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疑

    僵持之下,林念耐不住柏攸炽热的目光,相视后轻声说:“我还要再想一想。”

    柏攸目光似深潭湖水,波澜片刻,才慢慢落进她眼中:“为什么?”

    林念心口用力一颤,埋下脸淡淡地说:“我忘不了以前的事。”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两年前,柏盛娱乐官微发了又删除的那条微博。

    ——麻雀也想变成凤凰。

    微博暗指的人太明显,半天之内林念风评急转直下,人人都以为他们师生关系决裂。

    虽说当时柏攸还不是柏盛娱乐的实际掌权人,可柏颂很早就将管理权渐渐移交到他手上,那条微博,有他的授意吗?

    他是否有一瞬,曾经瞧不起她?

    所以才吝于表达喜爱,不愿施舍甜言蜜语。

    以为自己已经不介意的小事,显浮出来,如鲠在喉。心底极度的不安全感占上风。

    他不讨厌她了,认可她的品性,却未必能打从心里将她当做平等的恋人。

    “对不起。”柏攸低哑的嗓音深重意浓,钩子似的将她的听觉抓住,“还在怪我?”

    “过去了,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他瞬间如坠冰窟。

    真相大白,林念湿润的泪眼下红肿的唇鼻,将他的自责推向顶峰。

    无声的啜泣抽打着他的灵魂。

    他从前多么自以为是,反复思忖着要不要原谅她,接受她。回头看来,都太傲慢。

    柏攸指骨间的力道缓缓加大,有如禁锢,压着林念瘦弱的小臂。

    他浅吻在林念耳边,勾得她浑身战栗。无言的沉默里,漾开唇与耳廓接触时短暂的水声。

    “以后我只信你。”柏攸语调里尽是缠绵,比醇香的酒更醉人,“就算骗我,我都认了,这是我欠你的。”

    分开了距离,拥抱的姿势变成对望。他还是没有说一声“喜欢”,眼里情绪却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混乱而深沉。

    林念不知道,该信他充满珍惜的眼睛和指尖,还是该看着他亲吻后紧闭不言的饱满双唇,让自己清醒。

    “老师,他们说,我高攀你,是妄想嫁入豪门。”

    再沉重的意思,被她甜蜜的嗓音细细念叨,也好像受了欺负,找自己最信任的人撒娇告状一样。

    “别听他们说,听我说。”

    “可你不说喜欢我。”

    瞧着她脸上熟悉的倔,柏攸略加力道握住她的小臂,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他想,喉咙里说不出来的“喜欢”,用体温去回答,她总会感受到。

    怀里的人挣扎,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心结与隔阂,不是简单的拥抱能消解。

    她闷闷地问:“你也觉得,我是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麻雀吗?”

    都是敏锐细腻的人,林念一开口,柏攸就明白她到底记起了哪件事。

    他顿了片刻,才说:“发那条微博的工作人员有人指使,我看到之后,立刻让人删了。”

    林念有些意外:“是你让他们删的?”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别人来评头论足,打抱不平,不过是在我身上寄托不必要的幻想。”

    他此刻的眼神,脱离暧昧迷醉,如锋利的冷刃,清醒通透。仿佛世上除了林念之外,对任何事他都冷眼旁观。

    “就算你真利用了我,我也不是被蒙蔽的受害者。”

    “是我心甘情愿被你哄骗。”

    那段时间的评论区,都在说“柏攸实惨”“心疼柏攸”。

    其实他从没说过林念一句不好,即使误以为遭到背叛利用,心痛彻骨,也没有怨过她。

    凭空捏造的恨和怨,加诸他身上,化作一股舆论的暗流,潜藏在唾骂的狂欢中。

    这股力量更隐晦,也更庞大,将柏攸变作一张名为受害者的纸片,一笔用来发泄同情的符号。

    他太像一个完美的受害者了。

    淡薄名利,与世无争,无奈被别人拉来吸血炒热度。

    可若他其实不是受害者呢?

    若他并不是一无所知,而是与林念一起炒作,再将恶名推到女孩子身上,只撇清自己的下作小人呢?

    别人只说他功成名就,家境殷实,“没必要”“犯不上”去炒作,可若他对拥有的一切仍不满足,偏要靠歪门邪道增加热度呢?

    同样的现象,背后有无数种解读,千百种可能。

    他们相信林念不如表面甜美单纯,却不去怀疑柏攸是否真的清高无欲。

    看客只挑他们最爱的剧本来读,舆论营销只挑最软的柿子揉捏。真相隐于嘈杂的背后,无人问津。他们两人真实的面貌,在碎片的信息和推送后,不断重组,只剩一层马赛克。

    人人都在谈论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他们。

    事实完全与阴谋利用无关。

    不过是他的爱,比信任先到,她的坦诚,比流言迟来而已。

    林念深深震撼,鼻尖酸涩,轻咬着嘴唇无言以对。

    原来柏攸在对她误解最深的时候,仍然理智公正,不动声色,暗暗地保护她。

    越是揭开过往,越是发现,他比想象中还要好。

    她稍稍松懈下来,肩膀舒展,只是心里最后一根弦,依然紧绷。

    “我就是活在镜头里的人,每天都要面对别人的眼光,听别人的评价。如果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没办法说服自己,能进入你的世界。”

    她将所有不安都挑明,这次却不期盼柏攸能给她答案。

    如果一个人告诉她,她配不上柏攸,她只会嗤笑,甚至不屑于反驳。

    如果有三个人,她心里会不舒服,却未必会动摇。

    可如果千万人都觉得她不配,整个圈子的人都用异样眼光看待,连只是简简单单地在一起,都要面对意想不到的压力呢?

    她早已习惯封闭自我。

    因为早年横冲直撞的坦荡,令自己遍体鳞伤。

    她不是圣人,面对众口铄金,做不到洒脱。

    这是她的弱点,无解。

    柏攸目光中闪过微茫的错愕,半晌静静地复述她的意思:“所以,你怕我们因为我的出身,被别人议论。”

    林念轻点头,无形的隔阂横亘在两人面前,咫尺寸余的距离,天涯海角般遥远。

    唯有这层顾忌,柏攸不可能消除。

    柏攸习惯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克制。即使泰山崩于前,都要淡然散漫。然而锁住外表的镇定,并不代表他心中理智永远占上风。

    他每次想要得到什么,都是眼睁睁地瞧着,将渴望封存在喉间,不敢大声说出口。

    但他喜欢一件东西,就死心塌地,直到入迷,倔得头破血流。

    如同对待昂贵易碎的瓷器,不舍得磕碰,却不愿放手。

    柏攸手指温热,掠过她的耳边,隐隐的威压让她瑟缩,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道掐住她的呼吸,又留着缝隙,叫她勉强喘得过气。

    林念看到他近在眼前的魅惑双眸,瞧见冰冷眼廓下暖烫的痕迹,如寒冬里孤立雪间的炭火。

    执着而热烈地燃烧着,蒙上一层欲渴的痕迹。

    因为他是柏攸,没有人能在他这样的眼神下镇定自若。

    “我抱过你,亲过你,就不可能再放你自由。”

    只言片语,没有给她抗拒的余地。

    “我们丢掉的这两年,没人来赔,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否则,你害怕流言,我只能想办法堵上所有人的嘴。”

    他说这话时语调极冷,像是认真的。

    林念身子一僵,瑟缩之间睁大了杏眼:“我们的事,不用牵连别人。”

    柏攸冷不防从她眼里看到一丝恐惧。

    其实,他没打算做什么可怕的事。

    可是埋在他心底的一点狠辣,像难以拔除的刺,突兀地显露出来。

    他明明应该证明自己值得依靠托付,让林念安心,怎么落得词不达意,吓住了他最怕惊到的人?

    柏攸手指停在林念耳边,恋恋不舍地勾住一缕卷曲的碎发,最终却松开了。

    “现在不想答应,没关系。”柏攸忍着身上强烈的燥热,压住气息,嗓音低沉地说,“我等你。”

    林念犹豫着慢慢垂眸,起身,最终推门留下轻响,房间彻底静下来。

    鲜亮的皮质沙发上,柏攸额发垂在两边,淡漠轮廓添上一丝颓然。

    怎么真的走了呢?

    ***

    没出几天,韩家产业突然被清查的消息流传到耳边,甚至短暂地上了热搜。

    林念听到消息时,有些恍惚,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消化。

    “柏老师很在乎你的。”徐檬檬轻推她一把,开着玩笑说,“我们念念就是有当红颜祸水的本事。”

    她还没问,柏攸先打电话来,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这种盘根错节的家族企业,总有见不得人的灰色。平时没人会去动,因为他们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伤筋动骨。”

    林念喉结滚了滚:“柏总那边……”

    还没有在一起,先掀起腥风血雨,得罪了他父亲圈内的人。

    他们以后的路,会好走吗?

    “韩家散了,就有外人分一杯羹,趁机吞并的机会,父亲高兴还来不及。”柏攸轻笑,“你以为他们真有什么旧友情谊?”

    “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是怎么做到的?”

    “别问了,林念。”

    每当他认真叫她的名字,相衬之下,看似亲昵的叠字,反倒只是外人故作亲近。

    “我们是在舞台上认识的,你记得我唱歌演戏的样子,就够了。”

    他从小长大的环境充满权势争斗,柏攸刻意隐去那些雷厉风行的手段,不想让她懂得太多,觉得他可怕。

    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他独有的韵味,回荡在寂静的空间,撩拨得心动。

    可是林念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开口。

    “嗯……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反正我也不太懂。”

    她乖巧地应着,心里隐隐不安。

    柏攸什么也不告诉她,是不是觉得,她现在还不够格进入他的圈子?

    对柏攸的事,她慢慢开始患得患失,却不敢问出口,怕听到失望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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