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哪怕在这种场合也没个正行,透明高脚杯攥进手心,却不沾一口,只晃荡着玩,整个身子斜靠进沙发椅,单手顶支下颌,漂亮的桃花眼淡眯起。

    打量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蓝黑色暗纹裤腿双双交叠,裤线笔直。

    旁若无人与她攀谈。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言梓眸光晃晃,喉咙发干,“没,没什么。”

    竟然磕绊。

    盛淮低头觑她,自她挺直鼻梁滑过,落到愈发潋滟的唇瓣,停几秒。

    “是谁让我们小艺人受委屈了?”

    轻松,缓慢。

    观察入微。

    她手指微僵,混攥在一起,避开视线。

    “没有的事。”

    “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言梓又不说话了,也没有真的看。

    盛淮多敏锐一个人,只一眼就能看出她情绪不对。

    幸而她反应还算快,转移话题。

    “那个……刚刚那位女士,跟周前辈是……”

    磕磕绊绊,还生涩,就差把强行两个人写在脸上,心里也虚,说起话来没什么气力,软绵绵的。

    盛淮也没有真的揪着她不放。

    他懒洋洋开口,“姐妹。”

    “啊?”

    言梓没反应过来,宕机一秒,随后才问,“你是说周愫红前辈跟刚刚那位傅家太太是姐妹?”

    这可是从来没有听过的事情。

    “周前辈的背后其实是……”

    傅家。

    她沉默。

    难怪。

    严森在圈内地位高,已经到了无可撼动的地步,想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却屡次在影史传奇这里碰钉子。

    并非周愫红虚耍大牌。

    而是她背后站着严家不能随便交恶的人。

    弯弯绕绕太多,有些头疼。

    言梓又在揉额角。

    葱白手指攥握成拳,往额角青筋上滚,轻一下,重一下,还觉得不够缓解,再用力时,手腕被人攥住。

    她回头。

    盛淮浅笑衍衍,漫不经心握着她滑腻的手腕,顺着凸起的腕骨往下滑,拇指有力,按住她手心,揉开手指。

    她看他。

    他却低头,手指修直冷白,捏攥两块糖,一片药。

    放进她的手心。

    “周愫红和严森情况复杂,是滩浑水。”

    盛淮慵懒随意,正经话也像调侃。

    言梓是最好的学生,习惯性听话听声,顺着问,“意思是,我不该蹚这滩浑水吗。”

    “该蹚得蹚。”

    他懒笑,唇角提勾,唇畔隐隐露出两个浅浅的凹窝,眼梢也勾着,浓长的睫扉颤颤扑闪,显得眸光颇深,意味浓长。

    “严叔认可你的演技,这是好事。”

    捏着言梓的手指收蜷。

    让她收好他递给她的东西。

    薄薄一层纸皮磨硌掌心纹理。

    胀感缩进胸口,顶住心跳。

    涩然震晃神经线,酥酥麻麻。

    言梓低下头,小声应,浓重眼影盖在眼睑,留下一道灰蒙蒙的雾影。

    “嗯,我知道。”

    不妙。

    情绪好像更低落了。

    这一刻,言梓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其实站在盛淮的对立面。

    他越冷静审时度势;

    越显得她慌乱浮皮潦草。

    自从遇见他。

    她心里也开始下起了风霜雨雪。

    狠狠摇头,把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这才注意到,盛淮旁边还是一位男宾名字。

    她问。

    “好像没在你身边看到女伴。”

    盛淮耸耸肩,“没找。”

    她皱眉。

    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今天晚上媒体如何阴阳怪气。

    她唇角蠕动,想再说些什么,盛淮没个正形的嗓音已经凑到她耳边。

    “这么关心我?”

    痒酥酥的。

    前方舞台音乐震耳欲聋。

    后方闪光灯煌煌如昼。

    人群扎堆,推杯交盏,盛淮只顾着在她耳边不正经调侃。

    她躲开,视线也避。

    “随便问,没有就算了。”

    盛淮瞥她,说得堂而皇之。

    “既然这么关心我,我给的药记得吃。”

    言梓:“?我没病。”

    “治晕船。”

    言梓:“……”

    此刻有一万句话想说。

    但她悉数忍住,摊开手心,看着掌心中放着的三样东西,转头看他俊挺的面部轮廓。

    神色微妙。

    他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山楂干缓解症状,晕船药治病,大白兔奶糖……”

    笑笑。

    “让你心情变好一点。”

    言梓蓦然怔忪。

    睫扉颤颤晃晃,头依旧晕,脸上淬红发热。

    东西还没吃。

    刚刚还疾风骤雨的心思却像草长莺飞,杨柳拂堤。

    一时明艳起来。

    眼眶泛着湿漉漉的水汽。

    她眨了眨,把盛淮给她的东西一样一样吃下去。

    按照他说的。

    山楂干酸中带甜。

    晕船药没有味道。

    大白兔奶气浓烈,胜过微醺甜酒。

    “盛淮。”

    “嗯?”

    “其实我……”

    话黏滚在舌尖,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有人面色不虞地站在盛淮面前,金丝眼镜悬于鼻梁,西装革履,一脸严肃模样。

    压低声音。

    “你父亲让我来问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拒绝了跟孙家的联姻?”

    盛淮反而坦荡,懒洋洋应声,“我对小妹妹下不去手。”

    来人神色骤然僵硬,随后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来。

    “糊涂啊盛淮。”

    “你这样,怎么让我和你父亲在董事会其他老家伙面前交代?”

    “该怎么交代怎么交代。”

    “他们可都翘首以盼,等着你的好消息。”

    盛淮嗤笑。

    “这帮老古董们年级大了,没点心气,天天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的样子……”

    他顿了顿,冷嘲热讽,“晚年孤家寡人?”

    来人:“……”

    神色顿了顿。

    “今天孙家人也来了,不论如何,你都要过去敬酒赔罪,就算你不喜欢,关系还是要维护好。”

    盛淮动也不动。

    懒问,“赔什么罪?告诉他们我对孙嘉怡没兴趣,但还想再吊两天?”

    他挑眉。

    “宋叔也不年轻了,忽悠小姑娘套路还没玩腻?”

    宋叔:“…………”

    忽而脸色一摆,认真正经。

    “今天你父亲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让我就算押也要把你押到孙家人面前。”

    盛淮啧了一声。

    无动于衷,甚至还大喇喇翘起二郎腿,掀挑眉眼,一脸拽混二世祖样儿。

    “谈合作可以,但今天不是时候。”

    “至于谈婚嫁……”

    他别有意味。

    余光往言梓白瓷般肌肤上落。

    言梓低头。

    奶香残留舌尖,浓甜充满整个口腔。

    盛淮咬着一口浑磁薄荷音,眯眼低笑。

    “人不对没什么可谈。”

    砰。

    言梓胸腔内的回声瓮沉了些,仿若雨水砸枝。

    她攥紧手指,兀自摇头。

    盛淮从来就不是吃硬的人,强扭不了。

    她清楚,这位看起来像是常年认识他的宋叔似乎更清楚。

    又神色缓和,语重心长。

    “盛淮,不是叔叔说你。”

    “哦,那别说。”

    宋叔:“……”

    尴尬摸摸鼻尖。

    今天拿了任务,一定要在盛淮这里掰扯出来个一二三,又上杆着开口,“叔叔懂你想要追求自由恋爱和自由婚姻,但身在盛家,你别无选择。”

    “你妹妹一个常年不住盛家的人都能为了盛家联姻,你却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盛淮不知道听见什么有趣的话,唇瓣微勾,漫笑。

    “为了盛家联姻?”

    他轻哂,似笑非笑,“她告诉你的?”

    “难道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宋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是不是联姻。

    是。

    成没成眷属。

    成了。

    被噎得厉害,又琢磨着转变思路。

    “就算不为了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父亲、妹妹和母亲考虑。”

    “你继母已经不止一次流露出想进董事会的意图了,只不过都被你父亲拦着,现在你继母还在国外照顾你继妹,可能精力上还不能完全顾的过来。”

    “你父亲这几年身体也不算好,身边再跟着个灵巧的,狼子野心,等再过几年盛家易主你都无力阻止,你也不想把你母亲带来的盛家江山拱手让人吧。”

    这话说得有几分诚恳意味,细水长流,认真地劝。

    劝他为亲人,为盛家,为以后。

    唯独不为他自己。

    言梓神色轻晃。

    盛淮在外面招摇惯了,所有人都说他是玩票富家子弟,可家里实际情况,他对外人三缄其口,对她也多数保留。

    她甚至不知道,他其实还有一个继妹,和一个继母。

    言梓敛眉,半侧身看他。

    宋叔注意到她,扫一眼。

    又拨回视线,等盛淮回应。

    盛淮眸光很淡。

    浅薄一层,透光琥珀般静置不动,棕黑瞳仁浸润其中,定格中央,被蒙上一层疏淡灰雾。

    没有什么情绪。

    也是最好的情绪。

    仅一瞬。

    盛淮又回到那个吊儿郎当的散漫样,冷白眼皮淡掀,眼梢弯挑。

    略有嘲弄,“那个老头子还在乎盛家江山?”

    被唤作宋叔的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盛淮却又起身,修长指节碰触到自己衣领上散解的一枚扣子。

    重新系好。

    嗓音透凉,“走吧。”

    态度变换很快,转进如风,让宋叔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去哪儿。”

    “给孙家敬杯酒。”

    他笑,眼梢下方那颗泪痣若隐若现,“不成亲家,也要做合作伙伴。”

    临走前回过头。

    想到什么,又矮身,凑到言梓耳边。

    不轻不重说了句话,带点不太浓烈的红酒醇香,清冽甘甜。

    言梓蓦然抬头,讶异与他视线相对。

    他却只是懒笑冲她挥手。

    没入摩肩接踵的人群。

    *

    盛淮才走没多久,严森就归位了。

    作为宴会主咖,场内比他咖位还大的约莫也就傅家人,偏偏与他关系一般,约着傅家长子聊聊项目,也要被敢爱敢恨的傅太太打断。

    没谈出个所以然,反而回来带着一串小尾巴。

    皆是准备攀识敬酒的。

    一路绊住严森的脚步,拖到现在。

    他前脚刚刚落座,后脚又有人恭敬温笑的站到他面前。

    “严总,许久不见。”

    言梓也跟着抬头。

    巧得很。

    季泊渝和他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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