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
2023.09/弥ki
第一章
饶是一个平凡的工作日，快节奏城市复苏的速度也比想象中得要快。
静谧的空气裹着腾腾烟火气的喧嚣，车水马龙间流淌着苏醒的生机，每处角落都不乏为生活忙碌的身影，源源不断地为城市的心脏泵送血液。
繁华地段的高楼大厦内。
林孜照旧提前十分钟到岗打卡。刚落座，便收到了对面工位同事的投喂。
关于这位同事——
林孜不知道她的本名，只随着大家一起叫她的英文名Tracy。
对方是比她早两三年入职的前辈，大不了她几岁，但因性格的缘故，与林孜相比，Tracy倒更像个生性活跃的新人。
接过Tracy递来的蛋糕，林孜道了句谢：“谢谢姐。”
Tracy弯起红唇，状作嗔怪似的摆了下手，“客气什么。”
将蛋糕安置好后，林孜转身从椅背上的风衣外套的口袋里，捧了一把小零食，送到了Tracy的办公桌面上。
Tracy看着手边堆成小山堆的零嘴，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林孜微笑了一下，不过来不及再说什么，她就被Tracy拉着在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只见对方一脸神秘，微弓着腰，林孜也在对方的示意下，迟疑地凑近了些许。
林孜看着眼前的红唇，一张一合地吐露：
“听说了吗？新的设计总监今天就要上岗了！……”
话里有隐秘的兴奋。
林孜挑了挑眉，难得对她打探到的八卦产生了兴趣，她有些讶异道：“上一任不是上周末才……？今天才周一。”
林孜正式入职不过一个多月，她所在的设计部门的设计总监便主动请职了，据说是提前退休回家去陪老婆。
尽管事情突然，但实际上，在同行业的同一岗位中，上一任总监的年龄也算不小了，思维等方面再过几年可能也要跟不上了。
因此，对于他的突然离职，大伙儿倒也没觉得多意外。
只是没料到，公司的招聘速度会这样快，不过在家休息了一个周末，第一天上班就可以看见新领导。
“我听说，还是个海归！”
Tracy貌似对海归有别样的滤镜，说这话时，两手交握，满眼的憧憬。
林孜对这倒没什么兴趣，对她来说，领导是谁都没差，反正她就是个给人打工的。
“有交代我们要搞什么仪式吗？”例如花费很多时间布置出欢迎场景那种。
林孜虽然嘴上这样象征性地问，面上却不掩饰地透露出些许拒绝的意味。
如果真的要求她们大费周章忙活这些无意义的事，那不如让她加班干点实在的。
起码、加班有钱拿。
比做免费劳动力来得实在。
Tracy滞了会儿，拧眉认真思考了一下，“没有吧？没通知。”
林孜了然，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她对继续打探新领导的八卦没什么兴趣，便告别了Tracy回到自己的工位。
……
今年是林孜毕业的第一年。
在国内首屈一指的985大学就读的第四年，她便通过春招收到了目前就职的这家公司的offer，故而回到了家乡鼎城市。
其大一到大三的假期里，有两次大厂实习的经历，期间切实参与到了项目中，且予以落实。
在一众简历表中，她的履历实在漂亮得吸睛，加之内部推荐时的学姐力荐，她很快便收到了这间心仪公司的录用通知，成为一名正式的UI设计师。
回想她的大四一整年，用读书期间攒下来的钱独自旅行，放松身心，发展副业。除了准备毕业的那段时间，其余所有的时间的交由她自行支配，充实且自由。
而入职后，大厂的福利待遇也好，不压榨员工，活儿是挺多，但分工明确，项目落地快，林孜还挺满意这种工作节奏。
上午在工位上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就也到了午休时间。
林孜在公司楼上的餐厅解决过午饭以后，便下了楼，去到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店，买了点小面包和甜点当作今天的下午茶。
林孜一手拎着纸袋，一手揣进风衣口袋里，悠悠然回了公司。
可到了设计部门口的时候，林孜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怎么全体同事都诡异地朝着一个方向站着，不少工位上还都空了人。
怎么了？……林孜疑惑。
而听闻林孜这边的动静，不少同事都齐刷刷地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林孜是部门里大家心照不宣公认的美女，哪怕是这会儿这样的情形，不少人愣神的间隙仍旧流连地多欣赏了会儿她的容颜。
林孜的锁骨发带着慵懒的法式卷，四六分的发型蓬松，气质掩不住的高级。
不加修饰的容颜冷艳，骨相优越，黛眉杏眼，眼尾微扬，琼鼻微翘，唇线有细微向下的弧度，一颗浅浅的小痣埋在唇下一厘米处。
不开口时神色平淡，像结了一层极薄的寒霜，却不带有心机与攻击性，反而引人欣赏而不由自主想亲近。
肌肤胜雪，如瓷莹润，透露着淡漠情绪的眉眼因疑惑而微蹙着。
林孜喜好简约的穿搭，基础的白t和高腰阔腿裤，加上一件风格知性的卡其色风衣——原本用于抵御办公室冷气，这会儿成了气质加持。
结合她的气场，貌似她才应该是那个被夹道欢迎的新领导。
Tracy适时地从旁边窜出来，在引起更多人注意前，偷摸地把林孜拉回到了工位旁边。
在林孜还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凑近她耳边悄悄地低声提醒了句：
“海归、海归来了……”
闻言，林孜抬了抬眉眼，瞬间了然，转而望向了全体目光中心的两个男人。
其中，林孜认得，侃侃而谈的那位是公司的总裁，年纪在五十出头，资历很深。而被介绍的那位，很显然就是传说中的新总监了。
能劳驾总裁纡尊降贵到他们部门来特地介绍，不论是实力还是地位，恐怕都不容小觑。
想到这，林孜缓缓把攥在手里的纸袋搁好了，抬眸多看了一眼眼前的新上司。
哪知，这一眼，刚想心底默默感慨新总监年纪看着和她一般大，却不曾想，居然和新总监莫名移来的视线对上了，脑子里突地闪了下空白。
好似有暗流涌动，哐当地目光相撞，林孜愣了一瞬。
对方的身形也明显僵了一下。
且表现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微蹙着眉，俊朗的神情似乎在诧异她会出现在这儿一样。
林孜哪儿知道是为什么，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隔着衣料碰了碰，淡定地瞥开了视线，不再与新领导有眼神交流。
恰在此时，总裁结束了总结陈词，笑眯眯地将话头抛给了新总监。
“行，我就不多赘述，让小黎自己跟你们介绍一下啊。”
接着，众人将期许的目光投向了总裁身边矜贵的男人。
林孜自然也在这其中。
男人西装笔挺，眉眼凌冽，从五官到面庞、从发丝到鞋尖、再到腕间的名表，相貌、身材、穿搭，浑身上下都是藏不住的清俊贵气。
客观讲，尽管丢进演艺圈，也是让绝大部分人挑不出错处的帅气长相。显然是外貌气质和家世都得上天眷顾的那类人。
可唯一不和谐的是——
林孜汗颜。
……这新总监怎么还在往她这边看？
要命的是、似乎还因此出了神，没有听见总裁说的话。
林孜满是疑惑地迎上他的视线，皱了皱眉。
认错人了……？
对方似乎注意到她皱眉的信号，这才回过神。
继而收回目光，俯身凑到总裁身边，抱歉了句：“不好意思……”
总裁是个处事圆滑的，不可能让对方下不来台，一副满不在意刚刚他的失误的样子，犹如长辈般亲昵地虚揽着他：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自己跟你的新同事们打个招呼？”
男人点头了然，直起了身。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里款款道：
“我叫黎闻选。未来一段时间将担任你们的设计总监。”
黎闻选的嗓音，与他的外貌身形十分相配，丝毫不割裂，如预料中一般有疏离感。毕竟这样一个像另开了图层的人，只可远观，这是理所应当。
不过声线比想象中更为清冽矜贵。
他的话截止得突然，语言风格也是出乎意料的冷酷疏离，众人愣了片刻，空气里才略带迟疑地响起阵阵掌声。
粗糙的欢迎仪式就此结束，总裁也准备功成身退了。
“那行，小黎你自己在这边熟悉熟悉，我还有事就先走……”话音未落，他似乎又感到不妥，“要不这样，我指派个同事带你转转？”
黎闻选未置可否，沉默地垂眸。
总裁的目光在眼前的人群滴溜溜地转。Tracy十分显眼但克制地举起她的右手，左右摆着，眼神里满是期待。
原以为总裁能够读懂她这么明显的暗示。
却没曾想，他指尖一转——
这任务转头落在了她身边的林孜身上。
“就你了就你了，带你们黎总监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不同于Tracy的惊讶，林孜的脸上写满了怔愣、困惑和拒绝。
林孜：“……”
第一天就让她在领导面前刷脸？……
……她可不想要新领导对她留下印象。
作为一枚勤勤恳恳、渴望透明的打工人，被领导记住对她而言不是好事。
夹起尾巴做人才是她的理想状态。不奢望领导的恩惠落到她身上，也不希望没头没脑的事儿找上她。
……
可谁让这是总裁钦点的任务呢，能怎么办。
“哦。”
林孜只能一脸不太情愿地应下。
交代好任务，总裁拍了拍黎闻选的肩，“好，辛苦，大家继续忙手头的工作吧！”放心地转身离开了。
周围的同事流连地看新总监几眼，便也纷纷离开原地，准备下午的工作了。
留下林孜和黎闻选，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
林孜哪怕头皮都发紧，还是主动打破沉默，向前一步的同时微微低垂下了头，自觉的工作姿态道：
“那您请跟我来。”
说完，林孜便径自往前走。
原以为人会跟着自己，刚想开口开始她的介绍工作时，一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只是微侧了身看向她而已。
“……”
林孜默默地呼出了沉沉的一口气。
接着便原路返回，站定在他面前，矜持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秒后，对方才终于舍得挪开脚步，朝前面走去。
Tracy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僵硬地扯着嘴角，不敢动弹。看着这一切，她也只能向林孜投来了“祝你好运”的眼神。
林孜无奈叹口气，迈开步子去追黎总监。
既然是件特意交代给她的差事，林孜便也拿出了她干活的态度，勤勤恳恳，十分细节贴心地替黎总监介绍他未来的工作环境。
连茶水间哪个柜子放有什么茶叶、什么咖啡，楼上餐厅哪道菜品她最推荐，都事无巨细地一一告知。
不过除了晚上九点以后下班打车费公司可以报销以外。
——毕竟他看着不太需要懂这个。
……
“最后这间是您的独立办公室。我就不进去了，您自己转转。”林孜沉肩看了眼侧后方的人，“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有事您再问。”
说着，林孜拢了拢风衣外套，似乎脱离了工作状态，两手插在兜里，姿态眼神都极其平淡。
林孜淡然与他对视一眼，算作致意了一下，便准备离开了。但就在其转身的一瞬，黎闻选忽然出声。
“等等。”
林孜被喊住，回过身来。
“您还有什么需要？”
黎闻选默默打量着她，漆墨般的眼瞳在睫羽的遮掩下，有复杂难述的情绪。
空气安静了数秒。
在林孜微偏过头表示疑惑的时候，嗓音款款流泻。
“……需要你的姓名。”
“……”
林孜眉眼一抬，第一反应是诧异和奇怪。
空气诡异地又安静了数秒。
对方神色如常，似乎不觉得唐突，回过神以后，她在心里不自觉地替领导自圆其说，自己为领导服务，最基本的应该给领导自我介绍一下，好歹让人知道你是哪位才对。
于是赶忙补充道：“抱歉，我叫林孜，是做UI的，工位就在刚刚那附近……有需要的话、您可以找我。”
……这客套话当然说得她违心极了。
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心力能够全部倾注在项目上，不用被其余的事分走。
黎闻选的眼神晦涩不明，幽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出言嗯了一声，算是应允她可以离开了。
林孜会意，点头致意了一下，转头就走，丝毫不留恋。
……
黎闻选在她走后，缓缓倾身倚在了办公室的墙外，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是林孜的工位。
这会儿她刚回到工位旁，被Tracy拉住了说话。
黎闻选只远远地静静看着。
片刻后，俊美的眉眼间染上了失落的色彩。
嘴角微微向下，似乎读出了赌气和郁闷。
薄唇微张，良久，他的喉结滚动，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嘴里喃喃着：
“不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