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第二章

    阿忆心里想着谢绫教她下棋之事,次日早早的起床洗漱。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五官最多算清秀,但和徐景韵比起来,不过尔尔。

    她洗漱完,就在主屋静等谢绫的到来。可,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都不见谢绫。

    阿忆左顾右盼,翠翠在旁说:“少夫人,我方才去拿炭火时,好像看到少爷正陪着徐小姐在下棋。”

    阿忆闻言,提着裙子向栖夏阁跑去。雪天路滑,她重重的摔倒在铺路用的鹅卵石上面,她顾不得疼痛,一瘸一拐的跑到栖夏阁,眼前的一幕让她不敢相信。

    她知道比不过徐景韵,可她好歹是谢绫明媒正娶的妻子,昨晚谢绫明明答应过,会教她下棋。她激动的整宿没睡好,又足足等了他两个时辰,却不想他居然撇下新婚不久的妻子,来陪别的女人。

    谢绫和徐景韵每下一步棋,就看对方一眼,俨然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阿忆颓然的回到望春阁,翠翠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问道:“少夫人,您怎么这般模样,发生了何事?”

    阿忆不说话,只是愣愣的坐在凳上,翠翠拿来药箱给她上药:“您要是疼就说出来。”

    翠翠小心翼翼的给阿忆上药,左膝盖青了一大块,右膝盖擦破皮隐隐渗出血来。上药时,阿忆一声也不吭,眸中雾气氤氲,痴呆的看着一个方向。

    上完药,翠翠端来热水给她擦身子,腿上有伤碰不得水。

    阿忆陡然间哭出了声,问翠翠:“翠翠,你说,你说,谢绫,他,喜欢我吗?”

    翠翠满眼心疼:“少爷肯定是喜欢您的,否则怎么会放着崔氏女不娶,娶您呢?”

    是呀,不喜欢怎么会娶她呢?

    阿忆擦干泪水,倔强的抬起头:“翠翠,你说的,对。谢绫,肯定,是喜欢,我的。”

    谢绫与徐景韵下完棋回到书房,才想起与阿忆的约定,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主屋房门紧闭,谢绫敲了许久都没有回应,刚送完衣服的翠翠回来瞧见他,说道:“少爷,少夫人还没起。”

    谢绫不由得拧紧剑眉:“日上三竿了还不起?”

    翠翠看出他脸上的不悦,奈何阿忆吩咐她,不管是谁来都不见,早上起得太早,准备补个回笼觉。

    “少夫人,她…”

    谢绫冷言:“好了不用说了,别跟她说我来过。”

    他说完,大步流星的往书房的方向走,翠翠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紧闭的门,叹了口气。

    徐景韵坐在屋内弹着琴,听红玉来回禀阿忆的事,越听,她的嘴角越是止不住的上扬。

    “她那蠢笨模样,说句话都说不明白,还让绫哥哥教她下棋,真是痴心妄想。”徐景韵不紧不慢的拨动着琴弦,说道。

    红玉语气中带着讥讽:“是呀,不过谢公子居然娶了她为妻,奴婢着实不明白。”

    徐景韵停下手里的动作,徐徐说道:“几月前,绫哥哥给我父亲写信求亲,奈何那时我满心满眼都是表哥,断然拒绝。也不知后来父亲是如何回的他,再后来便是听闻崔氏上门提亲,我以为他会娶崔氏女,可他居然娶了家里的丫鬟。”

    红玉看了眼门外,确定没人后,小声说:“小姐,这是谢府,小心隔墙有耳,切莫再提起表少爷的事。”

    徐景韵不屑的冷笑一声:“知道又如何?他已死,我与他的事,还不是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顿了顿,继续说:“如今想来,绫哥哥是被我伤了心,才会娶阿忆。当然,他也是在为日后做准备。”

    红玉不解的看向她,她说道:“娶了崔氏女,他日后若想娶我,那我只能是妾。就算他想休妻,肯定会碍于各大世家的压力作罢。可他娶了阿忆却不同,日后无论是娶我为正妻还是休妻另娶,都没有后顾之忧。”

    主仆二人欣赏着窗外的美景,开始幻想以后在谢府的生活。

    炮竹声中辞旧迎新,除夕夜,谢府上下围坐在一起,共用团圆饭。

    谢尚书坐在主位上,端起酒杯:“来,我敬各位。”

    众人举起酒杯饮尽,谢尚书对徐景韵说道:“徐家丫头,不必拘谨,我与你父亲是世交,又在同处共事,你就当这是自己家。”

    晋阳长公主柔声对谢尚书说:“老爷,景韵那日来我便和她说了,权当我们是家人即可。”

    谢尚书牵起晋阳长公主的手:“夫人,这一年来我忙于朝中事务,甚少回家来,多亏有你打理这上下家事。不然,我岂能如此安心的做我想做之事,你辛苦。”

    “看顾好谢家是我作为谢家主母该做的事,何来幸苦之说。再说了,婷悦聪颖能干,替我分担了许多。”晋阳长公主说话间,将目光转向卢婷悦。

    谢尚书欣慰的点点头:“娶妻当娶贤,维哥能得你这样一位贤内助,真是我谢家几世修来的福分。”

    卢婷悦羞涩的说道:“公爹谬赞了,儿媳嫁入谢家便是谢家的人,自该事事为谢家考虑。”

    她停顿了下:“只是儿媳快要生产,日后要照顾孩儿,怕是无暇顾及家中之事。不如…让弟妹代我同婆母一起料理家事吧。”

    阿悦正埋着头吃碗里的菜,话题突然转向她,有些不知所措,磕磕巴巴的说:“我…我…不会。”

    谢绫看出阿忆的窘迫:“父亲、母亲,阿忆她没学过这些,掌管家务怕会有纰漏。我看,月袖一直跟在嫂嫂身边,怕是早已耳濡目染懂得许多掌家之事,不如让她帮着母亲打理家务。”

    晋阳长公主轻轻啧了一声:“谢家的家务自是需要谢家人自己来打理,哪有假手于外人道理?我看不如这样,让月袖教教阿忆。”

    谢尚书颔首表示同意,阿忆出身低微,但既入了谢家,那也只能接受。不会的东西,那就慢慢学吧,希望她能明白勤能补拙的道理。

    谢绫替阿忆答应下来,丝毫不顾她窘迫的脸色。

    除夕的习俗,吃完团圆饭后要守岁。往年谢府就四个人守,今年有七个,晋阳长公主特地命人备好叶子牌,用来打发时间。

    女眷四个刚好一桌,阿忆并不会打,谢绫替她,阿忆坐在旁边看他打。

    谢绫头脑聪明,几轮下来占尽优势,晋阳长公主连连摇头,表示日后再也不同谢绫来叶子牌,否则家底都要输光。

    阿忆在一旁捂嘴偷笑,很快到了戌时,谢尚书和晋阳长公主先行回房歇息,卢婷悦有着身孕,谢绫便让谢维同她也先回去,只留了他们三个人在前厅。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徐景韵悠悠的念出这句诗来。

    阿忆隔了些距离,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谢绫坐在徐景韵身侧,说:“想家了?”

    徐景韵面带忧愁:“有点,谢尚书和长公主待我像亲女儿,这儿也等同于是我家。”

    原来是想家了,阿忆没有家,自然不知道想家是什么滋味。当然,她也没有读过书,就算想家也不能像徐景韵这样文绉绉的将想家用诗句表达出来,她只会单纯的说想家两个字。

    谢绫沉吟道:“是我思虑不周,等元宵灯会,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他又觉得不妥,复对阿忆说道:“阿忆也一起,洛城的灯会很热闹,你们会喜欢的。”

    阿忆在洛城这么久,出了偶尔和老管家出去采买,几乎不踏出谢家半步。对于盛况空前的元宵灯会,她还真的没有去过。

    可是,谢绫本意是想带徐景韵散心,她只不过是顺带着的,原本喜悦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反观徐景韵,忧愁已从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喜悦。简单的一句,谢绫就能猜出她的心思,并且还会想办法哄她开心。可想而知,她在谢绫心中的地位,很重要。

    亥时过,辞旧迎新,外头炮竹声连绵不断。

    阿忆三人守完岁各自回了房,行至书房拐角处,阿忆叫住了谢绫:“谢绫!”

    谢绫回过头,问她:“怎么了?”

    “新年快乐。”

    绚丽的烟花照亮了站在黑暗中的谢绫,他温和一笑:“你也是,早点休息。”

    阿忆笑容在脸上漾开,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谢绫到底喜不喜欢她?

    她很明确内心,是喜欢谢绫的,可谢绫呢?他真正喜欢的,是徐景韵那样的人吧,当然他见到崔氏女会,也会悔娶她吧。她们都是天上云,而她却是地上泥。她不敢想,谢绫有时候对她很好,有时候又很冷漠,她琢磨不透他的内心。

    大年初一,小辈们都会来拜年,谢尚书家中排行最小,所以阿忆的辈分自然而然的上升了。按礼,长辈要给拜年的小辈年礼,寓意压祟,驱邪避灾。

    阿忆手头紧,往年在谢府做活时积攒的银两并不多,入了府也才一月,加上月例银子也不过买些便宜的小玩意。她还偷偷打听过,去年卢婷悦给各位小辈们的礼是金镶玉锁,她自是无法同她相比,可也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

    翠翠给她出主意,去找谢绫,问他要钱。

    阿忆不愿,谈钱伤感情,可她又不想失了面子,无奈之下去书房找谢绫。

    书房敞开着,谢绫并不在里面,问了他的随身小厮才知道谢绫出去处理公务了。

    阿忆诧异,新年伊始,他便忙于差事,真是把公务看作比任何事都重要。

    阿忆跨进书房,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闲来无事,边看书边等谢绫,反正用午膳时他一定会回来。

    她认识的字并不多,像她这样出生的女子,哪有机会去读书习字。老管家心善,给她买过三字经和千家诗来看,这才识得几个字。那两本书被她翻看的破破烂烂,字迹都不大清晰,还被她珍藏在箱子里。

    她随意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读了起来,碰到不认识的字,就一笔一画的描在白纸上。

    阿忆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想着终有一日,她要找位先生,好好学学。不过她这么笨,应该学的很慢,先生也会嫌弃她吧。如果是谢绫,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门外传来脚步的声,阿忆飞快的将书合上,站起身等候来人。

    谢绫今日穿了件鲜艳的衣裳,往日他总爱穿玄色或者素色,也许是新年,鲜艳的颜色更加喜庆吉利,反倒是衬的他更加精神。

    “你说有事同我商量?”谢绫替她端了杯茶。

    阿忆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开口,鼓足勇气说道:“按,规矩,晚上家宴,小辈给我,拜年,我要给他们,礼物,可是我,没有,没有…”

    谢绫从柜子里取出些银票,递给阿忆:“你拿去用,我知道你手头拮据,没有多余的银两去买年礼。”

    阿忆接过银票,说:“谢谢!”

    谢绫唇角微扬,道:“你我夫妻不必客气,快拿去买东西吧,否则晚上拿不出可要尴尬了。”

    阿忆点头,随后飞快的跑出书房,边跑她边想:原来谢绫早就知道。

    回到主屋,阿忆就叫翠翠陪她出去买年礼。她没有座马车出门的习惯,两人便各自撑着伞走路出门。

    雪洋洋洒洒的下着,阿忆下意识的裹紧了披风,当丫鬟时寒冬腊月手还要泡在冷水里,一来二去寒气入体,到了冬日就比普通人更畏寒。

    路上没有多少行人,许是都躲在家中围炉取暖,阿忆不认路,翠翠走在前头领着她。

    猛然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撞在了阿忆的腿上,吓得她失声尖叫。

    翠翠赶紧扭过头,将阿忆拉开,那团东西趴在地上不住的抖动。阿忆缓过神来发现,是个男子,他衣不蔽体,瘦骨嶙峋,伤横累累。

    阿忆蹲下身子,拨开他凌乱的头发,脸上大多是鞭伤,可他的眸子却很亮,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阿忆鬼使神差的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二百两银票给他:“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你拿好,去,去看病,剩下的钱,买好吃的。”

    男子仰起头看向阿忆,他并未伸出手去接银票,而是就这样看着她。阿忆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将钱塞进他手里。

    男子极力的想开口说话,可他却发不出声音。阿忆起身:“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如果,有困难,就来谢府,找我。”

    说完话,阿忆就和翠翠继续朝着店铺的方向而去,男子用力的握紧手中的银票,对着阿忆的背影说了句话,声音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阿忆走了许久,终于到了洛城最有名的珍品轩。老板是位年轻的女子,她引着阿忆在店内挑选礼物。

    店内的珍玩珠宝琳琅满目,阿忆都快看花了眼也没挑好要什么,她问到:“老板娘,你,自己开的,这么大店吗?”

    老板娘点点头,阿忆忍不住赞叹道:“你好厉害!”

    老板娘微微叹气:“二十岁前我还在青楼卖艺,接触各种达官贵人。我就想,男子可以入仕,可以做商人,为何女子不能?下定决心,要搏出另一番天地来,努力卖艺唱曲,攒够了钱赎身,多余的钱盘下了这间店铺。想了很久该做什么营生,客栈?酒肆?胭脂铺?有人指点我,不如开家非同寻常的,洛城没有的店铺。我认为十分有理,再加上平时在青楼认识的人脉,就开了这家珍品阁。”

    阿忆听的一愣一愣的,老板娘对她说道:“我们女人并不比男人差,只要有决心,就能活出自己。”

    阿忆内心震撼,确实,木兰替父从军,立下战功。女子不是生来就该守着宅院过活,只要有心,就能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从珍品阁出来,翠翠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好奇的问阿忆:“夫人,我们手中银两本就不多,方才买年礼险些不够,为何还要给那位乞丐钱财?”

    阿忆望着眼前雪地上并没有乞丐身影,心里祈祷他可以活下去。听话了翠翠的话,她说:“他,就像,曾今的我,给他钱,是在救赎,曾今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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