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柏攸手掌覆着她的手背,眉宇间压抑的痛,被很好地藏在了温和的语调中。
“以前是我不好,没有想过你在圈子里会那么难。自由的人,才有清高的权利。我不会再让你这么狼狈,面对道德尊严的选择。”
不是相信她不会突破底线。
而是即使曾突破底线,也理解她。
不是上位者的怜悯和原谅,更不是对情人的宠爱。
而是打从心底,明白她身为弱者的无奈。
他连最糟糕的局面都坦然接受,何况真相远没有那么沉重。
上一刻,林念还在委屈,怨恨,为什么柏攸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她。
她在信与不信的答案中纠缠太久,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担惊受怕,对柏攸隐瞒至今。
追根究底,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错的是位高权重的中年男人,不知节制,狂妄自大的欲。
林念眸光忽亮,心中压抑不住的惊喜,沸腾着叫嚣着,要将真相和盘托出。
“其实……我和韩恒什么都没发生。”
她清甜嗓音漾开,在他颈边扑着温热空气,心绪流动。
“什么?”柏攸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极快,连沙哑的嗓音都无限地放大。
“我当时应激,打了他一拳就逃出去了,恰好在大堂里遇见你,可是我没想到,外面有蹲守跟拍的狗仔。”
“后来韩恒记恨我,到处散播我的谣言,说我本来就玩弄男人感情,不是什么好东西。”
卸下包袱之后,本以为难以启齿的细节,幽微的不安,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柏攸沉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眼中的怒火,让气氛更加沉重危险。
林念在他炽热的眼神中,小心翼翼地说着:“我后来有很多次,想着要告诉你真相,可是每次在活动上见到你,就会想,你会像别人一样嘲笑我,指责我吗?真的很奇怪,别人再怎么误会我,我都可以接受,可如果是你,光是想想就承受不住。”
“如果你也误会我被潜规则,你也怪我不知羞耻,你也说我不识好歹……我该怎么办呢?”
“我一直拿你当偶像的,柏老师。”她嗫嚅着,甜甜地笑着,眼中有泪花,“我怕从你的嘴里,听到他们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那天晚上,她从房间里拼命逃了出来。
在走廊和楼梯的尽头,踏入酒店大堂,灯火通明之处,她遇见了柏攸。
即使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即使他们闹得不愉快,后来几乎成了陌路人。
可他身后依然有层模糊温和的光辉,给她晦暗的心照进一丝光亮。
差点出了事之后,前任经纪人田荣笑她装清纯,韩恒痛骂她不识抬举。而她的亲生父母,竟怪她没有把握住飞上枝头的机会,从韩恒身上捞一笔。
世界在眼中扭曲。
她身为受害者,遭尽冷眼嘲笑,除了自己的好朋友徐檬檬,连一个能倾诉的人都没有。
她不禁想,若连将她拖出泥潭的导师,她心中光芒万丈的偶像,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和普通的男人一样,将“不检点”的标签贴在她身上,用轻蔑的眼神审视她的苦难……她该怎么面对呢?
若是柏攸怀疑她,厌恶她,和其他男人一样揣测她嘲笑她……
她能做得到,在失望过后转身离开,舍下这段幻觉似的暧昧吗?
如果柏攸永远不知道韩恒的事,林念就永远不必知道柏攸的态度。
就可以骗自己,他是不一样的,她的仰慕之情没有错付。
回忆不会被撕得粉碎,心中的净土不会被污染。关于他的那些美好的梦,也可以继续做下去。
不戳破真相,是为了留有幻想。
决绝地向自己身上泼脏水,竟是因为舍不得美梦。
“炒作是怎么回事?”柏攸眼中闪烁着亮光,语气不自觉变得痛惜,“你怎么连这个也不解释?”
“那时候已经说不清楚了……炒CP最开始是节目组的剪辑,利用绯闻走黑红路线是公司的决定。决赛刚结束的时候,我连微博账号都不能自己管的。后来的通稿,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舆论与公司高层几重压力之下,她没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和柏攸解释误会的时间一再耽搁,最终形同陌路,越来越难开口。
林念残破的笑容,呼吸里带着泪意的灼热,让柏攸血液中灌入滚热沸腾的怒火,直往心口处窜动。
她从来未曾堕落,从来未忘初心。
所谓的炒作,从头到尾,只有虚无缥缈的证据。唯一的实锤,是她自己亲口的承认。
可她亲口承认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真相挖下去,是血淋淋的迷宫。
他当初若是愿意再想一步,将谜题解开,就不会耽误两年,让她受着委屈,越来越绝望无助。
其实他为了她,可以不要公平原则。她也可以为了他,认下指责和委屈。明明能为了对方不顾一切,言语却偏要踩在彼此的禁忌上。
直到拨开言语表象,才发觉两年欺瞒蒙蔽,竟然是为了藏住她一颗干净赤诚的灵魂。
当初那个炽烈的小太阳身上鲜活的生命力,都还在。只是将自己的光芒收敛,不敢轻易示于人前。差点被舆论毁掉,依然从岩石缝里开出花来。
荒谬之余,庆幸还不算太晚。
柏攸深潭似的眼神,此时波澜汹涌,如暴风雨前的海面,让人心慌。
他一开口,却颤着嗓音,仿佛她受的一切苦楚,隔着两年的时光,打碎了他的心。
“就算真发生过,我怪你什么?怪你被不怀好意的人诱惑,被权势在握的人强迫,被下流龌龊的人拍了照片?”
声声质问,却不像对她,更像对命运的荒谬不公。每一句的尾音都在发泄,包裹着融融暖意,流淌向她干涸的心。
漫长的沉默中,柏攸轻叹一声,蛊惑嗓音荡漾在空寂房间。
“你怎么这么傻?”
林念眼眶酸涩,恍然地想,他们好像从不曾互相了解。
他不仅没有和旁人一样指责揣测,他的灵魂,比她幻想中还要熠熠生辉。
她后悔了。
早知这个让她仰慕又畏惧的人,其实连叹息都温柔干净,她又何必浪费两年的时光,担惊受怕,隐瞒至今?
柏攸抬起手,冰凉掌心探向她颈侧,眼睫垂下,额头贴着额头。
坦诚过后,该耳鬓厮磨。
细密的呼吸挨近脸颊,林念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将千言万语寄托在唇瓣上,诉说依恋,乞求安慰。
不是第一次接吻,却终于体会到了接吻真正的味道。
两年的折磨委屈,过山车似的起伏心悸,都是为了让彼此眼中的光华更闪耀,让绵密的吻沉醉缱绻。
林念声音压在喉间,含糊地挤出猫叫似的暧昧气音。没有缺氧的狼狈,也没有眼神失焦的慌乱,只有心跳回荡,意乱神迷。
气息分开时,林念感到他的手掌慢慢握紧自己瘦弱圆润的肩头,咬紧牙关,浑身战栗。
柏攸皮肤竟在灼热氛围之下浮起薄薄的粉。清冷的人堕进欲念,冷白与淡红颜色,交织出视觉的微妙反差。
林念轻推着他,柏攸轮廓利落的脸露出片刻怔然,纤长睫毛压下,温声问:“怎么?”
“你以前对我太凶了。这么温柔,不习惯。”
柏攸低眸:“是我不好。”
他最近常说这句话,沉默孤傲的人认错起来爽快果决,没有一丝架子。
可她还是别扭。
充满悲伤底色的戏剧终于落幕,盛大的散场,惊天的反转过后,她仿佛手中攥着票根的观众,不知所措,无意捡走一片从天上飞落的彩带,愣愣地想着该如何处置它。
心里有道声音叫嚣着,一切都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们的呼吸这样近,实际上距离却很远。
她轻声问:“你喜欢我吗?”
柏攸嘴唇微张,滚烫的话语堵在喉咙。
脑海中闪过被关在冰冷地下室里,自己亲手砸碎的一样样视若珍宝的物件。呼吸空白间闪过本能的念头——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喜欢,才保护得好她。
恍若被她敲下暂停的空格键,房间内竟一时陷入冷寂。
半晌,柏攸才问:“你觉得呢?”
林念心冷片刻,燥热未褪,指尖仍然颤着。
是她越界了,不该问吗?
她已受惯了柏攸的冷眼,像刚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不安的心,需要很多的甜言蜜语,才救得起来。
可他偏偏舍不得说。
“老师……”
欲盖弥彰,仿佛叫了“老师”,就不算越界。
气氛却为此平添暧昧,因她甜酥入骨的嗓音,蒙上禁忌与引诱。
犹如世上最不该接吻的两个人,偷偷在静谧的房间里纠缠堕落。
林念葱白指尖下滑,紧紧拉着腰间的衣物。怕共处一室,自己理智陷落,让出底线。
衣角攥紧,不盈一握的腰线更清晰。
感觉到她的抗拒,柏攸也被泼了冷水。
她还叫着老师,言语间保持克制的距离。
他自以为有了亲近的权利,却好像还没得到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