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饭桌前,秀云有些局促地坐下,拍拍胸口道:“要不是人多,我还真不敢过来。自从小姐死后,我就没过来了。”
“不怕,吃完饭烧点纸祭拜一下。”徐清扬被她说得有些害怕。
“听说夫人是徐相爷的长女,真真的名门贵女,可惜和我家小姐一样命苦嫁到这偏远地方。”秀云貌似关心道。
“这里看着不错啊,比京城不差,还自在些。”
这是真心话,秀云不信,只当是场面话。
香玲问秀云:“这个院里先后死了四个人是怎么回事?”
秀云放下筷子,细细讲了起来。
院子死的第一个女人是肖寒的第一任夫人,是草原上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政治联姻。一次和边北的交战中,那女子传递情报出去造成军队被突袭,损失惨重,卫昊的父亲,肖寒拜把子的大哥就是在那次战役中为肖寒挡箭死了,肖寒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抓住那女子在他大哥灵柩面前令她以死谢罪。
第二个死的是肖寒唯一上心过的女子,是离雄门关不远的洛城出了名的美女。继母恶毒,将她嫁给隔壁县的首富,一个半截入土的老色鬼。出嫁路上遇到劫匪,被肖寒救下。听说过肖寒的威名,秦雪说什么也不肯走了,非要跟着他。
当时肖寒院子里女人不少,各种来头都有,掌事的女子是阿古丽同父异母的姐姐。两姐妹的部落被其他部落灭了,二人逃亡到雄门关,被招募到女兵营接受训练,肖寒见她身手不错,能管住人,就让她料理后宅琐事。
自从秦雪来了,肖寒眼里再没了其他女人。一直觊觎肖寒的阿古丽姐姐恨得牙根痒痒,可肖寒护得紧,她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一次肖寒征战在外数月,阿古丽姐姐趁机欺负秦雪,秦雪毫无招架之功,咬牙忍着等肖寒回来,结果等来将军战死殉国的消息。阿古丽的姐姐从中言语挑唆,诱使秦雪当夜跳井殉情。肖寒负伤回来后,在井旁杀了阿古丽的姐姐给秦雪报了仇,从此封心锁爱,遣散了院里所有女人。
香玲啧啧道:“原来还是个痴情种呢,怪不得对着阿古丽那么漂亮姑娘的示好都不为所动呢。”
小武不满道:“玲姐,你可别瞎说,毁人姑娘家清白。”
秀云给了一个不屑的眼神,香玲见了笑道:“小伙子,这种事我就没看走眼过,不信你问秀云。”
“就差和她姐姐一样爬床了。”秀云讥讽道。
小武郁结:“我怎么没看出她喜欢肖寒?”
秀云补刀:“劝你还是别惦记了,将军是想将她许配给他的义子卫将军,快的话,年前就能办了。”
小武走南闯北见过不少漂亮女子,动心却是第一次。门外脱口而出的那句赞美绝非孟浪而是由心而生,眼见仙子要嫁给旁人不免失落。
徐清扬不想小武真上心了。刚才在门口,看着阿古丽对卫昊应该没有那种意思,如果肖寒逼着硬嫁,他不尴尬吗,儿媳心上人是公爹?
宋敏不解道:“阿古丽的姐姐被将军杀了,她竟然不恨?”
众人一样疑惑,肖寒披头散发像个野人似的,又隔着血仇,阿古丽喜欢他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她们姊妹不是一个妈生的,原本就不和,姐姐还害过妹妹,而且将军救过阿古丽的命,你们现在看将军胡子拉碴,那是秦雪死后才这样。剃了胡子,束起发没准也是美男子呢。”
众人吃吃笑,想像不出。
“你家小姐和将军平时处得如何?怎么会被敌军劫走呢?”徐清扬问到敏感问题。
秀云看她和肖寒相见时彼此臭脸,估计徐清扬和自家小姐一样讨厌肖寒:“夫人,您放心,将军那人有分寸,您不喜欢不会到您跟前讨嫌的。我家小姐在的时候,将军从没来过,今天见到他,我都有些意外。”
徐清扬一愣,仔细一想,好像是她先落了脸,他才冷了脸走的。难不成他真是来迎她的,这么一想,不自觉地抿嘴甜笑。
秀云也没多想,接着说下去。陈锦绣被贴身大丫鬟出卖,两军交战时躲过侍卫偷偷出城,结果被敌军俘了去,要胁肖寒,听说阵前肖寒一刻都没停顿,一箭封喉,旁边的敌方主帅在被箭矢射穿时都没料到肖寒如此利落、绝决。
肖寒心肠狠辣早已为人所知,听到他出征前为陈锦绣设下层层防护,徐清扬反而心生好感:“那你家小姐为什么要执意出城呢?”
陈锦绣即使再愚笨,也不会挺着大肚子兵荒马乱的时候往城外跑啊。
秀云眼神躲闪:“这个我真不知道,…,好像是想回京生产吧。”
宋敏问:“将军之前也有不少女人,怎么没有一儿半女呢?”
秀云叹口气:“他不要。听说将军从他娘死后,就在军营里长大的。后来跟几个玩得好的拜了兄弟,那些兄弟比他大不少,武功却不如他,对他甚是敬佩爱惜。可后来都死在战场上,留下一堆孤儿寡母,看着都可怜。算命说他是天煞孤星,命硬克亲,没了牵挂,他才能上战场和不要命似的。”
说到此处,秀云明显有些落寞,小姐死后,伺候她的丫鬟、仆妇都被打发了,卫昊留下她照顾将军的日常起居,本以为可以给将军做妾,麻雀变凤凰,实际还是浆洗做饭的婢女。好处是每个月可以从军营领二两银子,算是她的薪水。肖寒很少过来用餐,她每隔几天炖些补品送过去,食材都是卫昊买好送来,日子很是闲适。只是新夫人来了,她担心还能不能领到那二两银子。
徐清扬手里没钱也不会贪图秀云的二两银子,让她继续领二两银子,但不会负担她的开销,饭分开吃,等有了厨娘再说。
秀云见徐清扬没有以主子身份压她,稍稍宽心。
天早早地黑了下来,凄冷的秋风挂过窗棂,呜呜着让人心慌,五人围坐一处竟然也生出一种荒凉。
吃完饭,几个人去到院里的大树下烧纸祷告,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闷响,屋前的大树洒下一大片落叶,有东西从树上跳下来,凄厉地一声“喵呜~”让众人惊出一身冷汗,看着那只野猫窜走,莫非真有冤魂聚集于此?
第二天起来,徐清扬没睡好,神色恹恹,宋敏怕她吓出毛病,找了阿古丽说要出去转转。
肖寒竟然痛快地准了。一行人加上侍卫浩浩荡荡杀向集市。市集上的喧嚣和烟火气果然有效,徐清扬很快恢复了精气神,胃口也找了回来,没到中午,已经被各色小吃撑得不行。
吃饱喝足想看看铺子,她手里钱虽够花,可也不能坐吃山空,想买个铺子收收租。
宋敏找了个掮客打听价格,一听泄了气,位置好一点的铺子价钱比京城都贵,还压根没人卖。
徐清扬不解,这里是边关,难道就不怕打起战来人财两失?
掮客老马告诉她们这里很早就是各国通商之地,当地商会由各国商人组成,彼此利益盘根错节,即使关口沦陷,也会由敌军那面的商人出面斡旋,一般首领拿了好处,不会杀鸡取卵,在这风水宝地上大开杀戒。
十年前,西北军统帅叛变,杀了副帅肖寒的父亲,边北王不费吹灰之力攻陷了雄门关后,对雄门关的繁华富庶赞不绝口,拿了献金后,未在雄门关大肆屠戮。
没想到在边北王直取京城时,十六岁的肖寒迅速集结父亲的残部,在雄门关外叫阵。
远在京城的边北王不得不回撤支援,还没等他率队赶回,肖寒已经带着几个尖兵半夜摸黑上了城墙,开了城门,将他留下的部队斩杀在睡梦中。
边北王来回奔袭,军队疲乏,几次短兵相接并未占到便宜,忍恨撤回草原。
徐清扬听了乍舌,她也是十六岁啊,“肖寒从小就这么厉害啊?”
“真战神。”老马竖起大拇指,他在军中待过,滔滔不绝讲起肖寒的丰功伟绩,旁人听了都跟着热血沸腾,战神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老马一路说着,带徐清扬和宋敏又到了一处三层楼房前。这栋三层楼原来是个客栈,夏天时,三楼的蚊香不慎引燃了窗纱,引起了火灾,烧死几个人,店老板赔不出钱跑路了。房东也懒得去修,就說租金算便宜点,让下一家租客去修缮。因为死过人,价钱好商量。
徐清扬和宋敏死过人的院子都敢住,对生死没那么忌讳,进去一看一楼二楼基本完好,只有三楼需要修缮,难得碰上这么合适的铺子,两人爽快地下了定。
“肖…肖将军这些年来战功赫赫,奖赏不少,在这几条街上是不是也有私产?”徐清扬问道。
“没有,一处都没有。”老马丝毫没犹豫,“他的私产就是靠近军营的一处小院,安置那些联姻的女人,这不又娶了死对头的女儿,估计那女子一样活不长。”
当着癞子不说秃,徐清扬狠狠白了老马一眼,老马被她这一瞪,看看远远跟着的侍卫,再一联想徐清扬和宋敏的京腔,登时猜出了她的身份,立马抹去了笑脸,出言不逊道:“啊哟哟,你就是肖将军新娶的媳妇儿、大奸人的女儿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和你爹一样看着就让人恶心。”
小武喝道:“既然知道是将军夫人,你怎么说话呢?”
“呸,”老马不依不饶,“还将军夫人呢,你还有脸提。十年前,害死肖寒父亲、叛节的统帅可是大奸人的嫡系,大奸人领着兵强马壮的京畿守备军愣是不敢和边北王交手,边北王攻入京城,先皇自谥。等边北王一撤,功劳全揽自己身上了,说什么护国有功,我看他是窃国有术。这些年来,大奸人苛扣军饷,将士们全凭一腔热血撑着,肖将军每次上京都跟化缘似的,还要被他暗中加害,这回好了,看他搓磨不死你。”
老马越说越气,拣了个烂菜帮朝徐清扬砸来,小武挺身挡住了,指着老马道:“赶紧给我滚,否则我废了你。”
老马的话让徐清扬一激灵,她虽不认徐治平为父,到底血脉相连,肖寒怎么看她?杀父仇人的女儿?会不会拿她祭旗?
正胡思乱想,一个侍卫上前传话,说韩将军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