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后

    两仪殿偏殿,寒风吹不散殿内尴尬之气。

    周嬷嬷板着一副晚娘脸,极不情愿的将纯金头面送来,这是中等的十二件头面,有步摇一对,珍珠发钗六支,牡丹簪花一朵,压髻若干。

    她一一细数头面的来历,从名匠的履历开始,到徐州刺史夫人对萧皇后的爱敬之情,再到头面上红宝石的名贵之处,以阖宫上下满目震惊结尾。

    孙静蓉翻白眼,“既这般名贵,你拿回去得了。”

    周嬷嬷一噎。

    芸娘好笑,暗暗的看了孙静蓉一眼,让她老实一点。

    萧皇后能有什么好心思呢?她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想要杀人害命罢了,知道这一点了,又何须知道是什么手段呢?

    “可真是漂亮,定废了不少功夫吧。”待到周嬷嬷说完,芸娘眼睛恰当的放着光,舍不得移开眼一般感慨。

    周嬷嬷瞧着算计应当是成了,心情甚好,“算你有眼光。”

    芸娘拿在手上打量,拿起一只蝴蝶步摇,让孙静蓉替她插在头发上。

    孙静蓉兴致勃勃,待到周嬷嬷离开,她立即就替芸娘把发簪取下来,“您没瞧见周嬷嬷刚才的脸色,又高兴又嫌弃,指不定心中怎么编排咱们小家子气呢,不过,她嫌弃倒是可以理解,她高兴什么?”

    芸娘将在簪子重新放回托盘,“这皇后娘娘总不能是决定放过我了。对了,既然三公子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计划,你便去联系软烟阁布置一番。”

    “三公子何时同意了?”孙静蓉日日和芸娘在一处,从没见过谢馥深的来信,她心底有八分的怀疑,是芸娘过于迫切想要实行那个“烂计划”。

    芸娘指出软烟阁递来的消息,“青山的话说得很明白,要咱们削弱谢馥深的影响力,他虽未说是什么,但应该和巴州之行不无关系。但不管为何,这既然是谢三公子交给咱们的任务,是不是相当于同意了我的主意?”

    孙静蓉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反驳的证据,萧皇后眼见着因芸娘不放过李家,那如果芸娘芸娘“死了”呢?以萧家如今复杂的情况,一旦威胁消失,也不会在意一个李家,而芸娘有软烟阁作助力,再加上谢三公子那边的配合,顺利脱身不说,还能转明为暗,唯一麻烦的便是谢三公子会不同意。

    芸娘却已经顺着这一番话,展开了思路,“如若我能制造谢馥深和萧皇后之间的仇恨,到时按照计划,我“死了”之后,谢馥深大为悲痛对萧皇后势力出手,围剿吞并萧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而按照陛下采取平衡之道的法子,那便不能任由谢馥深灭了萧家,大概率会压制谢馥深。

    这样一来,谢馥深大受打击,再次提出前往巴州,那便是再顺遂不过的事。”

    孙静蓉被这一番话说服了,积极的参与到计划中来,“那么应当如何死呢?这里是皇宫,任何动作都瞒不过萧皇后。”

    “跳楼。”

    芸娘已计划好,“地点便定在元武门,那里是北海最北边,护城河又止于此,对外便是庄子,比内城更方便潜伏。废太子身边那小同乡能带你进废太子府内吗?借皇后的口,让废太子也参与其中,别忘了,废太子才是皇后手中的筹码,她对付我,拉拢三公子表面是为了萧如意,实际是为了让废太子复位。”

    说道这里,她将那支极为漂亮的蝴蝶发簪交给孙静蓉。

    周嬷嬷介绍这套头面时,曾大力的夸奖当年萧皇后收到礼物时的高兴,全宫上下都知道这个东西属于萧皇后,这便能作为萧皇后的信物。

    芸娘谋划就绪。

    渭水南岸,青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引得谢馥深看了他好几眼,“听闻你帐中藏着宝贝,你护得紧,瞧都不让人瞧。”

    青山瞪小五,这小子嘴巴竟没把门的。

    在谢馥深深邃的目光之下,青山不由自主的去摸胸前,他哪敢说是芸娘给谢馥深回了信。

    身前的信封露出一角,在谢馥深长久的注视下,青山脱口而出,“集圆,是集圆给我写的信,我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竟然……嘿嘿。”

    小五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是哪家小姑娘瞎了眼看上了你?”

    “你这是嫉妒。”青山和小五插科打诨,总算把这件事蒙混过去。

    这般提心吊胆,但他还是坚持着,要再等一等,最好是打胜了仗,再读到心爱之人的回信,这感情定然能再上一层楼。

    战场形势转瞬即变,待到第四日,突厥忽的决定和大耀何谈并撤兵。

    谢馥深受那日萧云鹤来时扬尘的启发,多日以来,安排将士在东南西北四条官道上纵马扬尘,制造出大军过境的假象,并在军中以及城外散播援军已至的消息。

    这件事只有三位大将军知晓,其余之人一概不知,正是因如此,连突厥汗国的主帅也被骗了过去,他们相信了探子收集到,大耀援军有五十万的消息。

    在谢馥深佯装要攻打突厥之际,突厥汗国主帅当机立断,答应了明帝在帝都和谈。

    于是,前一个时辰还在生死相搏,死的不知是谁的对手,在四个时辰后,便一同到了太极宫。

    和谈之事需由两国最精明的官员互相博弈,但停战一事,当由两位主帅在明帝跟前,亲自认证。

    太极宫内,头一次迎来了突厥汗国的主帅。

    “孤身前来,深入大耀内部,阿斯那摩耶是个勇士,勇士和战神定能惺惺相惜,我为你介绍我大耀的战神,谢馥深。”明帝在阿斯那摩耶跟前对谢馥深大肆赞扬。

    他人不知,明帝心知肚明,没有援军,谢馥深凭着五万人马以及疑兵之计,让三十万突厥大军中了计。

    而这还是他儿子。

    明帝的喜悦深深的刺痛了阿斯那摩耶,他对谢馥深说:“战神?我突厥三十万大军全都在,你没胜我一兵一卒。谢三公子,听闻你盖世无双,可你并未赢,和谈开始,那五十万援军的到来便毫无意义,终究是你的算计落空了。”

    “那你可知,大耀没有援军。”谢馥深实话实说。

    明帝听这话心肝直颤,夸早了,“谢大人。”

    阿斯那摩耶哈哈大笑,“到这个时候,你还想骗我,你当我突厥的探子是傻子不成,我突厥的精英们早已看到了大军汹涌而来的事,你也不必瞒着,我不会上当。但如果你要打,我也奉陪到底。”

    谢馥深摇头,“我不打,援军还没到,如何打。”

    他越是这样说,阿斯那摩耶便越发认定,这是谢馥深的阴谋。

    他甚至感慨,幸而今日来的人是他。

    他早年曾在帝都学习,深深知晓,大耀之人最擅长说谎,那文人书生,能将□□骗得死心塌地,能让他当年心爱的女人散尽钱财,资助对方读书,被抛弃后还觉得是自己的错。

    显然,谢馥深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如若是他的傻侄儿,只怕要上当。

    阿斯那摩耶得意,“谢三公子智谋无双,但我阿斯那也不是蠢人。”

    谢馥深眉头一挑,淡淡一笑,“嗯嗯,我知道了。”

    明帝听谢馥深说话心惊胆战,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之语,赶紧结束话题,“谢卿,你连日来甚是辛苦,快快去休息一番。”

    别在这里添乱了。

    说着,就让高公公把人带出去,谢馥深去两仪殿接芸娘出宫。

    一路上,高公公主动提起芸娘在宫内的情况,他也不敢直接提起萧皇后明目张胆下毒,只道:“皇后娘娘近来立身不稳,被陛下斥责一番,索性禁足两月,小夫人的日子安安稳稳,也没出什么差错。”

    “现在安安稳稳,就是之前出了事?”青山跟在谢馥深身边,这话问得刁钻。

    青山感慨:“萧皇后可真不是个东西。”

    高公公讪笑,这话能乱说的吗?

    将人送到两仪殿便赶紧溜了,谁懂啊,三公子的小厮竟然是个二愣子。

    青山仿佛一点没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小夫人可真是受苦了,这都是受了你的连累,若是小夫人哭哭啼啼,公子只怕要多加担待才行。”

    谢馥深握着腰间的长剑,意味深长,“你倒是很懂。”

    青山脖子发凉,硬着头皮继续说:“若不是公子顾忌和萧家大小姐的婚约,对萧皇后对家隐忍,小夫人何至于受罪,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松石,对,松石无意中偷听到的。”

    他是不可能一个人死的,好兄弟就是要一起承担。

    谢馥深冷笑一声,脸上的神色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萧皇后……她存在自然有她的道理。”

    萧家是前朝三大势力之一,在前太子时期,萧皇后势大,明帝势弱。

    正是因为如此,前世,明帝不得不小心翼翼和萧皇后周旋,当时谢馥深是明帝制衡萧皇后重要的棋子,只是那时他还以为是父子情深……

    谢馥深摇了摇头。

    如今换上了二皇子,二皇子拉拢中下层世家,许以地位和权势,拉拢寒门出身的才子许诺重金美人,和萧皇后一脉厮杀得难舍难分,萧家虽然显露败相,可她们背后还有谢家,听闻那位陪着废太子一起被圈禁的谢家女儿,如今已经怀孕了。

    二皇子和废太子,他们斗得越凶,这天下便越乱。

    青山试探的问:“公子不能用上手上的筹码针对萧家,灭了萧皇后一脉,替小夫人出口恶气。”

    谢馥深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是松石!松石常日跟着小夫人,自然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让我问您,”松石,我的好兄弟,我帮你上了大分了,不用谢我!

    谢馥深语调薄凉:“青山,你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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