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亭发给他们两人节目组用的GoPro。录下的画面，会剪进最后的特辑里。
她的摄影技术自然不如专业的工作人员，杨亭单独给她设备，其实就是让她自由发挥，拍下和柏攸的互动。
林念犹豫了一下。
《星芒》里人气高的学员，也曾接到节目组派发的录Vlog的任务。
她认认真真，把所有和她关系好的学员，都录下了同框。可是节目组只放了她和柏攸的互动，前任经纪人，也只选这一点放大宣传。
嘲讽的评论再度浮现在脑海。
【林念的Vlog里怎么都是柏攸？只跟导师玩在一起，看不上其他的学员？】
【笑死，其他学员哪有柏攸热度高？】
【柏攸被拍到的时候都面无表情，根本不想理她吧？】
【谁想跟一个蹭自己热度的人拍Vlog？柏攸配合她纯属礼貌。】
【那么多女生，没见她拍进Vlog，只讨好能炒CP的男人，不要太茶了，救命。】
林念本能地放下手，静默的几秒钟内，身后男人冰凉的掌心，擦过她的手腕，接过设备手柄。
“不愿意？”柏攸声音里透着慵懒的哑，目光灼灼，低头看她，“我来。”
林念默不作声，既不阻止也不活跃。柏攸心里微微不快，拿起设备，切换到照相模式。
揽过她圆润瘦小的肩膀，先拍了一张合照。
她不在乎，那就让他来拍。
两个人的回忆，总要有一个人珍惜。
海边小镇风景秀美，夏日的热浪本就让他昏沉，柏攸在观光车上睡着了。
清凉的风拂过他的鬓发，阳光勾出宛如冰雪雕成的白皙轮廓。
林念悄悄瞄他，有一瞬很怕他在阳光里化了。
柏攸手腕戴着设备，手柄搭在座位上。林念忽然心思动了动，轻手轻脚地将绑带从他洁白的腕上拿下。
她原本只是想看他都拍了些什么。
如果柏攸拍了她，她可以让节目组多剪几个她的镜头放进特辑，再让自己的团队宣发，提起《星芒》的vlog。
毕竟，这次是他亲手拍了她。
不是她强行蹭热度，也不是他出于礼貌，被迫配合。
她想到此处，心里总有一股不甘，暗暗地与过去拧结，较着劲。
打开设备，却愣住了。
设备提前换了新的存储卡，只有今天的照片和视频。
林念本来只想从他拍过的视频里找到自己的一点身影，作为“素材”。没料到，短短半日的所有记录，全都是她。
最后一张，是刚坐上观光车，她望着小镇的风景看得入神，柏攸没有叫她，默默拍了她的侧脸。
她一时怔愣，不敢呼吸。
鬼迷心窍，也按下录像。
将镜头对准她的时候，柏攸作为拍摄者，是什么样的心情？
录了一会儿，她的目光来回，在屏幕上停留片刻，又透过设备黑色的边角，去看他的侧脸。
他真人比镜头里精致百倍，可镜头能放大他脸上的一切细微之处。
熟睡时鼻翼翕动，嘴唇微微张开。
唇瓣优美饱满的弧线，看上去像是为接吻而生。
她录着像，舍不得错过片刻。
拍完视频，林念悄悄将镜头转过来，脸凑到画面中。
关系是假的，回忆却是真的。
她默默地想，若是很多年以后，旁人问起她的初恋，她也有一张照片可以拿来慢慢地讲。
一时走神手抖，没握住，设备摔到腿上，发出很轻的声响。
柏攸睡得浅，一点动静就能吵醒，很快抬了抬眼皮：“你在做什么？”
林念倏然一惊，欲盖弥彰地把设备收到身后。
明明没什么好心虚的，却想把它藏起来。
柏攸俯身过来，拿走设备，由不得她反抗。
屏幕还亮着，他按下播放，眼眸里映着录像的光影。
“还是那么爱偷拍。”
他缓缓清醒，语调像是无奈。
一时间，她想起柏攸蹭眼眸泛红，颤声质问她为何要请狗仔来偷拍，柔婉的声音里蒙上了一丝委屈：“你呢？你怎么只拍我？”
柏攸默然片刻，淡淡地说：“你好看。”
他说得理所当然，倒显得她的紧张很多余。
她嘟囔着说：“你不要以为你夸我，我就会高兴。”
柏攸目光扫过她的脸，沉声问：“我以前夸你夸得还少？”
他严厉起来让人敬畏三分，可偶尔夸她的几次，却也印象深刻。
——“我最欣赏你。”
——“她是我最骄傲的学生。”
——“你是最漂亮的。”
选秀也是综艺节目，大家总是要考虑人情世故，话都说得圆融，谁也不得罪。
可柏攸从不端水。
形容她时，总要加上“最”。仿佛整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耀眼，其他人都被她衬得黯淡无光。
恰好切中她的弱点。
无论后来如何不堪，他们两人，也是有过温馨回忆的。
即使过去的阴影深重，她也不想浪费难得相处的时光。
林念不由地靠近他坐了坐。
柏攸压下胸口的躁动，面上毫无波澜。
而他的视线一刻也离不开她，凝着双眼，用目光记住她此刻难得的依赖和亲近。
***
节目聚餐，最不爱凑热闹的柏攸也去了。
他一进来，所有人都有点放不开，气氛变得奇怪，像是同事喝酒喝到一半，老板突然出现般肃穆。
姜颜饭局上格外豪爽，在女生里算酒量好的，喝了几杯就开始跟工作人员打成一片。
半瓶喝下去，姜颜抱着林念开始诉衷肠。林念惯着她，任由她往自己身上贴。
而后，林念被杨亭叫去节目组那一桌。
姜颜嘟囔着，晃着林念的手腕，半天才撒手放她去和导演们聊天。
柏攸一直没注意过身边其他人，以为林念镜头前的互动只是礼貌，此时见姜颜对她腻腻歪歪的样子，蹙眉问道：“你什么时候和林念关系这么好了？”
他第一次见姜颜的时候，她正在柏家的慈善晚宴上，故意为难林念。
“不是吧？柏老师。”姜颜半醉不醉，胆子变得很大，“小谢走了，你盯上我了？醋可以吃，但两个性别的醋都吃就太离谱了。”
柏攸：“……”
他冷声道：“我记得你对她不怀好意的时候。”
姜颜纵使醉着，仍然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激灵：“我们两人都已经说开了，你怎么还记仇呢？！”
有这么护短的吗？
就离谱！
柏攸抬眸问：“说开？”
他怕林念只是像对待韩芸一样，随便原谅一个曾经欺凌过她的人。
“我之前只是介意她拉踩我，才对她有偏见。她单独跟我解释过，发艳压通稿是公司的意思，不是她买的。”
柏攸心里微动，许多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她愿意解释？”
“我稍微问了问，她就跟我说清楚了。”姜颜歪着困惑的脑袋，“一场误会，有什么不能解释的？”
柏攸那双漆黑眼眸并不平静，手中酒杯捏紧，迟迟不动。
两年前他质问她为何要利用，也曾期待等到她解释误会。
但凡她有一点点苦衷，他就可以给自己个借口，去原谅她。
等来的结果却是她紧闭双眼，承认了一切。
原来和别人的误会，她便能轻松解释。
所以，她对他的利用都是真的。
往事埋藏在心底太久，以至于与旁人随口提起，便好似揭开伤疤。明明期待它愈合，却眼睁睁看着它反复撕裂，总也长不出新鲜的血肉。
林念回来时，柏攸唇边沾着剔透水痕，眼中翻滚着深不见底的波澜。
她依稀记得柏攸从不沾酒，应酬时只象征地抿上两口，鲜有显露醉态的时候。
冷白的脸颊终于漫上一层浮红，眼尾勾人，平添几分邪性。
林念心里不平静，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节目录完了。”
“嗯？”他声音勾人，丝丝醉意牵出放纵的蛊惑。
“要和老师说再见了。”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说，只是那一瞬间，很想随心所欲，说出此刻的不舍。
决赛那天，她百口莫辩地面对他的质问，没有机会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柏攸心中满足，所有的气闷郁结，后悔不甘，都消失无踪。
他的图谋有用，她终于开始在乎他，舍不得他了。
可是还不够。
“说什么再见？你答应过我什么？”
林念愣了愣，才想起他们最初的交易和约定。答应配合他躲过联姻的时候，林念就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
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她更熟悉柏攸演员和音乐人的身份。
真要进入他的世界，去见他出生长大的圈子里的人吗？
只怕她看到的，就不再是既严格又温柔的老师。
而是她永远无法亲近的豪门公子。
她轻声说：“可不可以只见你的朋友？”
他想让他们的关系人尽皆知，只需要有人将消息传播出去就可以了。实在没必要带着她出入各种社交场合露脸。
柏攸淡淡地抬了一下眼皮：“我没有朋友。”
林念：“。”
虽然听起来离谱，但因为是柏攸，又很合理。
“行程表空出三天，陪我。”他淡漠嗓音下了命令，容不得她反抗。
“……”林念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咬着牙说，“知道了。”
节目里的高调和恩爱，最多只会让捧高踩低的圈内人对她另眼相看，比不得商圈的纸醉金迷。
柏攸见多了在其中迷失的人。
权势的迷药足以造成依恋，让人上瘾。只要她沉溺在追捧和虚荣中，就再也回不到没有他庇护的日子。
虽盼着她不是那样贪慕虚荣的人，可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留住她。
柏攸扬唇轻笑，眼角勾人的弧度里，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危险和密谋。
“那些场合，你会喜欢的。”
名利场中的宴会，有以捉弄她为乐的男人，有带着偏见嘲讽她的女人，她从来都不自在。
怎么会喜欢呢？
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缓声应道：“嗯。”
如果柏攸真的谈了恋爱，他的喜怒哀乐，冷酷温柔，都轮不到她来体会了。
在他找到真心爱的人，与她的约定彻底粉碎之前……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是他们最后一段亲近的时光。
是她从命运那里偷来的甜蜜。
在甜蜜的倒计时里，他对她的误解，显得那么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