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树下，面容姣丽的少女，一手托腮，一手闲闲地翻着书册。

    楚沐玥放下书，目光忍不住飘向对面的石凳。

    自己读来，确实不如恩公讲解的有趣。

    只不过才相处了几天，恩公离去后，她竟有些不习惯了。

    楚沐玥对着一旁的春桃小满道：“继续呆着也没甚意思，咱们回去吧。”

    小满当即点头，欢喜道：“好啊，好啊。”

    春桃有些顾虑：“可是老夫人和大夫人那边会同意吗？”

    楚沐玥不以为意：“不必理会，吩咐人来接，顺便告知一声就成，总不能堵着门不让进。”

    春桃见自家小姐打定了主意，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各自去安排并收拾箱笼了。

    *

    “什么？你说谁回来了？”

    楚珍钏瞪着来报信的小丫鬟。

    小丫鬟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三小姐，是……是二小姐回来了。”

    楚珍玔很是不满：“她明明是惹事了被罚到寺里反省的，如今祖母和母亲都没发话，她竟敢自己跑回来，真是太嚣张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话音未落，就风风火火往外跑，一众丫鬟呼唤不住，只好快步跟上。

    正房里，高氏正和楚沐玥说着闲话，乍一看气氛很是和乐。

    高氏笑着关心道：“玥儿可是在寺里住得不习惯？”

    楚沐玥一脸无辜：“是啊，也有些想家了，祖母不会怪我自做主张吧。”

    高氏笑容有一瞬间僵硬：“怎么会？祖母在家里也很是挂念你，早些回来也好。”

    楚沐玥微笑：“那我就放心了，祖母不生我的气就好，不然岂不是我的过错了。”

    高氏好似没有听出他意，哄道：“你不是不知道，祖母最心疼的就是你了。”

    楚沐玥轻笑一声，点点头。

    高氏面上含笑，心中思忖，不过几日未见，这丫头倒是越发厉害了，也不知送她去龙觉寺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楚珍玔就是这时进来的，刚好将方才的话听进耳朵，脸上神情顿时更臭了。

    高氏见她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皱了皱眉：“珍珍，你可是伯府闺秀，下次不能这么没规矩了。”又瞥了眼门口的丫鬟婆子。

    丫鬟婆子们连连告罪。

    高氏摆了摆手，将人挥退了。

    楚珍玔嘟着嘴很是委屈：“二姐一回来，祖母眼里就没我了。”

    到底是亲孙女，高氏笑了，眼角纹路舒展开来：“你这丫头太爱吃味了，快坐吧。”

    楚珍玔得意地瞟了一眼楚沐玥，这才在对面坐下。

    “二姐姐在寺里呆得如何呀？”刚坐下，她便迫不及待开口找茬。

    高氏看了眼两人，和稀泥道：“珍珍如今愈发懂事，开始关心姐妹了，这样很好。”

    楚珍玔睨了楚沐玥一眼：“是呢，祖母。”

    楚沐玥回想起龙觉寺和恩公相处的日子，眉眼间柔和下来，红唇不自觉勾起：“还不错。”

    高氏眼中滑过惊讶，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神态平和，甚至还装了几分笑，和往日浑身是刺的模样大不相同，难道念经真的有用吗？

    楚珍钏狐疑，楚沐玥什么时候这般好脾气了？都没有反唇相讥。

    她顿时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面的空虚感。

    见不得楚沐玥这般自在，楚珍钏哼了一声：“我还以为是有人受不了那个罪才跑回来了呢。”

    还是熟悉的讨嫌摸样啊，非要被怼回去才舒服吗？

    楚沐玥心里感叹，看着她慢悠悠道：

    “大伯母特意安排我去祈福，怎么在三妹妹嘴里就成了去受罪了，难不成大伯母是看我不顺眼特意让我去受罪的？”

    楚珍钏一噎，有些恼羞成怒。

    高氏瞪了楚珍钏一眼，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堵住。

    虽然勇勤伯府确有此意，就是打算让她去吃苦受罪也磨磨性子，但这层窗户纸可不能挑破。

    然后转头对着楚沐玥笑道：“珍珍这张嘴就是不太会说话，玥儿可别多心，都是一家子骨肉，你大伯母也是想你好的。”

    楚沐玥点点头：“这样啊，我看三妹妹成日来找茬，还以为是大伯母故意纵容的呢，原来不是吗？”

    高氏眉头狠狠一跳，这哪里是脾气变好了，只是更耐得住性子罢了，不吃亏的脾性可一点没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给个交代是过不去了。

    高氏斥责道：“如何能对亲姐妹口出恶言？还不快给你二姐道歉。”

    楚珍钏一脸委屈不忿，她不就说了一句不好听的吗，楚沐玥阴阳怪气怼回来了不说，还让祖母骂了她，如今竟然还要她去道歉。

    凭什么啊？

    楚珍钏梗着脖子不动。

    高氏眼神一厉：“如今我还管不动你了吗？”

    楚珍钏眼圈红了，到底畏惧祖母威势，不情不愿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楚沐玥朝她柔柔一笑：“那便好，我也不想看到下次了，不然多伤姐妹情分啊。”

    在楚珍钏眼里这无疑是赤裸裸的嘲笑警告，她再也忍不住，抹着眼泪冲了出去。

    楚沐玥啊了一声：“是不是要派人跟上去看看啊？”脚步纹丝不动，脸上也没有多少担忧之情。

    高氏有些头疼：“不用，有丫鬟跟着，玥儿一路上应当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楚沐玥很是懂事地行礼告退，一丝一毫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看着她的背影远去，高氏叹了一口气，这是去反省了还是去修炼了？越发扎手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以后在宫廷斗争中或许能走得更远，伯府也能够得到更多的便宜。

    楚沐玥回到二房去见母亲，刚一跨进屋门，柳氏就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有些心疼：“可是寺里饭食不和胃口？人都瘦了几分。”

    楚沐玥将母亲拉到一旁一起坐下，笑着道：“瘦了吗？我都没感觉出来，饭食倒是挺和胃口的。”

    见女儿面色红润，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柳氏这才稍微放心，又有些疑惑，女儿虽然不是铺张奢靡的性子，但也是从小娇养长大的，寺里条件简陋，定会有几分不习惯的，加上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念经，如何住得这般高兴？

    “是有什么喜事发生吗？”柳氏询问道。

    楚沐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面颊，她表现得这般明显吗？

    御赐的婚事还没解决，现在就坦白她和恩公的事，母亲恐怕受不了。

    楚沐玥眼珠一转，笑道：“就是刚才看见楚珍钏倒霉高兴罢了。”

    接着就把方才发生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

    楚沐玥抱住柳氏的胳膊，软着声撒娇：“您也知道她从小就喜欢欺负我，现在终于轮到我治治她了，能不高兴嘛？”

    柳氏摇摇头，轻笑：“你呀，回报一二没什么，但不要变成楚珍钏那般模样，明白吗？”

    楚沐玥点点头：“我才不会像她那般愚蠢呢。”

    柳氏摸摸她的发顶，笑容欣慰，楚珍钏如何比得上她的女儿呢？

    成功把母亲糊弄过去，楚沐玥这才回房洗漱。

    沐浴过后，热气熏得她脸颊粉红，眼睛仿佛含了春水，更添三分丽色。

    春桃站在身后轻柔地替她绞发，小满在一旁拿着巾帕星星眼地看着自家小姐。

    楚沐玥打开玉瓶，指尖挑了些面脂，看着铜镜中的影像慢慢抹开。

    想到母亲得知消息后的惊讶表情，她不由笑出声来。

    春桃和小满见平日里一向精明的小姐，此时却对着铜镜傻乐，彼此对视依一眼，净是无奈。

    *

    离宫几日，政务又堆积了起来，端景帝一回来便埋首处理，待将事情理得差不多，已是两日后了。

    发觉上首半晌没传来响动，谷盛偷偷抬起头瞥了一眼。

    陛下正转着手上的翡翠扳指，剑眉微皱，似是在思索什么难事。

    突然，手上的动作一顿，谷盛立马收回视线，打起了精神。

    “把大皇子叫来吧。”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

    谷盛一凛，心中有几分猜测，面上半点不露，领命躬身退下了。

    “儿臣参见父皇。”大皇子行礼请安。

    端景帝叫起后，见大皇子眼神孺慕，微微一叹：“近来太傅说你课业优异，勤勉谦逊，做得不错，不要懈怠。”

    大皇子神情有些抑制不住地欣喜：“是，儿臣一定不会骄傲自满。”

    端景帝点点头，看着阶下意气风发的大皇子，终是道：“订婚已久，可有成婚的想法？”

    大皇子眼神一闪，笑道：“婚姻大事，但凭父皇做主。”

    端景帝不语，一双深目打量着大皇子的神情。

    大皇子脊背微绷，想着那日一瞥见到的美人，面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

    “朕当初赐婚是存了几分关照旧友遗孤之意，倒是不曾和你母妃商量，如今你也这般大了，若是有心仪之人可以言明，还来得及。”端景帝缓缓道。

    大皇子心头一动，父皇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委屈了他，有些心疼所以想要补偿？

    他有一瞬间就要脱口报出谢清竹的名字了，最后关头到底理智压下了贪欲。

    谢息这个老狐狸现在还不肯下注，他恐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

    记起父皇对楚氏女的维护偏袒，他越发下定了决心：“儿臣很是愿意娶楚姑娘为妻，请父皇选定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