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蕊回北京第一件事，就是把行李托付给赵影，紧赶慢赶去了协和。
她到的时候才四点半，顾青珏还没下班。
姜蕊老老实实坐在候诊区等着，抬头看着对面的电子屏。
“哎呦，这不是弟妹嘛！来找青珏？他还在忙呢，不然先去我们休息室坐坐？”
略微娇俏的男声传来，姜蕊望过去，是上次在楼梯间打断他们俩说话的男医生。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林晨，顾青珏的师兄”，林晨在前面引路的空隙，又补充了长长的一段自我介绍，“亲师兄，一个大学毕业，都跟贾导读研，他就差跟着我的步伐去美国深造了，这么说起来，我勉强还算是他医学路上的领路人呢”。
“嗯，师兄好”，姜蕊点点头，乖巧地看着前面的男人，个子不高，不笑的时候眼睛也是弯弯的，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人。
林晨带她到休息室，打开靠墙的小冰箱，翻了好久只找到矿泉水，“弟妹先凑合喝，你就在这里等青珏吧，下班我们一起过来”。
姜蕊点点头，等人走了，她环视了下休息室。
房间不大，杂乱地摆着十多把椅子，好几把椅子外面的皮都掉了，露出黄色的海绵垫。靠窗一面墙上摆着三张桌子，桌子上一摞摞的书，还有没盖笔帽的笔。
“下班啦，一起去吃饭吧”，顾青珏听到身后传来的女声，敏锐地转了下肩膀，往前大跨一步。
没有被拍到，他勾起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眉目疏朗。
“你们先回休息室，我去个洗手间”，顾青珏冲林晨递了个眼神，悠然离开。
林晨站定，等着周筱然过来揽住她的肩膀，“走，师妹，师兄和你去吃好吃的”。
“别动手动脚，好好走路。”
虽然被白了一眼，林晨依旧笑眯眯的。
两个人到休息室的时候，姜蕊正在给人分饮料，桌子上摆了十多个花花绿绿的瓶子。
“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口味，所以我每种都买了两瓶，看你们自己想喝什么。”
周筱然看着面容姣好的姜蕊，杵了杵身边的林晨。
“这位是……？”
略微有点儿婴儿肥的脸庞，长相明亮大气，长手长脚，一看就是北方人。
两条腿笔直纤细，不是皮包骨的那种病态瘦弱，而是非常健康的，走起路可以看到肌肉线条的力量感。
林晨目光狡黠，意味深长，“忘了你回来没多久，这位就是青珏的女朋友，漂亮吧”。
“我上次看到青珏把人家姑娘拉进楼梯间，距离那个近。”
周筱然手背到身后，直起身体，面容微沉。
姜蕊转头看到两个人，微笑着走上前，手里拿着两瓶饮料，“林师兄，你想要喝哪个，这里有橙汁和芒果汁”。
林晨笑了笑，伸手拿了芒果味的，她就把剩下的橙汁递给他身边的女孩子，“你好，我是姜蕊”。
面前的姑娘，很有气质。
干净的白大褂，里面穿了件丝质玫红色绸衣，服帖平整，她身上没有什么装饰物，头发用一根黑皮筋扎起来，手上一个碧绿的镯子，衬得人比玉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盯着自己一句话不说……
姜蕊疑惑地又往前递了递，“你要是不喜欢橙汁，我给你换芒果汁？”
面前的气质美人终于说话了。
“能不能不要添乱？”
姜蕊站在原地，愣愣地举着橙汁，不知所措，只能连声道歉，“抱歉抱歉，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仅仅为了自己的价值感成就感，出于利己目的的做好事，简直是在添乱。”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饮料，我们可能要忙一整晚。”
“我建议你有空的话，直接去医院门口给那些卖身救母的人撒钱，而不是在这里打扰专业人士工作。”
周筱然一顿输出，林晨都觉得看不下去，拉住她，“你少说两句，人家姜蕊也是好心”。
“师兄，你还帮她？上午做了四个骨穿，两个腰穿，接诊两个新患儿，一大堆既往病史等着写，你是嫌自己能准时下班吗？”
夺过林晨的芒果汁，周筱然扔回给姜蕊。
“请你拿回去吧，或者送给医院门口的病人家属们。”
外墙空调外机嗡嗡地响着，休息室里寂静无声，呼呼的冷风吹在姜蕊手臂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环视了一圈，或许是为了避免她尴尬，大家都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各忙各的。
可是，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没有人能告诉她。
“给我吧，我喜欢喝芒果汁”，有人抽走了她怀里的芒果汁。
咔！
瓶盖开了。
姜蕊仰头，看到了顾青珏上下滚动的喉咙。
“挺好喝的，不是很甜”，左手揽住姜蕊，顾青珏扫视了一周，独独没看周筱然，“果汁挺新鲜的，你们分着喝了吧，芒果汁留给我就好”。
说完，自顾自地搂着姜蕊走出了休息室。
“青珏！”
周筱然不甘心地叫了声，却没得到顾青珏的一丝停留。
姜蕊被顾青珏带到楼下，七拐八拐，人越来越少，环境也越来越安静。
等她停下，抬头发现两人站在便利店门口。
“这边比较偏，这个点儿也没什么人，你先找位置坐。”
没五分钟，顾青珏抱着一堆东西坐下来，一个个摆在她面前。
冰皮蛋糕、爆浆泡芙、牛乳蛋糕、厚芋泥咸蛋黄包……
看着面前一长条的蛋糕甜品，姜蕊暗暗咋舌，这是把货架上的甜品都拿来了？
“你还没吃饭，先挑个甜品垫肚子。”
“不用这么多的，我就一个胃”，她挑了个巧克力蛋糕，把其他的推给顾青珏，凑近他小声的说，“能不能退了？”
余光中看到店员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们，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
“已经付钱了，吃不了的我带回去。”
姜蕊注意到那店员神色轻松下来，忍不住笑，“那好吧，正好你们同事分一分，今天就能解决掉”。
想到给他惹的麻烦，姜蕊又愧疚起来，“对不起啊”。
好像从毕业起，她就跟现代社会脱节了似的，没有一个固定的工作单位，也缺少跟别人沟通的机会。
不论说什么身边的人都只会鼓掌叫好，她都不知道哪句话是对、哪句话是错。
顾青珏看着姜蕊手指沿着蛋糕盒子绕啊绕，肩膀慢慢塌下去，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别多想，是周筱然小题大做了”。
“她说的这种医院忌讳，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医生忙不忙和概率论的掷骰子一样，都是随机事件”，边说着，顾青珏拿过她手里的蛋糕盒子，掀开盖子，推过去。
“外科医生有个忌讳是不能穿红内裤，可就算医生一辈子不穿红内裤，也不能保证自己每台手术都能成功，所以她就是胡搅蛮缠，不用理她。”
姜蕊的兴致还是不高。
顾青珏看着她拿着小叉子，不停地插进去又拿出来，就是不吃的样子，竟也觉得很可爱。
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不然，我给你讲讲医院的忌讳，你下次注意就好”。
“嗯”，姜蕊抬头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亮了。
微弯双眸，顾青珏诱哄着，“边吃边说”。
四目相对，还是姜蕊败下阵来，拿着小叉子挖了一勺蛋糕塞进嘴里。
“医生护士们，最不喜欢的是忙和没的谐音字，比如芒果，草莓。”
姜蕊点点头，因为寓意忙碌，所以那位女医生才反应那么大。
她等着顾青珏接下来的话，却发现他又闭口不言了，又吃了口蛋糕，他才接着说，“值夜班的不喜欢鱼，因为吃鱼意味着鲤鱼打挺，一晚上要不停地起床”。
接下来几乎是她吃口蛋糕，顾青珏才愿意说一条。
“妇产科不喜欢旺仔牛奶。”
“脑外科不爱吃柚子。”
“外科不喜欢红内裤。”
……
“嗯，我记住了，以后家里这些也得注意。”
“家里就不用了。”
顾青珏看着姜蕊还剩了一多半的蛋糕，意态闲适，大大方方，“我没那么多忌讳”。
“为什么？”
他轻笑，“可能因为我命硬吧”。
“命……硬？”
“蛋糕吃不完了？”顾青珏没给姜蕊疑惑的时间，拿起另一个小叉子，“剩下的给我吧”。
哎……
其实我是想留一半带回家吃的。
姜蕊最终还是没说出来，毕竟钱是人家付的，况且看他吃的那么香，应该也没吃饭。
“呦”，林晨睡醒起来，就发现桌子上摆了一堆甜品，顾青珏正坐在椅子埋头写着什么。
他凑到顾青珏身边，“你买的？”
“嗯。”
“托师弟的福，今天又有喝的又有吃的，圆满了。”
休息室里响起一堆声音。
“谢谢顾哥！”
“谢谢青珏！”
顾青珏忽然放下笔，回过头，“谢谢蕊儿吧”。
其实便利店里，他说的是带回家。
没想到她会错了意，只挑了最小的那个，不过也是最贵的那个。
眼光不错，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