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枝头莺啼,墙头花开。

    秦锦黛走在宫道上,脚步很慢,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红豆在一旁独自走着,很奇怪,她双手交握的很紧,没有做出随时扶着秦锦黛的动作。

    一个宫娥迎面走来,小宫娥对着秦锦黛行了个礼,离开的时候像是不小心撞了一下红豆,两个人的肢体短暂的接触了一下。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来那宫娥腰上的玉牌缀的是钟粹宫。

    “金沧池的冰融了吧,去那走走。”秦锦黛随口对身后的红豆说着,纸条已经交给了宫娥,宫里她不必待着了,金沧池在御花园中,她去那里看起来合情合理。

    这次她加快了脚步,像是例行公事一样。

    “姑娘,别去了,前面有人。”在进御花园的刹那,红豆突然出声道。

    秦锦黛停下脚步,像是在思考要不要继续前进,一个女声却像雷一样炸起。

    “啊——”

    然后是噗通的水声,剧烈的挣扎,秦锦黛站的位置刚好是个盲区,她看不见里面,里面也看不到她。

    不过那声音听着实在是耳熟,她仔细搜肠刮肚一番,才得出一个答案,十一公主。

    紧接着一道更尖锐的女声响起,声音中满是焦急,还带着点惶恐,“你们这些宫人愣着干什么啊!快救十一殿下啊!”

    秦锦黛感觉这人就差急得跳脚了,这是郑贵人。秦诗的动作难道已经这么快了吗?嫁祸?她与身旁的红豆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秦锦黛脑中有了主意,她走进了御花园。

    还没等到靠近金沧池,就又有人来了。

    角儿还不少,秦锦黛盯着来人。

    纪泽沂换了身青色的袍,身上酒气本来早该散了,可是偏偏他又喝了新酒,没昨日宴上的酒烈,倒不难闻。

    纪泽沂眉眼惺忪,像是刚睡醒一样,可这都日上三竿了,秦锦黛面露不虞。

    看着了人秦锦黛倒是想起来了,纪泽沂一个外男,昨夜得了帝后恩典才允许他醉酒之后留在烬垣宫歇,他今日居然还敢跑出来溜达。

    不过他未曾加冠,倒也不算太坏规矩。

    想想也是了,陛下赐他的院宅是个全新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自己添置,现下应当是还未曾置办好的,因此刚进京时太后就做主,让他先留在了七皇子府上歇。

    昨夜,他却歇在了四皇子幼年居住的烬垣宫。

    一桩桩一件件,八竿子都打不着。

    秦锦黛仔细打量着这人,他做的这些事实在是没有一丝关联,真像是一个纨绔子弟会做的。她试图从他面色中寻出一线破绽,未果。

    秦锦黛比他先进御花园,她从头到尾都没看十一公主一眼,她死死盯着纪泽沂,她总觉得这人很危险。

    纪泽沂进来前还抛着花生吃,看见有人落水花生也不吃了,就那样撒了一地。

    “你们怎么都不救人啊?干什么的?”也是焦急的语气,可是话音主人内心好像根本没有波澜,声调有起伏,声音却没有起伏。

    按理说,纪泽沂根本就不认识十一公主,可是那人从进来到指挥救人,甚至都没有质疑过池子里泡着的人是什么身份,很奇怪。

    梁楚歌在池子里挣扎的快要没力气了,刺骨的水呛了一口又一口,心一点点坠入冰窟。

    她好害怕,她不想死。

    她扑腾的更厉害了。

    纪泽沂顺手从地上拎了一根像是被风雨摧残过的竹子,伸向池子里的梁楚歌,郑贵人见此也喊了起来,好像是怕极了,声线都有些颤抖,“十一殿下!您快抓住,嫔妾拉您上来!”

    秦锦黛嗤笑,功劳倒是她一个人的。

    秦锦黛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让身后的红豆回碧华宫给自己收拾包袱。

    人逢绝境总是能生出无限勇气。

    梁楚歌分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都挣扎不动了,还是拼尽了全力拽住了那根竹竿。

    “陛下驾到!”御花园外曹保夹着嗓子喊了一声,秦锦黛寻声跪拜。

    郑贵人更是吓的连人都不救了,慌忙离开了竹竿旁,跪在秦锦黛后面一点的位置。

    “啊——”又是一声尖叫,秦锦黛有些不耐,她觉得自己今天突然从观戏人成了戏中人,被人利用了还没法脱身,但故事轨迹还是大差不差,不会和秦锦黛预想的脱离太远。

    何昭仪惊呼着跑上前,她已经看清了池中的人是谁,她的女儿!如今泡在冰冷的池水中,命悬一线。

    她看向池边的少年,她认得,那是西北世子。她现在只期盼着女儿能抓紧竹竿,这世子快些将自己的女儿捞上来。

    她也没想着,纪泽沂是外男,她的女儿贵为公主,落入水中叫这么些人看着了,后果是什么。

    何昭仪只觉得,那竹竿也太细了些,究竟能不能将自己的女儿平安拉上来。

    陛下没有出声,秦锦黛和郑贵人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秦锦黛琢磨着陛下会用什么法子堵住御花园一众人的嘴,没发觉,郑贵人的腿已经开始打颤。

    良久,十一公主终于顺着杆子到了池塘边缘,几个宫人手忙脚乱的将公主从池子里捞上来,也真是奇怪,刚刚郑贵人指挥的时候可没有一个人有动作。

    十一公主浑身都浸湿了,呛了很多水,跪在地上好吐了一会儿,像是浑身的气都泄了,何昭仪慌忙扶住女儿,心疼的恨不得把池子填平。

    等梁楚歌眸中恢复了颜色,她伸出在池子里泡的发白的指头,指着郑贵人,也不说话。

    郑贵人见十一公主这是要指认自己了,慌忙起身,大声辩解到“十一殿下!你莫要血口喷人,嫔妾只同你在金沧池说过两句话,是您自己跌了进去的!”

    秦锦黛埋着头,仔细思考着,她忽然瞥见金沧池的水有了动静,偏头往那边看去,却被一道白色的影子不着痕迹得堵上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纪泽沂。

    “郑贵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十一公主都未曾开口,你若不是自己心虚,怎会这般慌乱。”何昭仪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儿,生怕下一秒梁楚歌就又消失一般,她心中气的很,郑贵人这是撞到刀尖上了。

    “陛下明鉴!嫔妾绝无半句虚言!”郑贵人作势又要跪,没想到脚一滑,跌在了青石路上。

    一片血色晕了出来,顺着石头的轮廓流到了秦锦黛脚边,秦锦黛把头埋的更低了,没人看见她的神情,她行半跪礼的地方与郑贵人摔倒的地方很近,她轻轻挪动了裙角,被郑贵人踩碎的花生粒被掩住。

    何昭仪见此状况更是吓了一跳,这么多血,看起来像是小产了,她一边感叹郑贵人福薄,又想到郑贵人可能是害自己女儿落水的元凶,还是没开口让陛下请太医。

    郑贵人这一跌,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她挣扎着,去拽那一抹明黄色的袍角,未及一寸的距离太过遥远,她昏了过去。

    “曹保,郑贵人走路不小心跌倒了,叫几个宫人把她抬到她寝宫里,再宣太医。”陛下淡淡开口。

    “嗻。”曹保应到,心想这陛下可真是无情无义,一人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是实打实的宠爱过郑贵人的,如今却弃如敝屣。

    曹保刚准备招呼几个宫人,不远处的侍卫却一下子上前来,死死按住他,把他拖到了金沧池边,拽着他的头发,狠狠地按了下去。

    池水不断翻涌,很快又没了声音。

    御花园里的宫人又跪了一地。

    “识字的杀了,不识字的灌哑药。”声音极低,还是让秦锦黛捕捉到了,这是陛下在吩咐身旁的侍卫。

    所有的宫人都被带了下去,包括何昭仪的贴身宫女。

    秦锦黛一直没有抬头,可这事也算是皇家丑闻了,她必然是有罚的,她只需要等待就行了。

    “秦四姑娘今日受惊了,回府静养两个月,朕会挑几个侍卫保护你。”

    “纪世子营救十一公主有功,平津卫指挥使一职尚有空缺,便交给世子了。”

    “臣女遵旨。”

    “臣遵旨。”

    被禁足是秦锦黛最好的结果了,但是秦锦黛没想到,平津卫指挥使,如此重要一职,就这样交给了纪泽沂,平津卫可是二十万大军,这兵权来的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平津卫向来听与天子令,纪泽沂还真不一定能掌权,做个挂牌指挥使,还留在了京州,倒是解决了后患。

    如此想来,秦锦黛也捏不准纪泽沂拿这兵权是好是坏,毕竟纪泽沂看上去,不像是会收买人心的样子。

    ……

    归府的马车上,秦锦黛和红豆眉头都不曾舒展。

    秦锦黛手中紧紧攥着的字条,指尖已经发白,恨不得将那字条揉入骨肉里。

    苏姑姑死了,司乐阁的线索彻底断了,而秦锦黛到现在,连宴会上那一出到底是谁安排的都不知道,她绝不相信是意外。

    如果是太后还好,可是苏姑姑的死就是当头一棒,不是太后做的,不管那人出于什么原因,对于现在的情况讲都不是好事。

    敌暗我明。

    糟糕透了,秦锦黛将纸条撕碎,扔向了窗外。

    “红豆,把荷包里的银两,分给那些侍卫。”秦锦黛伸手取荷包,不小心挂住了腰间的香囊,香料撒了一地,麝香味扑面而来。

    秦锦黛没管,把荷包扔给了红豆,闭眼假寐。

    听着红豆在马车外嘱咐那些侍卫,回去就告诉府里,是太后关心四姑娘的安危,才派人把守,不要多说别的。

    侍卫们都一一应了,秦锦黛本身就没犯错,禁足也就是个意外,没有陛下的准许也没有人会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被禁足了。

    秦锦黛忽地睁开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恰巧红豆上车,她开口问到“红豆,纪泽沂今天带的是南街那个侍卫吗?”

    “回姑娘,世子今日没带侍卫,只有一个烬垣宫的小宫娥跟着。”红豆回想片刻,她虽然不知道秦锦黛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了。

    秦锦黛心凉了半截,太巧了,纪泽沂进京之后,几乎每件事都搅和一遍,这次更是得了二十万军队。

    这个年代,兵权就是主导权,他又搅在皇宫里,何昭仪母家又是定北将军府。

    答案呼之欲出,秦锦黛的心砰砰直跳,一部分是惊讶,一部分是担忧。

    如此说来,纪泽沂投靠的又是谁,这人和七皇子搅在一起,又是三皇子母后召入京的,昨夜又住在四皇子年幼的寝宫,秦锦黛又想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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