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夜未眠

    夜深,元宵节欢快的节日气氛渐渐落下帷幕,大楚皇宫内撤下庆贺佳节的彩灯,恢复了它一贯的庄严肃穆。

    夜越深一更,温度便更低一分,冬风吹来了雪,雪簌簌地落下,铺展在大楚皇宫的每一寸土地,各宫的屋顶、廊道和庭院,都被银白的雪花覆盖。

    素心站在燃着孤灯的重华宫门前遥遥远眺,见前方一道黑影迎着风雪缓缓走来,长靴踩在蓬松的落雪上,发出吱呀的声音。这样奇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看清来人是李序然,她连忙快步迎上前,抖了抖手里的披风,轻柔地给他披上:“殿下又拿奴婢的话当作耳旁风,不知道都说了几次,出门要把披风披上。”

    言语中展露出她对李序然的尊敬,但她的动作和语气却更像是一位母亲在关心她的儿子。

    她低头环顾四周,见无人经过,趁靠近他时压低声音道:“今日重阳宫有情况。”

    李序然知晓是安插在重阳宫的暗线传出了重要消息,他神色淡淡:“进屋再说。”

    然而进了屋子,素心并没有急着说出最新得到的情报,而是从桌上的食盒里拿出一碗元宵:“今日是元宵节,殿下先用点元宵吧。”

    李序然拒绝道:“我不饿,你先说你打听到的消息吧。”

    “不管饿不饿,在元宵节吃元宵,图的就是个好兆头。”

    她故意没有说吃元宵图的是团团圆圆,虽然她在心里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但是六殿下真正的家人还是那群冷血无情的皇家人。

    那群人怎么会想着和他团团圆圆呢?

    她让他吃元宵,其实是存了私心的,她想让他平平安安,来年二人依旧团团圆圆。

    看素心态度坚定地想让他吃元宵,李序然无奈地端起了碗,舀起一颗放入嘴里。

    素心满意地看着他,这才开口告诉他消息:“重阳宫里安插的人说,太后娘娘最近痴迷命理学,甚至还叫来钦天监的人询问国运。从表面看,娘娘的确是在问国运,但是实际是在问下一任国君是否已经出生。”

    李序然垂下眼帘,太后娘娘询问下一任国君是否出生这件事并不奇怪,父皇正值男性的壮年,后宫中几位年轻的妃子此刻正身怀六甲。

    “但是钦天监的掌祀的回答明显在避重就轻,没有回答太后娘娘的问题。依奴婢看来,殿下不妨用钱财从民间收买一个享有赞誉的命师送入宫中,让这个命理师在太后面前多说说殿下的好话。”

    李序然舀起一颗元宵:“既然是民间赞誉的命师,自然会不缺钱财,又怎么可能会任由我们摆布?”

    “只要是人,总会有弱点和贪欲的。”

    李序然认同这句话,没有反驳她。

    “奴婢身处深宫,不便外出。若是依靠情报网去找命师,也不是找不到,只是恐怕时间要四五个月之久,到时候太后娘娘是否还痴迷命理学,那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外出寻找命师这件事,恐怕还得殿下自己亲自出马。”

    “我会去找的。”

    李序然忽然想起今日拉着他手奔跑的观棋,戴着纯白面纱的脸,显得神秘又圣洁。

    她不就是命理师吗?

    “还有一事,明若姑娘来信,邀殿下明日辰时一同去护国寺上香。”

    “知道了。”

    素心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下面的话。

    六殿下去年和明若姑娘于宴会上相识,自那之后六殿下就让她代笔给明若姑娘写信。

    她知晓六殿下是看中了明若姑娘背后的将军府势力。经过这一年和明若姑娘的书信往来,她看出来明若姑娘心气高傲,接触六殿下也有为家族的打算,但除去那些,明若姑娘其实是一个好姑娘,同时也是真心实意地倾慕殿下,她希望殿下莫要辜负痴人。

    李序然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模样,开口问道:“还有事情吗?”

    “明若姑娘对待殿下的感情不似作伪,既然殿下打定主意要拉拢卫府势力,不如从现在起就试着好好对待明若姑娘吧。”

    李序然知道素心的意思,卫府势力庞大,娶了卫明若不算亏,若是他再与卫明若两情相悦,更是喜事一桩。

    可是他不喜欢她,当时她写信给他,字里行间满是世家小姐的清高与孤傲,措辞中还夹杂着显而易见的试探与算计。

    他知道像卫明若这样的高门贵女,一定自小被教育情爱不能仅仅只是纯粹的情爱,还得夹杂着家族未来的利益,所以那些信件才会有着隐晦的试探与算计。

    他厌烦这种充满算计的情爱,因为他也在算计,用自己的感情去换未来的利益。

    “素心姑姑,母妃的仇还未报,徐皇后还没有倒台。”他容色冷峻,回绝了她好意的劝解。

    素心叹息了一声,端着空了的碗勺和食盒,转身出门。

    -

    翌日清晨,观棋打着哈欠从房间走出来,昨夜京城没有宵禁,全城灯火通明,这般热闹的场景,让她在李序然离开后,又跑去大街上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场。

    观棋打着哈欠,从屋内走出:“子时睡卯时起,阎王夸我好身体。”

    洗漱完走至大雄宝殿,她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着玄衣的男子背对着她跪于蒲团上,身姿挺拔又孤傲,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他双眸阖上,浓密的睫毛似鸦羽,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骨感却纤长的手轻晃有些陈旧的签筒,两枚竹签从签筒中落下。

    听见竹签落地,他张开眼睛,然而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戴着面纱,眉眼弯弯巧笑倩兮的佳人。

    观棋手里拿着一枚签,同时用眼神示意他地上还有一枚签:“你一起摇出了两枚签,六十四签和八十四签,你选哪枚?”

    李序然神色清冷,拾起地上的竹签,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后道:“这枚。”

    “那就是八十四签。”观棋转身到签文柜里取出第八十四签的签文,“瞑月恣行,作伪成拙。履冰不戒,逢其颠蹶。”

    她抬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你求的什么?”

    “姻缘。”他想看看他和卫明若的姻缘。

    “这是大凶签,婚姻有破。”观棋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异常,又接着道,“你今年若是成婚,你和你夫人必定会有一方没有感情。而且你的家宅后方也不得安宁,存在小人作祟。”

    李序然的脸上并未掀起任何波澜,他不信命数,一向觉得这是骗人的东西,拿起签筒也不过是想着无聊解闷。

    他昨夜睡得并不安稳,老是觉得做了不好的梦魇,然而一睁眼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左右睡得并不好,他便一早就起来,到了护国寺也不过卯时过半,想着卫明若还要等辰时才会到,于是干脆拿着签筒求一签。

    “若要寻求破解的办法,恐怕只有今年不成婚。”

    他疏离又礼貌地向她点头道谢:“知道了,谢谢。”

    “观棋姑娘。”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

    “早上好,住持师伯。”观棋连忙向他行礼。

    她和师父皆不是剃度修行的佛家弟子,但是师父和住持师伯的命理知识都是由同一个师爷教授的,再加上这么多年借居护国寺,她常常看见住持便喊他一声住持师伯。

    住持微笑地看着她,目光转向她身边的李序然,略一点头,便是打了招呼。

    “又有施主听闻你能滴血观测未来,今日一早便找上了门来,老衲刚刚已经拒绝了她,但是她还是想见你一面,说想请你看看她儿子的生辰八字,现在她在东厢禅房等你。”

    观棋听闻,转头对李序然道:“我去去就回,等会再聊。”

    李序然听到不能理解的词汇,问还未离开的住持:“滴血观测未来?”

    住持耐心地解答他的疑惑:“观棋姑娘有一项天赋,只须将自己的血液滴在别人眉心,她就能看到此人的未来。”

    “这项天赋怎么被发现的?”

    “观棋自小好动,时常在厨房玩闹,有次不小心被菜刀割了手,寺里的小沙弥蹲下身为她处理伤口时,她的血蹭到了他的眉心,她就是这样发现了自己这项天赋。”

    李序然还是不信世间有如此怪力乱神的东西,认为这是观棋为了提高自己在民间的名声而弄出来的噱头。

    不然她若是真的拥有这般神力,住持为何要帮她拒绝掉滴血观测?

    李序然倏而想起素心昨日交代他的话,让他从宫外寻找民间赞誉的命师。

    他问道:“请问住持,大楚现在最享有盛名的命师是谁?”

    “施主若早点问,老衲一定会毫不犹豫推荐老衲的师妹,她叫非相,因为测算四柱八字格外准确,早些年她被人唤作大楚第一女命师。但是最近几年,非相因为身体原因,开始云游四海,渐渐隐退。现在来护国寺测算的人,大多数都会直接找她的徒弟观棋。”住持拨转着手中的菩提手串,笑着回答他的问题,“观棋的八字测算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也有一些人称她为大楚第一女命师。施主若问我现如今谁才是大楚最享有盛名的命师,恐怕在我的心中没有‘最’。”

    远处传来高声呼唤:“住持,课诵的时间到了,众师兄都在等着您带领诵经。”

    住持对李序然行了一道单掌礼:“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老衲还要带领众人进行早间课诵,就先失陪了。”

    李序然目送着住持离开,心里的算盘立马活络起来,非相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她的资历太老,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诱惑能吸引到她了,况且非相云游四海,要向何处去寻找她?

    观棋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民间拥有一定的声望,眼神中流露出清澈的愚蠢,那种愚蠢并非智力上的缺失,而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愚蠢。

    这样的人,骗起来,是最好掌控的。

    李序然抬腿迈出大雄宝殿,身后传来飘渺空灵的诵经声,前来上香的香客逐渐变多。

    鸣钟香鼎绕红尘,朝拜谁来觉了因。

    大殿里虔诚的男男女女朝着佛像磕头跪拜,李序然怜悯地看着他们,求神不如求己,因为佛不度人,人自度。

    若是真有神佛,可曾怜悯过他十八年来夹缝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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