火前表演热辣舞蹈的郑晨洁，笑意吟吟。
底下是兵哥哥们热烈的叫好声，也无所谓台上是舞蹈还是秧歌，他们只是纯粹地发泄情绪。
胜利，美食，精疲力竭后的放松，天为被地为席，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自在过了。
“姜蕊”，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