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檬檬回到家，看见林念穿着睡衣窝在客厅，小小的一团身影深陷在布艺沙发里，开着电视放节目。
“居然有闲心看电视。”徐檬檬随口调侃，“你不是一回家就练歌吗？”
一偏头，讶然止住声。
屏幕上蓝紫色的背景，欢快的音效，镜头扫过几十个装束相似，穿着学员队服的女孩子，竟然是《星芒》。
舞台灯光渐次亮起，林念的表演结束，镜头恰好切到柏攸。
电视里的他，露出欣赏的目光时，林念眼中也流露出一种安静温柔的氛围，唇角轻扯微笑。
徐檬檬至今不知林念和柏攸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闭口不提，断开联系。
她坐到沙发另一端，问：“让团队剪糖点的时候，不是都看过节目了吗？”
明知等到合适的时候，林念一定会说。可怕在她愿意开口说之前，又憋在心里，闷坏了。
只能引她倾诉，才能找出问题所在。
“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林念从沙发上稍稍坐直，脑袋很自然地歪了歪，用力思索，“为什么以前我们可以自然地相处，可现在我和他在一起，就有很多负担？”
这两年她心里有个坎，总是避免接触柏攸的作品，却又在听到他消息的时候，忍不住竖起耳朵。
林念一边听着柏攸的歌，看他的影视剧和MV，填上两年刻意留下的空白，想找到答案。
电视上播到两人对视的片段，从镜头语言，到后期字幕，都恨不得加上粉红泡泡。
“你们那个时候……”徐檬檬看了一会儿节目，斟酌词句地说，“真的挺甜的。”
林念的思绪却从屏幕上的互动，渐渐脱离。
画面如书签，揪起一角，翻开记忆那一页，才发觉别有洞天。
炒CP要云里雾里，若即若离，才最抓粉丝的心。
所以节目组只播出个别暧昧的片段。而播出后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大糖”，他们反而不会放出来。
弹幕喊着“好甜”的片段，甚至不及他们镜头后单独相处时，万分之一的回甘。
公开选歌时，导师明明宣布林念是导师评级第一，导播却在耳返里暗示另一个学员先上去选。柏攸出言打断，全场气氛一时尴尬。
弹幕刷着“柏老师这是护妻吗”“好甜”。
而林念记得，那晚她趁着柏攸离开大厂拍摄场地时，悄悄追出去，在门口小声说了“谢谢”。
他们还不熟，柏攸眼眸淡淡扫过她：“你的实力，应得的。”
然后便转身离开。
韩芸险些抢走她公演的曲目，被柏攸调出监控戳穿。
他让韩芸当面对她道歉。
仿佛一束光，照进她茫然无措的世界。
其实，世间没有那么多公平，再优秀的人也未必能有“应得”的待遇。
可柏攸短暂的维护告诉她，不是所有在云端活惯了的人，都会自恃咖位，放任节目组欺负没背景的学员。
至少在这个节目里，有一个人并不同流合污。
只要她足够努力，会有一个人看在眼里。
所以她才会有勇气，在排名下滑后，面对一屋子准备好陷阱问题的工作人员，单枪匹马地对着镜头笑着说：“我不服。”
她说错了话，得罪了人，又怎么样呢？
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如果柏老师听见，一定也会明白的。
后来林念总忍不住看他。
想起镜头在，又垂眸，后退，不情不愿地收敛。
用余光捕捉到的瞬间，她似乎看到柏攸也用绵绵深浓的眼神注视过她。
透着镜子，隔着人群，在走廊转角相遇的片刻，冷淡锋利的轮廓，漠然深邃的眼神，被点了一笔柔软温暖的痕迹。
她想，别自作多情。
从没听说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
录过《星芒》之后，柏攸才慢慢开始写情歌。之前的歌曲黑暗诡谲，华丽宏大，没有一首是小情小爱。
创作多少能窥见内心世界，他不是清心寡欲，就是恃才傲物，眼界很高。
他入眼的人，一定要方方面面都完美。
林念自认不是个完美的人，不奢求他能心动。
但她还是忍不住靠近柏攸，哪怕只是作为他“最骄傲的学生”。
柏攸来看他们练习排练，结束之后轻声对她说：“你教我跳舞吧。”
她真的教了柏攸几个简单的舞步，指尖无意间碰到，冰冰凉凉，玉一样的质感，却勾起一阵火燎般的热度，一路颤到她心尖。
让她念念不忘的，并不只是那一下皮肤的接触。
柏攸没有舞蹈基础，但身段柔软，天赋很高，稍稍指点就融会旁通。他将林念教的几个动作，联系专业的编舞老师，融合在了新歌的MV里。
他不因自己优秀，放弃钻研雕琢。仿佛天生为精进作品而生，世俗的浮华都挡不住他的脚步。
他们越来越亲近，终于引得旁人侧目。
阴阳怪气的流言传开，说她勾引导师。
心里脏的人，看什么都脏，许多人不信圈子里真有清白克制的人，若有，就用流言毁掉。
公平得近乎冷酷的人，也被怀疑偏心徇私。
他已完美得近乎圣人，她已谨慎得密不透风，竟也逃不过男盗女娼的指控。
在封闭的环境里，身后没有靠山的她，即使心中再愤怒委屈，也不得不活在旁人的凝视中。
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撞南墙的林念，开始在镜头前小心翼翼，以为自己足够谨慎，流言就能少一些。
可乖巧和收敛，只会让流言变本加厉。
节目内她受尽孤立，节目外听尽嘲讽。她想，等节目结束，逃离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等下一次和柏攸见面，她就——
就怎么样呢？
还没等她想清楚，柏攸就已经开始怀疑她。再下一次见面，就是酒店偶遇撞见，彻底的形同陌路。
最后林念还是被综艺平台做票，挤出了出道位。
节目结束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她终究不是活在真空，也不可能永远有冷淡公平的导师支持保护。
但她永远记得窗沿落满白雪的大厂宿舍里，柏攸营造的桃源，照亮过她出道前的那段旅途。
她安慰自己其实没有动心，没有吃到暗恋的苦。只是后来才发觉，刻意忘掉的人，会在梦里反复出现。
网上的恶评如没过耳喉的水，闭塞听觉，窒住呼吸。他们一遍遍说她不配，渐渐地，她便也以为自己不配。
千万人一言一语垒砌的高墙，把她隔在柏攸的世界之外。
声光跃动，林念注意力早已从节目内容上抽离。
等徐檬檬惊呼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扭过头去，茫然的眸子泛着水色，轻问：“怎么了？”
“于薇姐说，柏老师要找你拍MV。”
“嗯？”林念慢慢才回不过神，“啊？！”
第一时间听得到柏攸新歌的demo，已经是很特别的待遇，能参演他的MV，更是想也不敢想。
感情戏都不拍的人，MV里怎么会需要女主角？
太匪夷所思，林念感觉每个字都听进去了，连起来根本不敢置信。
徐檬檬小心问她：“有档期，要接吗？”
林念拿起手机看消息，喃喃自语：“我现在去见他，合适吗？”
“想见就见嘛。”徐檬檬安慰道，“喜欢一个人不犯法。”
林念雪团般白皙娇嫩的模样下，一双温吞柔软的眼睛，慢慢流动着水色。
都不必等MV开机，他们一起拍MV的消息一旦走漏，媒体就会大肆宣扬，她依靠柏攸才有这样的机会。
她知道，会有多少人眼馋。
可最终，所有人只会像《星芒》时一样，说她现场得票高，不过是因为导师偏心。
她的实力被淹没在桃.色.新.闻背后。
就因为一个比她地位高，更有话语权的男人，和她亲近了些……她在舞台上的追求，她彻夜的练习和努力，就都被否定了。
她磨练的唱功，舞蹈，演技，都敌不过做他情人的头衔。
今后旁人提起她，只会记得她是柏攸身边的一道影子。
犹如一个漂亮的玩偶，本就是没有灵魂的附庸，也不必留下作品。
林念不觉间唇角颤抖，轻声说：“推了吧。”
“你……”徐檬檬犹豫着说，“好吧，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林念脑海中萦绕着他容色惊艳的脸，心慢慢沉了下去。
这次拒绝拍摄，与拒绝他重归于好的请求无异。
他们两人之间的牵绊和回忆，又要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伤感只持续到深夜，柏攸亲自打了电话来。他们心照不宣的沉默被打破。
哑然的嗓好像蒙上一层颤音。但依旧有他独特的韵味和清澈，回响如松间冽泉，干净无垢。
“是为你写的歌。”
“来做我的女主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