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璃看见程念闲拎一整袋子的酒，手里还端着个果盘走出来，面部肌肉不由得抽了抽，不可置信开口：“全干完？我知道你酒量好，吃饭呢没必要喝这么多。”
张璃劝她少喝点，将酒拿走了大半，程念闲有些无奈说道：“都是啤酒，喝不醉的，而且我也很久没喝了，上次还是一起去吃烧烤的时候，你想想都多久了？”
程念闲嘻嘻笑着又将酒拿了回来。
张璃一听，说的好像也是，便不再管。
火锅滚沸时的热气，盘绕在桌面上，熏得两人红透了脸，手里的筷子，不停在锅里搅动。
等快结束时，两人辣得嘴巴都变肿了，冒着油光，互相看了一眼，笑做一团。
张璃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这次有点太辣了，下次我一定改进。”
又看了程念闲一眼哈哈笑着快翻了过去：“你看你的嘴，跟刚烤熟的香肠一样哈哈哈哈哈，我真是看不了一点。”
程念闲喝了口冰啤酒，冰冷的酒水流过发烫的舌腔，消散了不少热气，笑着说道：“你也一样啊，辣归辣但味道比之前做的大有进步。”
喝完最后一口，又感慨道：“你应该开个饭馆的，而不是花店，要是你以后真开了饭馆。”程念闲一顿，满眼期待开口：“那我天天去，每顿都在那儿吃。”
张璃笑着推了一下她：“异想天开，我那有时间啊。”傲娇地扬起脑袋，半眯着眼，声音带了一丝困倦：“我可是很忙的。”
程念闲瞟了一眼，淡声说：“行了，我洗完锅就走了，困了就去睡。”
“啊？你晚上回去啊？”张璃努力睁大眼睛讶然问道。
程念闲收拾着碗筷，一本正经说道：“嗯，很想念我的床，不用挽留我，嘴说破了皮今天还是要回去。”
张璃瘪瘪嘴，走向卧室：“别太自恋，我去睡觉，加油洗碗哦。”
程念闲利落快速的洗完碗，轻关上门，走到楼下将厨房的垃圾丢掉。
走在灯影稀疏的街道上，夜晚的风带着暖意扩散到四肢百骸，程念闲此刻也染上了些许醉意。
偶尔能看见还在营业的小摊，在路过卖各种花束的小摊时，程念闲停住了脚步。
茉莉花、栀子花、风铃花、玫瑰、绣球......
视线掠过精心包装的花束，最后留在了待在最边上的绿桔梗，双瞳陡然变亮了一瞬。
只剩最后一束。
少顷，程念闲怀里抱着绿桔梗继续慢悠悠走着，街道两侧灯光最通亮的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程念闲想起早上打开冰箱时，里面只有一袋速食饺子和几根蔫了的菜叶子，脚步拐向了便利店。
买了几袋薯片和泡面，付款时程念闲眼神余光看见学生模样的男生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碗里的饭，满脸不想吃的表情。
程念闲不自主想到了某个吃饭时味同嚼蜡，兴味索然的青年，又想到要回请他一顿饭。
什么时候呢？
望着天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脑海里闪过很多日期，却又顾虑对方是否有时间，到最后决定明天问问卫远舟，让他自己决定。
怀里的若有似无的香味引得程念闲很想将鼻子埋进花里，让鼻腔都充斥着这种香味。
程念闲喜欢花，喜欢房间里弥漫着自然花香，所以一年四季都会买相应季节的花束，放在每个房间。
在转过拐角时，程念闲忍不住将整个面部轻陷进一片淡绿中，酒精的作用让她动作变得有些缓慢。
满溢出的香味，让她感到满足，笑盈盈的慢慢抬起脑袋又愣住。
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出现不久前刚念叨着的身影。
他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帆布袋子，单从外表上看里面装的东西并不多，轻轻松松便能提起来，但程念闲却感觉那个袋子似千斤重，扯着他的胳膊，摇摇欲坠。
失了魂一般，踽踽而行。
是他吗？
程念闲有些不确定了，迟疑开口：“卫远舟？”
那人没有回应，只是机械的走着。
她又喊了几声，那人终于听到了，停滞在原地。
程念闲走近了些，卫远舟看着她逐渐逼近的脚步，木然的脸上才流动出些鲜活的表情。
“你住在这儿？”程念闲最先发问。
“我不住这儿，我只是过来。”卫远舟的呼吸重了几瞬，沉沉开口：“来取点东西。”
程念闲感到有些累，走到旁边的木椅坐下，向卫远舟招了招手：“过来坐一会儿吧。”
“我以为你住在这儿，还奇怪离这么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她偏头看向卫远舟，问道：“你现在要回去吗？”
卫远舟坐在另一头，说道：“嗯。”
“真高冷啊。”程念闲腹诽着。
他冷淡淡的表情，死盯着地面，浑身上下散发着请勿靠近的气息。
一阵沉默。
程念闲的视线落在他纷乱的鬓角处，清爽的晚风吹过，程念闲的衣角在空中晃晃悠悠，鬓角处的碎发也轻微晃动着。
程念闲鬼使神差伸出了手，想把它捋平。
陡然间，卫远舟看了过来，双眸泛红，看了眼她伸出的手，目光又移到程念闲脸上。
程念闲接收到他的目光，被烫地手瞬间缩回。
这也太尴尬了！
程念闲心里的小人大喊大叫，她干笑了几声，说道：“那个，刚有个虫子在旁边飞来飞去，我就伸手把它赶走，不然特别吵哈哈哈。”
卫远舟默了一瞬，说道：“谢谢。”
程念闲瞟了一眼，他依旧在看着这边，泛红的眼眸落入视线，程念闲好奇问道：“你最近没有休息好？”
“为什么要这么问？”
卫远舟不回答反问她。
“我......”程念闲哑住了，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当然是她人美心善啊！
程念闲转身一脸认真的说道：“我心地善良，问问不可以？”
卫远舟听到这话，良久，低笑出声，周身的压抑气氛被这声笑驱散了不少。
他将手里紧攥着的帆布袋子放在一边，放松了身体，仰靠在木椅上。
“你最近真没休息好？几天不见就这么憔悴。”
“嗯没休息好。”
“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
许是今天喝了酒，程念闲变得格外婆婆妈妈，看着卫远舟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样子，忍不住又开始念叨。
“手掌是不小心割破的？以后小心一点，你不疼的吗？不要熬夜，虽然这样说......”
“程念闲。”卫远舟倏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了？”她安静下来看着闭眼靠在椅背上的人。
“不疼的，不会疼的。”
但现在有些疼了，卫远舟缓缓睁开眼，望着夜空。
他学生时代被道貌岸然的父亲按在地板上皮鞭的抽打，为保护母亲身上落下的拳头，已经消失的疤痕，都在程念闲的絮叨里，再一次浮现出来，灼痛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不痛吗？
不是的，很痛的，痛到他很想紧紧抱住程念闲缓解痛苦，想告诉她自己的所有，想告诉她今天晚上他被家暴的母亲终于离婚了，离开这个城市不再回来，他装着母子为数不多的合照，游离在街头。
他应该开心，母亲终于解脱了，可以拥有新的生活。
但他不会再见到她了，他不能见她，与他相见会让母亲想起那段痛心刻骨的生活。
他快要喘不过气了，混浊的空气像堵墙一般压着他，恍然抬头，程念闲温柔站在眼前，如清风般，吹散胸口的污浊，让他得到喘息。
不过贸然上前她又会和以前一样跑掉，消失的无影无踪。
卫远舟自嘲地笑了笑，叹息一般说道：“和以前一样。”
程念闲摆弄着怀里的花，随意问道：“你现在还在休假？”
“算是，明天就开始上班。”
“明天？！好快啊！你的工作这么忙？”
“还好，我在地质局工作，经常会出野外，明天就要去外地。”
程念闲停下了，有些忧愁的说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还没请你吃饭呢。”
“不用急，什么时候都可以，还是说你想和我划清界限。”
卫远舟看得出来她不想和别人有太多纠缠，想甩手走人，一如六年前。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个事情，不然心里总是惦记着。”
“那之后呢？”
“之后？”
程念闲思忖片刻，说道：“之后就各自工作生活啊。”
卫远舟并不满意她的回答，问道：“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我之后还能联系你吗？”
“可以联系啊。”程念闲笑着点头。
她环顾四周，说道：“太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之后别熬夜了。”
走到卫远舟身前，将怀里的绿桔梗递给他，说道：“给你了，我路过的时候只剩最后一束了，很香的，你闻闻。”
卫远舟有些失神地握住那束花，顺着她的意思，将花束轻凑到鼻尖。
一股清香霎时缠绕在心底。
“很香。”
卫远舟怔怔开口。
程念闲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我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她清瘦的身影越来越远，卫远舟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尽头，抱着花，拿着袋子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