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周围的宾客看在眼里。
卡座上一位打扮利落的短发女孩，放下桌上喝了一半的果酒，出声拦住旁边正要起身的人：“芸芸，攸哥肯定正生气呢，你别去找他。”
“攸哥？”对面另一位女孩棕发红唇，笑意盈盈，却带着讥讽，“叫得那么亲，小柏总认得你的脸吗？”
短发女孩恼怒哽咽：“你——”
韩芸咬牙切齿：“你们两个都闭嘴。”
她们不想触大小姐的霉头，安静下来。
韩芸紧捏着手中的玻璃杯，修长的指甲都被她摁得有些疼，低声说：“你们说，他喜欢林念什么？”
“颜值呗。”棕发的女孩轻笑着说，“她前段时间那个古装剧我挺喜欢的，今天见了真人，确实漂亮，脸像洋娃娃一样。身材还那么好，肉都长对了地方。”
“你少说两句。”短发女孩皱眉，“我觉得他们就是录综艺，上台唱歌的时候看对眼了，玩一玩。真要结婚，她怎么比得上芸芸？”
韩芸突然低头拨通了电话，娇滴滴地嘟囔了几句，最后意味深长，又不露痕迹地提道：“爸爸，我刚才看到林念了。”
电话里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笑，依稀可听见对面的男人按捺不住的激动。
韩芸眉角上扬，状似无意地说：“她好像一个人去了观景台那边。”
旁边两个女孩一头雾水，等她挂了才问：“芸芸，当初韩总和林念这件事，你不是被膈应得要死要活的吗？你给韩总打电话干什么？！”
韩芸眼中闪过阴暗的寒光，嘴角露着轻蔑的笑意。
“我要让攸哥知道，他找的是个什么货色。我就不信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女人为了上位，和自己父亲的朋友搞在一起。”
她端起桌上的红酒杯，装出一抹温和的吟吟笑意，走向游轮宴会厅的另一边。
***
玻璃穹顶之外繁星如豆。
柏攸极少犹豫，却恍然陷入两难。
他已慢慢习惯了林念偶尔展露的贪婪，唯独不想让她以为，原则上的问题，是能轻易被原谅的。
从选秀时见到她初舞台的那一刻起，他就对她寄予厚望。不愿她利欲熏心，走上歧途。
她演艺的前途，会遇到不止一个贵人。
若她对他们，都像对待柏攸一样，辜负真心和信任，轻易过河拆桥……别人能如他一般，心中留着柔软的余地，依然对她好吗？
她会错失很多机会的。
正出神，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
“攸哥，有件事我原本不打算说，可是为了你的面子，就不得不说了。”
柏攸淡淡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上次的录音还不够？”
想到柏攸为了林念，录下她把林念关在试衣间的证据，韩芸咬牙，心里不服。
韩芸初见柏攸时，曾在对视的瞬间心跳加速，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特别的。
后来才明白，他会看着她的眼睛说话，不过是出于骨子里的教养。
他在宴会场合，总是不咸不淡地看着一切，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万事都不会入他的眼。
林念却能在节目里得到柏攸垂青。
明明两年前得罪了柏攸，勾引了她父亲，两年后竟清清白白，又回到了柏攸身边。
就凭她长得好看吗？
韩芸鼓起勇气看着柏攸的眼睛，故意用不堪的字眼，带着报复的快意：“你知不知道，林念差点当了我小妈？”
柏攸微微拧眉：“造谣要负责。”
韩芸一下子愣住，却不死心：“我爸爸有一次去《星芒》探我的班，见到她就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神魂颠倒的，差点要跟我妈妈离婚，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柏攸想起两年前的事，指尖骤冷。
韩芸的父亲韩恒，和柏盛集团有密切的商业合作，与柏颂也私交甚密。
他也是《星芒》的投资人之一。
他私生活风评极差，常用不入流的手段逼人就范。投资《星芒》之后，多次向导演组施压，要将节目变成他选妃的后宫。
《星芒》制作组虽然在赛制上不公平，也塞进来不少关系户。但还有底线，不愿学员受这种无妄之灾。
他们商量过后，索性请柏攸来做导师。
只有柏攸的身份，压得住韩恒伸向无辜学员的手。
柏攸原本不打算录综艺节目，只想专心拍戏录歌。听制作人说了背后隐秘的考量，才答应下来。
录制期间，柏攸一直住在大厂宿舍附近的酒店，陪着所有人录歌，熬夜看她们练舞。
林念与他相处的时间是最多的，韩恒根本没机会动手。
他眸光里带着丝丝凉意，身周的气场都似结冰：“什么时候的事？”
见柏攸脸色变了，韩芸高兴得手抖：“就在《星芒》决赛不久之后，她得罪了你，被公司封杀了，从剧组到舞台都没人愿意找她。”
她顿了顿，语调轻蔑：“攸哥，你嫌我在节目里不认真，可是这种认真努力的人，说到底不也是为了出人头地？我爸爸给了她几个资源，她就迫不及待地爬床。”
柏攸掌心掐紧，耳边如海水漫灌，几乎听不见声音。
林念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她没得选。
被他质问时，她总是眼眸哀戚湿润，像小鹿一般。楚楚可怜的面容，将甜笑也染得悲凉。
他最初，对圈内小演员的挣扎没有体会，因为与她重逢，见到她如履薄冰，才慢慢尝试去理解。
林念小心翼翼的样子，已经够让他心疼了。
没有料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林念是因为得罪了他，就掉了所有的通告，才会给韩恒威逼利诱，趁虚而入的机会。
无论怎么看，他都难辞其咎。
他本可以保护她，不被心怀不轨的人觊觎。却为了一时之气，任由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饱受折辱。
早知林念会被韩恒盯上，他就不该那么倔，和她计较那一点点被利用的痛苦。
深切的自责，化为丝丝入骨的后悔，从脊背漫上来。
“攸哥，你还不信？”韩芸见他沉默，生怕他又偏心，“我爸爸玩得花，可他从来不会傻到为了哪个女人不要家庭，肯定是林念主动勾引的……”
她低头瞄到手机上，韩恒发来的新消息，忽然弯起眼睛一笑。
“他们现在就在观景台那边，正聊着天呢，不信，我带你去看。”
***
林念正在窗边吹风，忽然感觉到一阵不自在，像被人揪住了脖颈，衣领灌入寒风。
有人在看她。
猛然望去，瞥见一个身着条纹西装的中年男人，领结打得随意。
那男人原本坐在吧台，侍应生刚为他调好酒，他便端着酒杯，朝她这边走来。
一开口，满脸油滑的笑：“小念念，好久不见。”
刹那间，一股恶心干呕的生理反应涌上来。
两年前，韩恒去《星芒》探女儿的班，无意间撞上她，从此对她骚扰不停。
节目期间，韩恒不知在忌惮什么，没有动手。
可决赛结束之后，韩恒立刻找上她当初的经纪人田荣。
田荣也是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沿袭公司风格，利益至上，只是更没有底线。
手上的女艺人被大佬看上，就感恩戴德，恨不得把人送上门去。
她当时没料到圈内人情险恶，田荣骗她去港城参加一个“活动”，给她订的酒店，是韩恒的私人资产。
韩恒轻易从前台拿到她的房卡，刷开她的房门。
言语的羞辱和调戏她已经不忍回忆，幸好，一个常年疏于锻炼的中年男人，面对一个看似娇弱的女孩子，以为自己能轻易得手，只身前来。
她一拳将韩恒打得头晕眼花，当即后怕，却顾不得太多，慌忙逃出房间。
若是她没有常年练舞锻炼的力气，或是韩恒带了保镖，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当晚这座酒店宴会厅，举办了慈善晚会，请了不少商圈名流。
Vaille品牌是晚会的珠宝赞助之一，柏攸作为代言人，自然也在其中。
在酒店大堂，她迎面撞上了半途离席的柏攸。
外面都是跟着柏攸的动静蹲守偷拍的狗仔，当晚他们两人同时出入酒店的照片，就上了热搜第一。
柏攸问她，港城那些天并没有任何音乐舞台和娱乐活动，她也不在慈善晚会的红毯名单里，来这个酒店做什么？
于情于理，她那时都该在虹城。
她很想解释，心中却有一道冰冷而理智的声音，死死按住她委屈的心，扼住她喉咙中的千言万语。
林念不敢赌，以柏家与韩家的交情，柏攸信谁更多一些。
更不知他们私下里，会如何谈论这些事。
若柏攸问起，韩恒只需要对柏攸说，是她主动勾引……她就什么都完了。
他漂亮深沉的眼眸泛着血丝，声声质问。
——“你特意守在那里，等我离场，故意让狗仔拍到我们？”
林念终究没有鼓起坦白的勇气，顺着他的猜测，承认了一切。
话已出口，如箭羽离弦。
再也来不及挽回他的信任。
她也可以甩锅给经纪人，说一切都是经纪人指使。再解释她凭自己逃出来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柏攸未必相信。
世上没有几个女人逃得过放荡二字，何况是一个刚入娱乐圈，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孩。
舆论和流言，更不会对被潜规则过的女明星宽容。
柏攸会怎么看她？
那一刻，她宁可柏攸误会自己只是贪图他的热度，也不要他将她那晚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样子，与韩恒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