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字

    阿忆回到谢府时鞋袜早已湿透,翠翠替她端来热水暖暖脚。温热的水没过脚背,只觉浑身暖洋洋的。

    翠翠整理着买来的年礼,阿忆特意都买了一样的东西,她不知道家中与各旁支的关系,免得因为礼物价值有高低之分惹的他们心中有所怨怼。

    她还在回忆老板娘的那席话,当初就觉得,谢府望出去的天太过逼仄,不及外头望到的天空来的广阔。如今在听了老板娘的话后,愈发加深了这个想法。若是有机会,她也想开店,也想去学堂里读书,做真正的自己。

    晋阳长公主房里的丫鬟来叫,说是席面都已备好,让阿忆过去陪她迎客。她这才想起,昨日公爹说让她学着点家里的大小事务,此事怠慢不得,擦干脚后着急忙慌的往前厅走。

    今日的席面只叫了谢尚书这支的嫡系血脉,人虽不多,却因几个小辈在,十分热闹。

    阿忆恭敬的走到晋阳长公主身边给她行礼问安,谢家是世家大族,规矩上是不能有丝毫差错。

    “这位便是绫哥儿的新妇吧?”坐在晋阳长公主身侧的夫人问道。

    晋阳长公主淡淡的嗯了一声,眼皮也不抬一下:“这是你大婶婶。”

    阿忆行礼,但不敢说话,怕自己断断续续的话说出来惹人笑话。谢家长房夫人她有所耳闻,塔娜人。先皇打击豪族,颁布了禁婚令,谢家为不惹来麻烦,老太爷特意为谢家大郎定了与塔娜元氏的婚事。

    元夫人与晋阳长公主向来看不对眼,但表面工夫还得做,谁让人家是公主呢?还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谢家还都指望着他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晋阳长公主又指了指跟在元夫人身后的年轻妇人:“这是谢绪的媳妇,唤一声堂嫂即可。”

    阿忆喊了句堂嫂,对方对她微微颔首。阿忆对她并不了解,只知道是商贾之家出身,元夫人对她不是很好,给谢绪前前后后纳了四五个妾。

    晋阳长公主一一介绍,阿忆将他们的样子以及称呼都记在脑中,免得日后相见叫不出来名字尴尬。

    席间谈论最多的便是关于卢婷悦孩子的事,这是谢尚书的头个孙子,晋阳长公主格外重视,前段时间她整日去庙里烧香拜佛,以求是个男孩。

    阿忆插不上话,只能不停的吃着菜,晋阳长公主瞥见她这副模样,下意识的咳嗽了声。阿忆并没有听见,堂嫂用手肘碰了碰她,才放下手中的筷子。

    坐在她对面,二房的堂妹谢歆没好气的说:“小家小户,看见点好吃的便两眼放光,真是丢了谢家的脸面。”

    二婶婶轻声呵斥了她一句,可她并没有因此住嘴:“母亲觉得我说错了吗?谢家谁不是这么认为?”

    席上所有人面露尴尬,背地里她们没少说阿忆坏话,可都碍于谢绫的面子不敢当面说。如今,谢歆在席面上说这些难听的话,无疑是不将谢绫放在眼里。

    元夫人连忙打圆场:“绫哥媳妇,歆姐她就是这样的人,说话口无遮拦,你别见惯。”

    阿忆从始自终都是知道她们在背地里嘲笑自己,可毕竟没有摆在明面上来说,她也就当作不知道。可今日,谢歆居然当面讽刺自己,不过是仗着她无人可依。

    “没,没关系。”阿忆不想将事情闹大,若闹大了,双方都难堪。谢歆是谢家二房嫡女,再加上二房与晋阳长公主关系甚好,说不定谢家长房都会向着她。

    谢歆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她吃定阿忆是个软柿子,可以任由人拿捏。

    晋阳长公主一声不吭,她早就看不惯阿忆,有人出手刁难她,正中她的下怀。她漫不经心的夹了块菜放进嘴里,眼神飘向坐在另一侧看戏的徐景韵。

    徐景韵没想到今晚宴席会有这么精彩的一出戏,谢家当着外人的面羞辱阿忆,果不其然,阿忆在谢家没有看得起她。这更加加剧她内心取代阿忆的想法,只有她才配得上谢绫这样的天之骄子。

    草草的结束了席面,大家都因刚才的事觉得无趣,各自回了房。

    阿忆独自走在回望春阁的小道上,背后传来脚步声,她非常熟悉,不用猜就知道是谢绫。可她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前走。

    谢绫喝了点酒,双脚略有些虚浮。回来路上,他听丫鬟在说谢歆席间羞辱阿忆的事,碰巧在小道上看到她,不想她却越走越快。

    “阿忆。”谢绫出声想要喊住她。

    阿忆听到谢绫在叫她名字,她有耳疾,只有距离近的声音她才听的清楚,可谢绫的声音,无论相隔多远她都听的清楚。

    她越走越快,丝毫不顾谢绫的叫喊声,对方跑上前来拽住她的手臂,气喘吁吁的说道:“阿忆,我听说席间事了。”

    阿忆抬眸盯着他,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谢绫有些乱了阵脚,赶紧哄她:“别哭,别哭,日后再有这样的席面,我陪着你去。”

    阿忆还是不说话,谢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阿忆往花园跑。

    花园里,满园萧条,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谢绫用手将雪捏成团,砸向在原地发呆的阿忆。雪砸在身上,阿忆才回神来,捧起一大把雪洒向谢绫。

    两人在雪地里打闹,玩到筋疲力尽后躺在雪地上,阿忆扭头看了眼躺在身侧的谢绫:“谢谢你,安慰我。”

    谢绫望着星空,说:“不用谢,日后家中若是再有人对你出言不逊,你就和我说,我来收拾他们。”

    阿忆心里感到甜蜜,用力的嗯了一声,谢绫继续说:“既娶了你,你便是谢家的少奶奶,该拿出派头就要拿出派头来。你只记住一句话,自轻者人必轻之。”

    “好!”阿忆回道。

    谢绫起身,将手伸向阿忆:“别躺着了,不然该着凉。”

    阿忆将手递给了他,借着力起了身,两人一道回望春阁。谢绫回到书房,看见桌上乱糟糟的堆满了书,上前准备收拾。在杂乱的书堆里,他看见了几张写满歪歪扭扭字迹的白纸。

    “知德者鲜矣。”

    歪七扭八的字迹,连七岁的孩童都不如,谢绫哭笑着摇摇头,将纸放在一边。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着抹笑容。

    第二日起来,阿忆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身子发软,说起话来都带浓浓的鼻音。想来是昨日贪玩,感染了风寒,也不知道谢绫怎么样了。

    担心谢绫也感染了风寒,阿忆早膳都未用便去往书房。

    来得巧,谢绫正好在用膳,听阿忆说她没用过早膳,就邀请她一起。

    “我桌上的字是你写的吧?”谢绫替她盛了碗小米粥,又将小碟的咸菜放在她跟前说道。

    “嗯。”阿忆接过碗,舀起一口送入嘴中,听他此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谢绫谈笑道:“像狗爬。”

    阿忆看了他眼,不好意思的笑笑,谢绫正色道:“不如我教你写字认字吧?反正爹说了,让你学习管家理事,总得认得本子上的字不是吗?”

    阿忆惊喜的放下手中的勺子,眼神都透亮了起来,说:“好,好呀!我,一定,认真努力,的学,绝对不偷懒。”

    谢绫贴心的给她夹菜,笑道:“先把早膳吃了,我们再好好学。”

    她从未想过,谢绫会亲自教她写字。其实她是有些小心思在的,故意将纸留在他桌上,又将桌上的书本翻的乱写。她知道谢绫见不得书案杂乱无章,定会出手去收拾,那样他就会顺势看到她遗留下来的纸张。这样自己就有由头可以找个女学究教她,不曾想,谢绫肯亲自教她。

    书房内,谢绫从架子上取下本论语来,翻来第一页,递给阿忆:“你先读一遍给我听听。”

    阿忆接过书看了眼,统共八个字,只认识四个字,阿忆怯怯的说:“这是母吗?”

    谢绫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原来是毋字,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阿忆拿起书,指着那段话问谢绫。

    “不臆断,不拘泥固执,不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谢绫将这句话抄录在纸上,边抄边与阿忆讲道。

    阿忆也拿起笔,对着字临摹起来:“今日我就先学这句话,意思我是明白了,可是字我还是不大会写。”

    她正写着字,一只手从握住了她的手,阿忆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面红耳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

    谢绫清朗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教你写一遍,你得记着。”

    谢绫与她的距离非常近,她能感受到谢绫的呼吸。

    他的字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阿忆想,如果自己也能从小学习写字,也可以写的像他这般好吧。

    谢绫握着她的手松开后,阿忆觉得手心都是汗。

    “好了,你今日的任务就是将我的字临摹几遍,晚上拿来给我看。”

    阿忆笑着点头,低下头认真的写起来。谢绫替阿忆将门关上,吩咐门口的小厮让人无事不要随意让人入内,自己则先行离开去处理公务。

    谢绫走后,阿忆舒了口气,虽然是夫妻,可这样亲密的举动还是第一次,方才那般,弄得她内心小鹿乱撞。

    阿忆在书房里足足呆了好几个时辰,手写的有些发酸,她用力的伸了个懒腰,拿起纸心满意足的看着上面的字。

    “有进步。”

    谢绫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吓得一个踉跄险些从凳子上摔落。被谢绫夸赞,她心中十分欢喜,觉得这么久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谢绫从身后拿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给阿忆,说:“今晚与同僚用膳,吃到个新鲜玩意,特意打包了点给你。”

    阿忆打开油纸,一股甜甜的梅花的香味扑面而来,放进嘴里软软糯糯,她问道:“这是什么?”

    “梅花冻,只有百味楼才有。”

    阿忆又塞了一个进嘴里,随后将油纸重新包了起来:“好吃,剩下的,留给翠翠,她还,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呢。”

    时辰尚早,阿忆本想让他再教点,奈何谢绫还有公务要处理,只好乖乖的回主屋去。

    翠翠一日未见阿忆,见她回来悬着的心才放下。阿忆将梅花冻递给她,微微一笑:“快吃吧,好东西。”

    “少夫人还笑,奴婢找了您一天,可急坏我了。”

    阿忆拍拍她的肩头,安慰道:“我去谢绫书房学学习了,日后我每日都去,不必担心我。”

    翠翠咬了口梅花冻,发出赞叹的声音:“好吃,真好吃!”

    “谢绫,给我的。”阿忆害羞的说了一句。

    翠翠打趣她:“少爷与您的感情,好像越来越好了呢。”

    阿忆发现好像是那么回事,新婚之夜,谢绫抛下她去了扬州,她以为他不过是权宜之计,随意找个人来破坏与崔氏的婚事,可现在想想,他对自己确实不错。

    徐景韵整日未见谢绫和阿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必须去找下谢绫,否则她在谢绫心目中的地位就会被阿忆取代。

    为了有个好由头深夜去寻谢绫,她拿了本棋谱去往他的书房。书房还亮着灯,徐景韵轻轻地敲响了紧闭着的门。

    没多久,谢绫便起身来开门,见是徐景韵,问:“景韵,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拿着棋谱研究,有好多问题想来问问绫哥哥,不会不欢迎吧?”徐景韵拿出手中的棋谱给谢绫看。

    谢绫请她入内:“自然是欢迎的。”

    谢景韵走进书房,第一眼就看见了榻上的被褥,她心中窃喜,阿忆和谢绫是分房而睡,这更加坚定她之前的想法。

    坐在灯下,徐景韵将不懂的地方一一指出让谢绫替她破解。谢绫在思考时,她就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看到桌上摆放着的纸张,她拿起来看。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绫哥哥也爱读论语?可我记得你更爱读孟子。”

    谢绫放下手中的书,说:“阿忆写的,最近我在教她读书习字,有空你也帮我教教她。过段时间,嫂嫂生产后,她就要帮着料理家务,不识字可不好。”

    谢景韵不说话,朱唇紧抿,将阿忆写的字放下,心中不由的恼火。原来,一整日,谢绫都在陪着阿忆写字。这贱蹄子,总想勾引谢绫,她绝对不能不管,任由她继续下去,否则迟早有一天,谢绫会被她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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