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时间，林孜正好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
于是便收拾东西准备踩点下班了。
林孜简单收拾过后，拿起包包，便往后退了下椅子，准备起身。
Tracy余光瞥见林孜的动静，便抬起头来看了眼。
林孜与其对视了一眼，打了个招呼：“我先走啦。”
Tracy见状，忙伸出手臂拦了一下，“诶林孜你等一下等一下。”
“怎么了？”林孜茫然地定在原地。
Tracy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从桌上拿起手机，问：“你没看群消息吗？”
林孜缓缓摇了摇头，“没，”接着有些迟疑地从包里翻出被她冷落了几个小时的手机，“下午没看手机，出什么事儿了？”
“那倒没有，”Tracy打开群消息界面，送到她面前，“你看一眼，就是新总监说下班之后要请我们吃饭，订的还是家高档餐厅的，你确定你要现在就走喔？”
Tracy会这样说，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诱惑力，可听闻此言的林孜，居然还楞住犹豫了片刻。
原本她今晚的打算是犒劳一下自己，点份炸鸡外卖。毕竟炸鸡配冰可乐也是难得的惬意。
不过，和高档餐厅相比，貌似逊色了不止一点。
于是林孜很快妥协，放下包包，把椅子又拖了回来，“几点？”
Tracy被逗乐了，“就半个小时以后。”
“行。”
很快，近一个小时以后，设计部门UI组的大部分人到齐，在高档餐厅的两个超级大包厢内就座。
很不巧，林孜踩中了那二分之一的概率，和新总监一个包厢。
而这位新总监姗姗来迟，方才就座。不同于隔壁的放松欢乐，包厢里的各位，私底下面面相觑，一时都还十分拘谨。
林孜的关注点倒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对比略显紧绷的各位，她显得尤为松弛。只在服务员上菜的时候，目光会随着人家的动作，仔细端详每道菜品。
黎闻选瞥了一眼坐在圆桌对面、目光在别处的林孜，转头巡视了一眼桌上的各位，清隽凌冽的嗓音淡淡开口：“各位随意一点，可以动筷了。”
闻言，林孜瞄了眼说话的人，便依言动起了筷子。
有了人开头，周围的人见状便也纷纷动筷。
晚餐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大部分人没有忘记这顿聚餐其中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一些胆大的同事，已经端着酒杯过去找新总监敬酒了，隔壁包厢的同事也频频来串门。
“黎总监，我是做交互的，来公司三年了，您叫我小刘就行，我来敬您杯酒。从今往后就要在您手下工作了，有什么方面做得不够好的，您还请多担待、多多提点。”
承着这句万能的敬酒话术，不少人都起身附和，过来敬一杯酒。
黎闻选也很给面子，一一点头，沉声“嗯”了一句，微倾了下酒杯，道：“我自己开车了，以茶代酒。”
说完，仰头饮下杯中茶水。
举手投足，像是豪门宴会的公子哥，优雅矜贵。
尽管他以茶代酒，换作别人身上，是会被起哄说可以叫代驾的，但因着是他，谁都没吭一句，反而十分庆幸新领导貌似还挺好说话。
酒过三巡，桌上不少人都喝嗨了，而林孜也默默将自己喂了个七八分饱。吃累了，这会儿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
她偷偷观察过，今晚聚餐的主角黎总监貌似还很清醒，不知道沾没沾酒，反正看着一点没醉。因此她便不敢贸然在桌上玩手机，更不敢提前开溜。
要不是Tracy跟着同部门帅哥去了隔壁包厢，她还能有个人陪她说说话打发时间。
神游之际，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平时不太相熟的男同事，林孜本能地有些警戒，将身子向后仰了仰。
见她这副样子，男同事倒笑了一声，道：“林孜，我看你今晚怎么都没碰酒杯的？我怎么说在公司里也算你的前辈了吧，不跟我碰一个吗？”
林孜皱眉，看着眼前明显有醉意的人，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不会喝。”
男同事显然不太乐意听到她这话，语气有些不满，“就一杯你还能醉了不成？”
这年头了还用这种土掉牙的借口。
林孜有些无语。她基本不碰酒，没有在信任的人面前喝醉过，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因而她不会贸然在这种场合饮酒。
但她更没有心力和这样的醉鬼理论。
于是林孜粗略扫了眼周围，她这里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也不想扫大家的兴，便打算无视他的话，觉得等他感到无趣了应该就会走开。
但事实并不如此，见她不搭理他，对方仍旧不依不饶。
更过分的是，他擅自把林孜手边的酒杯夺了过去，林孜反应不及，没能阻拦对方将她杯中剩下的大半果汁泼在地上，飞起的水花还溅到了她大片的裤腿。
林孜触电般收回被溅湿的腿，有些不耐地蹙起眉，心情很不妙。却又见对方竟然把自己杯中的红酒倒进了她的空酒杯里。
就在她反应过来，伸出手要制止的时候，有一只腕间闪着名表光泽的手，筋络分明且极具力量，抢先一步地一把捉住了那个男同事的小臂，阻断了杯中红酒的继续倾斜。
林孜讶异了一瞬，抬眸，映入眼帘的，这双手的主人。
——怎么是新总监？
黎闻选瞥了她一眼，转而怒视着那个男同事，周遭的气压都被震慑得极低。
高挑的身材被衬衫西裤包裹，遮住了光线，压得看不清眉眼。
林孜默默看了眼圆桌对面的位置。
……那么远。
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看清来人，那个男同事的酒也醒了大半，“黎总监？”
黎闻选几个字几乎咬在齿间：“清醒了？”
男人的嗓音不同第一印象时的冷静平淡，多了份藏不住的愠怒和警告，暗含着威慑的意味。
包厢内的一切都在此刻安静下来，许多不明所以的同事，也纷纷朝这边投来视线。
找茬的那个男同事，平时也算作安分的，对林孜有些暗戳戳的好感，这会儿借着酒劲儿才大了点胆子，被黎闻选这么一吓，早都酒醒了。
他慌乱把酒杯都放到桌上，“清醒了清醒了，我刚刚纯属发酒疯，实在对不起。”他转而对着当事人道：“抱歉啊林孜。”
“没事……”事态忽然被摁了加速键，林孜仍有些怔愣地道。
男同事忙不迭地鞠躬，期间不忘看一眼黎闻选的眼色，见对方似乎没有再为难他的意思，忙灰溜溜跑回自己的位置。
包厢里的各位也喝到兴头上，也没被这边的动静分走太多的注意力，随着黎闻选的脸色稍微变得好看一些，大家也就恢复了喧闹。
也颇有些打圆场、防止闹僵的意味。
林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瞄了眼身前伫立着的人。
“谢谢黎总监……”
黎闻选一言不发，意味不明地紧盯着她。像是有些生气，不过这个结论似乎又毫无依据。林孜一头雾水，理不清，却不敢再顶着这般灼人的目光。
她有些窘迫地转正了身子，一时竟忘了方才的事，险些顺手拿起自己刚刚的那个杯子掩饰尴尬。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还吓了一跳。
刚缩回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忽然闯进了视野。
黎闻选的手宽大，一只手便抓起方才桌上的两个酒杯，走到一旁交给了包厢里候着的侍员。自己则阔步走回了他的主位。
坐回去以后，他便没再关注她这边。
林孜缩了下脖子，松了口气，重新拿起手边的筷子，往嘴里塞些吃的平复心理，以及打发剩下的难捱的时间。
大伙儿准备散了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餐厅门口，林孜在手机上确认了一眼网约车的车牌号。
身后的同事们还在嬉闹地讨论着，今天这种情况，打车的话，公司会不会给报销。
作为今天的主人公，黎闻选的身边也缠了几个人，问他是不是开车来的，能不能坐他的顺风车。
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而他的目光始终聚焦在一个人的背影上，对于旁人的搭话也只几个字敷衍着。
网约车师傅很快打电话过来，和林孜交代，他还有十分钟才到，让她到餐厅旁边的停车场等他。
挂了电话，林孜和几个平时比较相熟的同事打了招呼，便独自走向了不远处的停车场。
林孜站在停车场的边沿，正好在一盏路灯下，处于一块比较光亮的地方。
影子很短，踩在脚下小小的一团，身影融在黑暗里，明明披着光，却说不出的落寞孤寂。
黎闻选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没一会儿，位于她前侧方的一辆车，发出汽车解锁的声音，车灯也随之亮起。林孜不由得被吸引了视线。
身旁有人影在靠近，林孜知道大概是车主，便也没多在意，继续垂首看手机。
哪知余光中的人影忽然伫立在她视线范围的一角。
林孜有些奇怪地望过去。
疑惑在看到对方脸的那一刻得到了解答。
“总监？”
林孜一手揣进风衣口袋，一手举着手机，有些楞地看着他。
黎闻选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了片刻，路灯的照耀下，眸光闪烁，但也在脸上投落下了一片阴影。
他忽然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等男朋友来接？”
语气平常，似乎就是普通地关心一下下属。
目光却不自觉地紧锁。
灯光下，晚风卷起两人的发丝，画出弧线。
林孜微怔，摇了摇头，淡淡地驳道：“网约车。”
得到这样的回答，黎闻选没有什么反应，片刻之后自顾自地颔首一下，意味不明。
末了，也没有再接话。
见他这幅样子，林孜突然反思，和领导说话，刚刚自己的态度会不会有点太冷淡，便主动缓和：“刚刚包厢里的事，谢谢您。”
“……”
黎闻选仍旧看着她，却叫人摸不清他眸底翻涌的情绪。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她。
唇瓣微张，半晌，又变得厉色，眉间微蹙，吐出一句不咸不淡的“没事”，便动身从她眼前走过，钻进了他的车里，扬长而去。
林孜：“……”
望着车子离去的背影，林孜心底默默吐槽了句：果然，不难搞的都不能叫作领导。态度叫人摸不清，真阴晴不定。
——
深夜，某间高档公寓的落地窗前。
男人换上休闲的家居服，白天梳理利落的发型此时柔顺地散落着，平添一份柔和、乖顺与脆弱。
可气质并不如这样简单单纯。
倚在窗前的单人椅里，额前的碎发遮在桃花眸前，投落下一片阴影，鼻梁直挺，精致的眉毛和眼睫浓郁。不难看出，情绪并不高。
黎闻选望着窗外寂静繁华的都市夜景出了神。
脑海中，不断地滚动着，今天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他清楚地知道，林孜，和他以往知道的那个林孜是同一个。
没由来的，他认定不会认错。
她身上独有一份清冷淡然的气质，饶是这么多年，他辗转国内外见过许多人，尤不见得有谁能够完美复刻。好似就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也只和她这个人融合自洽。
她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和身边的人有了更多的联系，不如从前那般，时常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但，似乎又没变。
单凭他的感觉，现在的她，好像仍旧没什么东西能引起她的在乎。
她深埋起的心门，他仍不是能走进的人。
那双眉眼，令他太过印象深刻。与记忆中的一样，冷漠、淡然，似乎过了这么久，也仍具有让他动容的能力。
……他的思绪不禁被拨回到了五六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