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西湘苑那边说，二公子要做官了。”
“得了吧，谁不知道二公子的心思，根本就不愿当什么官，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保不齐这会又想什么歪招拒绝了。”
“你说的也是，听说白姨娘还愁的不得了呢”
两个洒扫丫鬟兀自聊着，秦锦黛刚进府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放肆！你们两个不好好干活，谁允许在背后议论主子的！自己去领罚！”转角处过来另一个婢女，她的穿戴比两个丫鬟好多了，那是白姨娘的一等婢女，桃夭。
秦锦黛看见桃夭也很奇怪，白姨娘如今还嘱咐自己的婢女在府里四处游荡吗，西湘苑离前堂可不算近。
桃夭转身准备进前堂，才看见秦锦黛站在府门处盯着自己，也算不上盯，只是煞有兴趣的瞧了两眼。
“四姑娘安，早听四姑娘今日归府，姨娘已经嘱咐疏影阁备了浴汤和热点，四姑娘跟奴婢走吧。”桃夭行了个礼，就要把秦锦黛往疏影阁赶，好像前堂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有劳白姨娘费心。”秦锦黛淡淡应和一句，却没有要回疏影阁的意思。
桃夭也还是堵着前堂，秦锦黛没有挪动步子，她也不敢走开。
“桃夭姐姐多有劳累，就莫要再在前堂守着了。”甘露突然出声，走上前去挽住桃夭胳膊，生硬地带着桃夭离开了。
吱呀——
前堂门一开，秦锦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一幕，秦致跪在地上，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秦貉和喻兰卿坐在上位，喻兰卿品着茶，脸上稍微有了些血色，秦貉不知怎么了，气的很。
目光再一扫视，停留在了白姨娘身上，她站在一旁，眼里噙满了泪水。
看到秦锦黛进来，屋里的人都是一怔，白姨娘脸上颜色更难看了些，她努力张了张嘴，“黛姐儿，怎么没回疏影阁，可是点心不合口味？”
秦锦黛还没在心里嘲笑白姨娘蠢，每次一遇到关于二哥的事就跟丢了魂一样，怎么说怎么错。
“黛儿回来的事我都不知，原是白姨娘已经做过主了。”喻兰卿悠悠开口。
秦锦黛一怔，喻氏都开口堵白姨娘了，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还真是不一样了。
“七弟弟快满月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回来 ，听说父亲今日下朝得早，我才来前堂请安，叫白姨娘挂怀了。”秦锦黛开口道。
寒酥在一旁憋笑，红豆一回府人就不见了，甘露又去只开桃夭，陪秦锦黛进来的自然是她。
“话说二哥哥这是犯了什么错，父亲怎么一脸愁容。”秦锦黛瞥了一眼秦致，她当然知道这人是因为不愿意做官，但还是要问一问的。
秦貉突然推翻了面前的茶盏，茶盏打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秦锦黛佯装吓了一跳。
“孽子！”秦貉只扔下这一句话，起身便要走人，也不知道是再说秦致还是秦锦黛。
“老爷，老爷，妾身求您了，你再心疼心疼二哥儿，他一个文人，去不得平津卫那种地方啊！”白姨娘慌了，也不顾着绞手帕了，慌忙扑上去拽住秦貉，秦锦黛清晰的看见，她的双膝恰巧跪在那些碎瓷片上，月白的长裙已经染了血。
平津卫是天子近卫，只领天子之命，做的都是些上刀山下火海的活，每个职位在职寿命亦是短，挑些武官都不一定扛得住，怎么会和秦致扯上关系。
她脑中忽然浮现纪泽沂的脸，不禁蹙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这是天子令！若不是这孽子自作主张地减税，如今追查粮饷贪墨案怎么会落到他头上！他出尽了风头，就要知道代价是什么！”秦貉气急了，就要指着秦致的鼻子骂，转头却看见白姨娘的神情，和地上的血迹，神情骤然柔软。
秦锦黛看不见白姨娘的心情，心里暗笑青梅竹马果然情真意切，几句话便能平息秦貉的怒火。
“父亲息怒，平津卫确实危险了些，可有转圜的余地？”秦锦黛趁热打铁地劝道，她可不想秦致刚上任就死了，秦致死了，白姨娘可真是一点软肋都没有了。
况且纪泽沂目的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万一真把秦致收买了，还真算不上什么好事。
白姨娘愣了一下，又求助地望向喻兰卿，眼看大势所趋，喻兰卿也开口“尚有转圜余地，慕儿是三殿下侧妃，我便回喻府一趟，让慕儿同三殿下说说。”
秦貉面色温和了许多，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回去。”
两人携手离开，白姨娘慌忙去搀扶秦致，秦致起身拍了拍长衫上的茶水，示意白姨娘先回。
“四妹妹在宫中可安好？”秦致微笑着看向秦锦黛，关切地问道。
“二哥挂怀，妹妹先向二哥道喜了。”秦锦黛也笑着。
“何喜之有？”秦致语气不变。
“入仕为官，难道不是大喜？”秦锦黛眼睛明亮，却深不见底，“再者，二哥哥推拒了这么些年，真的就是清心寡欲吗？如愿以偿，亦是喜。”
“从减税开始你就料到了这么一天。”秦致的语气陡然变冷。
“你不也早知有这一天。”秦锦黛丢下这一句话，从秦致身边走过的时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便微笑着离开了。
她唤他“秦，寺，丞”
这并不难猜，梁辰若要最大的扩建自己的领域，就要在大理寺插眼，更何况，贪墨的元凶就是他，他在大理寺必须有能说的上话的人，刑部他有喻家，丞相府也是他的暗牌，御史台更是他外祖家，只有平津卫那边难说，不过也妨碍不了什么。
秦致早年科举高中，不会有太低的封位，但是又是秦家的儿子，也不会官居太高，寺丞便最是合适。
三司基本上都为梁辰所用，贪墨案的元凶，是谁，都不会是梁辰。
但是提议秦致去平津卫的人又是谁？纪泽沂倒是嫌疑最大，可是秦锦黛还是觉得漏了什么。
秦锦黛坐在桌前拨弄着香篆，她刚沐浴玩，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胸前，一般情况下，疏影阁不会来人，所以她也没着急擦干头发。
红豆风尘仆仆地进了疏影阁，她开口“簪子的事已经交代好了，大概九月可以完工。宫女的死激不起多大风浪，说是突发恶疾，已经葬了。”
秦锦黛点点头，又说“不用再派人盯着纪泽沂了，还有，想办法把满月宴的酒水换成芙蓉酒居的。”
话锋一转，秦锦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啧了一声。
“这几日怎么又不见五公子？”秦锦黛皱眉。
三个婢女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又跟丢了？”秦锦黛问。
“门房说五公子白日里出门，深夜才归府，奴婢派的人，全教五公子甩了。”红豆开口，她也没想到派人跟踪秦辙被发现了，这就算了，还被甩了，顿时有些汗颜。
……
“世子，秦家那小子从进京就开始缠着您，让秦四发现了又是个麻烦。”驰冥开口对纪泽沂说。
“秦四不会发现，她派了人跟秦五，又不愿跟的太紧，派的人也不是什么好手。”纪泽沂剥开花生，往嘴里拋。
“那她派来跟您的呢？”驰冥又问。
见纪泽沂不说话，驰冥终于说出了他真正想说的“世子，有了职位，就不是暂居了。”纪泽沂发觉他是在说自己做了平津卫指挥使的事，便开口安慰道“驰冥，会回家的。”
但他从心里知道，从他做出决定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京州好啊，富贵迷人眼。”纪泽沂感叹一遍，“来京州二十日了。”
驰冥心里暗暗纠正，二十一日，第一日来的时候，纪泽沂说什么也不肯进京，夜晚京郊漆黑，纪泽沂也是对着京州里一座很高的，亮着灯火的塔说了这句话，那塔叫什么来着，白玉塔。
夜太深，驰冥没瞧清那塔白不白，但是塔周挂了四个很亮的灯笼。
驰冥突然很想瞧瞧那塔到底是什么样子。
想着想着，驰冥在发觉已经跟着纪泽沂到了一所宅院前。
“兔崽子挑哪的不行？非要挑在这儿，这宅子太偏了，不旺人！”一个小老头横着眉毛挑剔得站在院宅中央。
纪宅的牌匾还没挂上，院落里灰尘满天。
“咳咳咳，呛死了！”小老头刚准备打扫一下院子，没想到一拿笤帚就扬起一阵灰尘。
“行了师父，别折腾了。”纪泽沂夺过笤帚，弯腰帮小老头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
“你师父一把年纪，还得跟着你走南闯北！”范浒狠狠咬重了走南闯北四个字，说话时吹胡子瞪眼的，把一旁一脸愁容的驰冥逗笑了。
纪泽沂也弯了弯嘴角，扶着范浒坐下。
范浒哼了一声，想到纪泽沂置办这宅子的目的，叹了口气，还是起身帮忙打扫宅子。
他偷偷压低了声音跟纪泽沂说“三皇子又在大理寺安插了个人你听说没？还是喻家去求的，你猜猜看安插的是谁？”
“您这又是听哪说的？”纪泽沂开口问，不过不问也知道，还能怎么样，小老头又去偷听墙角了呗。
“你别管，我跟你说，安插的那个人，叫什么秦，秦修齐！”还没等纪泽沂猜，他就公布了答案，不过纪泽沂想来也是知道的，因为他面上没有太惊讶。
“师父你在这，我出去一趟。”纪泽沂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开了。
“好，别耽误正事了。”范浒点了点头。
“陛下不是要让秦致去平津卫吗，怎么又去了大理寺？”纪泽沂压低声音问驰冥，脚步的方向是七皇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