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大楚皇室和民间都将正月十五看得极为重要,元宵节历来是大楚皇室与民同乐的节日。在这一天,帝后会携手一齐登上朱雀街的安乐楼,与百姓一同放飞天灯,共赏人间万般繁华,许愿来年万象更新。

    朱雀街为庆贺元宵佳节挂起彩灯万盏,温暖的烛光映照着来往的人流,观棋雀跃穿梭在人流之中,碰到在街边卖力吆喝的摊贩,还会不时拿起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饰品仔细端详。

    然而时间流逝,随着人流逐渐变大,她被摩肩接踵的人群裹挟,挤到了安乐楼的正下方。

    周围众人的讨论声嘈杂,都在道这可是难得的瞻仰圣颜的机会。

    身着明黄龙袍的威严男子自珠帘后缓缓走出,身旁跟随着一位满身珠翠的雍容女子,周遭嘈杂的声音迅速寂静,取代而之的是整齐的山呼万岁。

    “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观棋脖子仰得都快酸掉了,她也只堪堪看清帝后二人的身量和服饰。

    帝后二人站得实在是太高了,想要看清天颜,对于站在楼下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事。

    她低头扭了下酸痛的脖子,却在低头的刹那,无意发现人群中有个低矮的男人掀起广袖,亮出袖间藏匿的袖珍箭弩。

    观棋惊慌地朝楼上看去,发现男人袖箭对准的并非高楼上的帝后,而是一个正在下楼的青年男子。

    他身着暗纹复杂的玄衣,周遭微微闪烁的烛火照得他俊朗的脸庞忽明忽暗。那样俊朗的样貌,宛若天上谪仙,只需一眼便难以忘记,然而他的眉头像是习惯性地微蹙,周身冷淡疏离的气质和上京城此刻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

    站在楼台的帝后携手放飞了第一盏天灯,楼下的百姓见状高声欢呼,也纷纷放飞了属于自己的天灯。

    周围的人都在放天灯,天灯缓缓升起,视线不再开阔。

    拿着袖珍弩箭的男人似乎在恼怒自己没有把握好时机,懊悔地‘啧’了一声,收起手里的弩箭,离开了人群。离开之前,他还朝着青年男子离开的方向张望,像是想再找机会下手。

    观棋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下了楼的青年男子,他在河边负手而立,背影孤寂傲然,万千盏缓缓升起的天灯升上夜空,与天空中的万点繁星融为一体,而这幅宏伟壮观的夜景却硬生生成为了他的背景图。

    她跑上前,不欲与他多言,直接拽住了他的手:“有人想杀你,要是不想死就和我来。”

    朱雀街定是不能再呆了,人群密度如此大,人来人往之间,完全有机会拿出匕首刺身边的人一刀。

    没有掩体的室外更是不能呆,指不定拿着箭弩的人就藏在暗处,等着他们跑到空旷的地方,然后发射弩箭。

    她拉着男子往人少的地方跑,耳畔风声烈烈,脸上戴着的面纱随风扬起,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雷,这是她第一次救人性命。

    观棋拉着他一路跑到茶楼,气都没喘匀,就拿出自己平日里攒下的银钱,拍在掌柜的面前:“掌柜,给我们找一间隐蔽一点的茶室。”

    掌柜笑逐颜开地收下银钱,带着他们走上二楼,给他们找了一间最角落的茶室,为他们沏好茶后,又躬着身退下。

    观棋环视周遭,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茶室,把唯一可能射进箭的窗户合上,这才转身问他:“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人?”

    男子眼中浮现一丝疑惑,又立马被他极好地掩饰下去:“你不是素心派来的人?”

    “谁是素心?”

    观棋的话音还没落下,他的手里就出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了她的脖子。

    “你是谁?”男子表情冰冷地问她。

    被匕首抵住的感觉实在太难受,观棋想把脖子往后缩缩,然而男子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直接将匕首贴紧了她的脖颈。

    感受到皮肤上坚硬微凉的触感,观棋无奈地开口:“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当时在安乐楼的楼下,有人拿箭弩对准你,但他当时没有得手,我担心他还想再杀你,所以我才拉着你跑到了这里。”

    贴在皮肤上的匕首松开了些,但是依旧没有放下。

    观棋又开口道:“我是护国寺的命师,我叫观棋,你相信我,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恶意,救你只是出于好心。”

    男子打量了一下她的身形,见她行动笨拙,没有习武之人的身手敏捷,这才放下了抵住她脖子的匕首,走到桌边为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坐下喝。

    观棋却磨磨蹭蹭地不敢过去,她捂住自己刚刚被匕首抵住的地方,眼睛瞟向远处茶室的门,想找到机会跑出去。

    她是善良,但她不是傻,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救一个陌生人的性命。

    但是她无法做到毫无顾忌地和一个刚刚想杀她的人坐下来一起喝茶。

    男子看出她的犹豫:“过来坐吧,是我太过敏感了,我刚刚的举动是出于自保,我身边实在是有太多人想要我性命。”

    观棋暗自腹诽,看得出来是有很多人想要你的性命。

    见观棋还是不肯坐下,他也不强求。

    他问她:“你看到那个想杀我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观棋摇摇头:“那个人长相很普通,记不住长相,唯一有点特色的,就是他脸上有一小撮八字胡。”

    男子无奈地扯唇笑了一声,模样不知道是被气到还是被笑到:“我知道他是谁了,他刺杀我多次,但每次都是铩羽而归。算上今日,他应该已经失败了十二次。”

    观棋惊奇地瞪大了眼,刺杀十二次,次次都失败的杀手可不多见了。

    她心直口快道:“来杀你的那个杀手有点笨,派他来杀你的那个人更笨。”毕竟一个杀手用了十二次,回回见他任务失败,还不肯换个人。

    男子补充:“有其主,必有其仆。”

    观棋回想起他从安乐楼上缓缓而下,在元宵节还能登上安乐楼的,大部分都是皇亲国戚,况且在如此盛大的节日里还被人追着杀,看来一定是国之重臣。

    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戒备地看着她,观棋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无辜:“你戒备心不要那么重,你换个角度思考,我都不知道你名字,说明肯定不是抱着目的来杀你的人。”

    男子抿唇,半晌才告诉她:“李序然。”

    观棋摇头,诚实地道:“不认识。”

    不过她依旧猜测他是个重臣,李姓是国姓,除了皇室成员,当年太祖开国时,还赐了一批一起打天下的近臣李姓。

    李序然在心里自嘲,当然不认识,父皇的皇子那么多,他是里面那个最不受宠的皇子。

    大楚子民叫得出名字的皇子,恐怕只有颇受父皇重视的李思明,和徐皇后所出的李观复。

    观棋又问他:“那你等下要怎么回家?你要回家肯定要重返大街,但是万一那个人又来杀你呢?”

    “他是我弟弟派来的人,那样愚笨的主仆,我一个人便可应付。”李序然目光落在一处不知名的地方,眼神暗含轻蔑。

    观棋听完,内心万分震惊,光是听到被刺杀十余次就已经十分震撼了,没想到还有更震撼的,弟弟弑兄可是不伦的大罪。

    “你可曾告诉过你的母亲?”

    “我母亲早在我年幼时就已身亡。”

    观棋闻言朱唇微张,一个年幼的孩子,在最需要人照顾的年纪失去了母亲,还有弟弟派杀手刺杀他,不怪他养成了这样警惕戒备的性格。

    她收好自己怜悯的表情:“那你为何不寻求你父亲庇护?”

    “我父亲娶了多个女子,又生了多个儿子。”李序然淡淡道,“多一个儿子和少一个儿子,或许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观棋忿忿不平:“天下哪有这样做父亲的?你以后要是也有了这么多儿子,可千万别学你父亲。”

    李序然没有搭话,只是指尖轻轻叩击着桌案,也不知道出神的眸子里在想什么。

    看出李序然的情绪十分低落,她轻声安慰:“你弟弟这么想杀你,说明你一定很优秀,已经优秀到了让他忌惮的地步,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谢谢。”

    李序然还是一副表情淡淡的模样,她踌躇了一会,对他说:“你若是得空来护国寺上香,你记得来找我,我可以帮你看看你的生辰八字,只要是经我手测算的八字,就没有不准确的。”

    世人大多相信举头三尺神灵,她作为命师,也常常会在符合世人命格走势的情况下,对他们说几句吉祥的好话。

    他若是来护国寺,她也会一如往常,说几句吉祥话,以此劝慰他放宽心情。

    李序然没有回她的话,而是从身上的钱袋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到茶盘上,然后对她说:“这是还你的茶钱,今日是你忧心我的性命才拉我来此,既然这样,就断不该叫你付钱。”

    他推开门,转身下楼离开了茶室,背影重新恢复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

    观棋在他身后大喊:“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李序然没有回答她,想必对付那个被派来的草包杀手,他是胸有成竹。

    视线触及到茶盘上一口未动的茶水,观棋感觉到了口渴,上前拿起他刚刚倒好的茶就往嘴里灌。

    喝完她才发现,李序然只倒了一杯茶,其余的茶盏都原封不动地倒扣在茶盘上。

    她撇嘴,这人的警惕心真强,亲眼看着掌柜沏好的茶,他也一口都不喝,居然怕人下毒怕到了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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