栴檀钵自香

    观棋在给那位香客测算完她儿子的八字后,就回到了原地,然而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李序然的踪影。

    周遭的人影来来往往,却独独不见那抹孤寂傲然的玄黑色身影。

    明明和他说了去去就回,结果回来人却不见了。

    要不是怕失信于人,在元宵节和他说好了,要帮他看看他的生辰八字,观棋才懒得和他说去去就回。

    观棋不肯放弃,继续在大雄宝殿外寻找着那抹身影。

    目光偶然滑过大雄宝殿的偏门,门口站着一位身形挺拔的玄衣男子,他的身姿格外超尘脱俗,鹤立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黑色的玄衣被风吹起,随风飘拂,衣袂飘然。冬日的暖阳好似格外偏爱他,阳光透过古树的枝桠,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斑纹,赋予了他一层神秘的光环。

    “原来你在这里。”观棋跑到他面前,“我答应了你,你若是来了护国寺,我就帮你看看你的生辰八字。”

    “不用。”李序然冷淡地拒绝,“我不信命数。”

    观棋得到他坚定的拒绝,也没准备再纠缠。

    不是每个人都信天道命数的,对于那些不相信的人,也没必要一个个去和他们解释。

    恰在此刻,身后一道空灵高雅的女声飘来,声色清丽悦耳,如同百灵鸟在枝头鸣啭。

    “序然公子。”

    观棋扭头去看,一位身穿白衣的曼妙女子缓缓拾级而上,左侧有一名女侍在为她撑伞遮阳。白衣女子佩戴的首饰并不多,整个人的打扮格外素雅高洁。然而她皓腕间戴着的冰透翡翠手镯,却是世间少有的成色。水头极好的镯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消看一眼,便知她家底不凡。

    京中美人繁多,但眼前的女子拥有无法用词汇形容的容色和气质,娇俏华贵得似一朵初绽的牡丹,足以艳压京中所有叫得上名号的美人。

    这样美的女子,若不是养在宫中倍受宠爱的公主,就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的高门贵女。

    “序然公子怎么站在这么偏的地方?为何不站在护国寺大门等我?这样叫我好找,你要如何赔不是?”

    “明若姑娘。”李序然朝她点头打招呼,直接无视了她的娇嗔抱怨。

    卫明若福身向他回礼,目光瞥向站在他身边的观棋,眼神带着微不可察的探究:“这位是?”

    观棋冲她大方自信地一笑:“我叫观棋,是护国寺的命师。”

    卫明若这才将正脸转向她:“你就是观棋姑娘?真是碰巧,府里下人都说你测算极其灵验,家母便日日催促,让我来找你测算八字。”

    观棋听到这句话,连忙把他们往禅房引:“姑娘既然存了心思,那么择日不如撞日,二位都随我来吧。”

    -

    窗柩上的香钵燃起冉冉檀香,袅袅升起的烟雾散发着令人遍体舒泰的芳香,金黄的冬日暖阳透过窗户洒入禅房,禅房里燃着地龙,烘烤得整个禅房如同春季般温暖。

    “如何?”观棋已经对着几案上的八字沉思了好一会,卫明若见她皱着眉头不发一言,于是开口询问。

    “姑娘这八字,若是遇到了半吊子先生,他必定会说你这一生实在凄惨。不过也只能怪姑娘命格太好,越是荣华富贵的命格,越是具有迷惑性。”观棋将几案上的八字推还给对面的卫明若。

    组织好了语言后,观棋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词汇告诉面前的佳人:“这是典型的借气还魂格局,五行寄生在十二宫中的死宫和绝宫,这样的格局,人生注定要经过一遭噬心之痛,只有在大彻大悟后,你的命格才会升到世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卫明若抬着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显然对观棋的说法感到不满:“观棋姑娘看了这么久,就没有发现我早到了世人都企及不到的高度吗?”

    身为一品镇国大将军之女,她生来享受锦衣玉食,从幼时起就被家族亲人捧在手心里,这样美满幸福的人生,恐怕世人做梦都梦不出来,何谈企及?

    “官印相生,年柱食神,姑娘的命格自然一出生就是极好的。”观棋话锋一转,“只不过,我所说的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是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比如说,皇后。

    观棋对上她倨傲的眼神,微微笑着:“我师父曾告诫过我,有些事情不能说得太过明白,也就是所谓的‘卦不敢算尽’,还请姑娘见谅。”

    “观棋姑娘还真是有趣,这么多人来找你算卦,你要是人人都回一句‘卦不敢算尽’,这天下谁还敢来找你算卦?”

    “姑娘这话说的不好。”观棋摇头,“实在是你的命格太过尊贵,我若明说,天道定会发怒,此后出门我都要小心天谴,我也告诉了你,你人生中必定要遭遇一劫。”

    “观棋姑娘说得这般含糊不清,反倒叫我认为你才是那个半吊子先生了。”

    李序然仔细观察着观棋的神色,他存了心思要看观棋实力如何,一个再好拿捏的人引荐给太后,也不能没有实力。

    观棋叹气:“姑娘左侧鼻梁上有一痣,应该在左腰侧也有一痣,日后若是生养了孩子,需要注意长子难养;八字上月坐丑,时坐巳,夜多啼哭,常见噩梦,姑娘幼时定是不易带养;日主丁,伤官旺,这样的格局,做事常常骄傲自得,不过总归是个有勇有谋的人。”

    卫明若神色微微诧异,她的左腰侧的确有一颗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到的小痣;听乳母讲,她小时候常常在半夜大哭,哄也哄不好,她也记得自己幼年时发生的事情,的确常常做噩梦;最主要的是,从小父亲对她的评价就是聪慧大胆,但太过骄傲自持。

    李序然捕捉到卫明若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心下明了观棋所言估计八/九不离十。

    其实在观棋说出那句“骄傲自得,有勇有谋”时,他就知道观棋其实是有些真材实料在身上的。

    在他眼中,卫明若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

    卫明若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不少恭敬的意味:“观棋姑娘可否看看我的姻缘?”

    观棋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

    刚刚李序然求签看的也是姻缘,现在又来一个看姻缘的,估计这二位是一对。

    只可惜李序然求的签是下下签,她也看了面前这位明若姑娘的八字,实在是八字冲了流年大运,并不适宜今年成婚。

    观棋开口告诉她:“姑娘的八字虽然显示了红鸾星动,但并不适合今年成婚。”

    卫明若面上迅速浮起两朵红云,她眉目含情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李序然:“谁说我今年就想成婚了。”

    然而坐在她身侧的李序然神色自若,眼睛移都没移一下,观棋都有些糊涂了,这俩人到底是不是一对。

    “还有一件事情。”观棋再度开口,将刚刚在八字里看到的信息告诉她,“明若姑娘要小心‘情’之一事,这痛彻心扉一事,或许就是情带来的祸端。”

    观棋话音刚落,忽然天边乍响轰雷,“轰隆”一声,声音大到嚇人。

    刚刚还洒满阳光的禅房,骤然就变得黑漆漆的,天色恐怖阴沉,室内的光线都变得不再明亮,观棋只好拿火折子点起烛灯。

    “小姐。”跟在卫明若身边服侍的女侍闯入禅房,“这天突然就变了颜色,看这情况,估摸着是要下一场暴雨,也不知道这场雨会下多久,我们先回去吧。”

    卫明若看着说变就变的天气,心里也有点发怵,点点头道:“好。”

    她起身往几案上放了卦钱,见李序然还坐在椅子上,于是转身问他:“序然公子要不要乘马车和我一起走?”

    李序然心中存了盘算,他站起身道:“一起走就不必了,我等会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我送你到马车上,你先走吧。”

    观棋连忙跟着站起身来送客:“二位慢走。”

    -

    李序然和卫明若从禅房离开后不久,雷声响得更加轰鸣,如同百兽之王在吼叫,观棋往窗外看去,漆黑得如同浓墨的天幕不时闪过几道煞白的闪电,不多时就下起了如注的大雨。

    “这天气真可怕。”观棋感叹了一句,接着关紧门窗,收拾起了禅房。

    “笃笃笃——”禅房的门被人敲响,她连忙放下手中整理的事物跑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就见李序然浑身湿透,水珠顺着他的发须往下滴,俊美无俦的面庞被雨水淋得露出了一丝脆弱的美感,嫣红的薄唇也因寒冷在发抖,瞬间就轻而易举地让观棋产生了怜惜的情绪。

    “快进来。”观棋只呆了一瞬,就将他拉进禅房,“我去给你寻衣服,你在这里等着。”说完她就跑向了后院。

    李序然将身上湿透了的外衫褪下,只余沾了水后变得透明的里衣,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外衫重新穿上,毕竟观棋等下肯定会回来。

    他还在犹豫,观棋抱着借来的僧衣去而复返。她推门时无意一瞥,就看到被水打湿后,变得半透明的里衣紧紧贴着他匀称的身材,随着李序然的一呼一吸,里衣也随之起伏。

    紧致的肌肉线条在衣服的遮掩下若隐若现,犹抱琵琶半遮面。

    莫道人间少颜色,分明颜色在眼前。

    观棋不敢再看,赶紧挪开了目光,顺便为自己在心里敲起木鱼,这种东西可不能多看,看多了可是会减少功德的。

    屋内明明燃烧的还是充满佛性的檀香,观棋却莫名感觉这香变了味道,就好似这香在人的影响下,变成了用作其它用途的香。

    她将手里的僧衣放在几案上:“这里有衣服和干净的巾帕,你自己把衣服换好,我出去回避一下。”

    观棋慌乱得可以说是夺门而出,待关上门,她把背抵在门上,纤长的手指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

    这么烫的脸,一定红得不得了,幸好脸上戴了面纱,否则定会叫里面的人看了笑话。

    她摇摇头,想要把刚刚不小心看到的春景从脑子里甩出去,却发现越想甩,那若隐若现的春景反而愈发清晰,就好像在她的脑海里扎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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