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卿

    两仪殿内,萧皇后盛装打扮,坐于上位。

    谢馥深一直在思考芸娘的话,甚至不耐烦萧皇后的盘问。

    清冷公子眉宇间的嫌弃,让高高在上的萧皇后大怒,“好你个谢馥深,你如今是意姐儿的未婚夫,却日日和小妾厮混在一起,你把萧家的脸面、意姐儿的脸面放在了何处?你那小妾今日冲撞了我,该当何罪?”

    “自然是……”宫人正欲开口说话,却被谢馥深打断。

    “臣即将前往巴州,陛下催得急,若娘娘话说完了,臣便告退。”谢馥深神色淡淡,拱手便走。

    萧皇后大惊,连谢馥深是否足够恭敬也不在意。

    她当即意识到,谢馥深得陛下看中,如若有萧家做助力,并不担心谢馥深不能起复,谢馥深利用萧家甚至更好,这意味着他将完全被萧家掌控。

    而现在,谢馥深无权无势,他还能护着谁?一杯毒酒赐给偏殿的芸娘,一切便不再是问题。

    皇后意动。

    嬷嬷察皇后心意,心念一转,“娘娘,谁知这是不是谢三公子的苦肉计,三公子其人深不可测,不若现下去试探一番?再说,似李家那等人家养出的女儿,不外乎是等攀附权贵的女子,若她是知道三公子被贬去了那荒僻之地,哪里忍得住不露出脚。”

    萧皇后叹息一声,“这不叫拆散有情人,这是在替谢馥深伸张正义,就按你说的办吧。”

    入宫时天色尚早,出宫却已是暮色。

    青山遥遥看见,自承天门而来的两人,谢馥深身姿修长挺拔,傲立于世,清冷如西岭雪。芸娘温婉从容如池中花。

    他在此时不得不承认,芸娘并未被谢馥深掩盖锋芒,她什么都好,可就是……

    谢馥深忽的停下,弯腰抓住了芸娘的手。

    青山的心咯噔了一下,这还在宫内,谢馥深不至于如此急不可耐,做出有伤风化的事吧?可他还真没什么信心,两人站着未动,他越发的急切。

    芸娘不至于做出什么,可谢馥深却让人无法揣测。

    半年前,若是有人告诉他,谢馥深将如疯魔了一般,改变执行多年的计划,还会把自身推向更加危险的境地,他会觉得那人疯了。

    青山回想起那日在书房之内,谢馥深遣散谋士之后,他站在书房的门外,他不解,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现在不是对抗皇后最好的时机,谢家对公子也不全是看好,谢公还在头顶虎视眈眈,一旦和皇后交手,失去的不将是现在的一切。

    还有这些年来,蛰伏在暗处的敌人,一旦被咬住,那群恶狼绝不放手。

    可这些话,连他都知道,那谢馥深呢?多年谋划,殚精竭力的一切,大好前程自甘毁灭,甚至整个计划都有失败的可能,拼上这一切,只为了去搏一个可能,甚至芸娘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青山沉默良久,犹豫不绝后终踏门而入,最后却只问出一句:“值得吗?”

    公子如何回答?

    只淡淡道:“我愿意。”

    青山看到的虽不是他筹谋的全部,但各中风险却一般无二,但无论问多少次,谢馥深答案依旧不变,他要护一个人,便就要赌上一切。

    所以,此时芸娘手上被烫伤的红痕,显得格外刺眼。

    “不碍事。”芸娘欲拉着袖子遮住手背,却被谢馥深抓住了手,他骨节如玉的手指,触碰到芸娘手背,不知是烫伤的余热还是其他,细腻的触感仿佛抚摸到了她的心上,身体微微一颤。

    她秉着呼吸,忘记那般触觉,“听闻皇后宫中规矩严苛,于我算不得什么的皮肉伤,于那宫女便是半条命。”

    那宫女不过是替她端来一杯茶,被人陷害将茶水倒在了她的手上,若她直言,皇后杖责宫女,何尝不是敲打她,一样的无权无势,任人揉捏。

    她既看出,那宫女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弃子,懵懂无知,身不由己,她自己便尝遍了这般苦楚,以己及人,何苦再为难,若真的要出气,也该找那幕后之人。

    “我是幸运的,遇到了公子,先摆脱了做那棋子的命运,如今诸多努力,想要做那下棋之人,可其他人却并不有我这般际遇机会。”

    胸腔中涌动着的滔天的怒火,忽的被抚平,谢馥深忽的问:“遇到我,你可欢喜?”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芸娘的脸上。

    “这是自然。”沉寂许久的心忽然再次泛起涟漪,芸娘补充道:“公子于我,是再造之恩。”

    谢馥深无视了她借口补充的后一句,瞧了一眼远处的青山。

    *

    秋风瑟瑟,丰庆别院里,李娘子和兰娘提着灯笼在门外等。

    待到马车停下,两人都平安归来,李娘子松了一口气,兰娘扑倒刚下车的芸娘的怀里。

    芸娘牵着兰娘的手,摸到她手掌冰凉,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心中发软,对李娘子说:“我们没什么事,外面冷,快进去吧。”

    兰娘见到了芸娘就放了心,叽叽喳喳说今儿做的事,在园子里摘了果子,去小溪里玩了水被李娘子打了屁|股,“姐姐,什么是‘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芸娘皱眉,“这是谁教你这些?”

    兰娘支支吾吾,见芸娘认真,这才告知芸娘,她爬狗洞出了院子,和人约定明儿要去村子里看折子戏,这两句便是邀她看戏的小丫头教她的。

    兰娘眼泪汪汪,“说了不告诉大人,偷偷的去,若是青丫不带我玩怎么办?”

    芸娘眼珠子一转,伤心的看着兰娘,“姐姐今儿也才十六,原不能和兰娘一起玩儿了。”

    “不是不是,兰娘愿意和姐姐玩,姐姐也是活泼可爱的小娘子。”兰娘急了。

    谢馥深在和李娘子说话,主要是宽慰李娘子,他听见了两姐妹的动静,回了头,走到芸娘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话。

    他的气息太强烈,芸娘欲后退一步,又被谢馥深伸手拦着肩膀,“岳母还在看着,别动。”

    芸娘瞧了他一眼,忽略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丰庆别院方圆十里是你的地,周围的佃户最近也离着四五里地,这事儿瞧着不太对劲儿,兰娘和那青丫玩得很好,若是误怪了人,只怕她要伤心了。”

    谢馥深沉吟,“若要探听,便不能打草惊蛇,让松石暗中跟着兰娘,若真有问题,她便要吃些苦,你可舍得?”

    芸娘也不扭捏,她一概知道,谢馥深对下属极好,“这般便谢过三公子。”

    谢馥深未说话,忽的上前一步,他的胸膛几乎贴到她的后背,芸娘一惊,回头侧脸,嘴唇差点碰到他的下巴,“怎……怎么了?”

    她不知,此时耳后已绯红一片。

    谢馥深愉悦的笑,胸膛在芸娘身后震动,芸娘不解其意,脸色越红,欲离开时,谢馥深抓着一片红枫放在她跟前,“这片枫叶甚美。”

    枫叶放到了她的手中。

    芸娘再回神,谢馥深已行至影壁处,他今日穿的是一袭紫衫,于灯火阑珊处皎皎如月,不是人间客,谢三公子,总是这般风华绝代,不愧是无数春闺梦里人。

    芸娘看着手中的红枫,只是,世间没有两全法。

    无声的叹息。

    回到房中,灯火下,芸娘瞧着软烟阁今日送来的消息,集圆劝了两次,都没能劝说芸娘休息,分外气馁,“娘子可是和公子吵架了?”

    芸娘瞧着消息走神,敷衍两句,却不知戳到了集圆的伤心处。

    集圆越发觉得芸娘这是要失宠了,“定是萧大小姐鼓动皇后娘娘说了什么,不然公子为何都不留宿了?”

    谢三公子何时留宿过?

    芸娘哭笑不得,“我们感情好着呢,三公子事忙,哪能沉溺于儿女之情。”

    集圆担心,“可这萧大小姐也不得不防,看她手段层出不穷,不知还会使出什么绊子,指不定这小小姐遇着的事儿,也是她搞的鬼。”

    芸娘说:“集圆可真聪明,我会注意,对了,我有点饿了,你去厨房瞧瞧可还有银耳羹,替我拿些过来。”

    集圆怕饿着芸娘,也不多说,转身去了厨房。

    芸娘叹一口气,那些事不知是否和萧如意有关,但谢馥深被谢家驱离这事,恐和她脱不了关系。

    软烟阁带来的消息是,萧如意今日去了一趟谢家,自谢家离开后,谢权便发了话,要夺了谢馥深的继承人之名。

    第二日,谢馥深便回了谢家。

    待他走出谢宅,神色颇为轻松,青山心中还有侥幸,“公子,可是有好消息,谢公愿与你共进退?”

    谢馥深撇了他一眼,仿佛看智障,“一切如所料那般顺利,进行下一步。”

    青山心惊胆战,似哭非哭,他多希望自己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谢馥深在谢家多年的经营,竟真的没了,他有一种极不真切的感觉,而和谢权的这次冲突,表面上是父子冲突,可实质上是谢馥深被驱逐谢家,剔除了权利的核心。

    而谢馥深的下一步计划,更加丧心病狂。多年以来,天下众人多少人推崇谢三公子,更有多少人仇视谢馥深,只是碍于谢家滔天的权势,谁能知那些人会使出何等卑劣的手段?

    如今谢馥深却觉得不够,竟要暗中挑动那些人来对付他?!

    青山劝言:“公子,何不再考虑一番?如果趁着消息还未传开,您带着小夫人速速前往巴州,无论是于您,还是于小夫人,都是极好的事。”

    “那算什么好事。”谢馥深嗤笑,真正的好事是,他发现芸娘并不拒绝他的靠近,她的眼底有他的影子,但那并不够。

    谢馥深眼眸闪烁着华光,心情愈佳,替对手出谋划策,安排青山,“你便这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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