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教堂前排的几位老人站起来，转身。
慢慢向斯亚走来。
斯亚慢慢看清，这六位老人坐在地宫最里圈的六位主教。
厄喀主教穿着常服，和其他五位主教慢慢从中轴走廊走出教堂。
“你说皮尔给你留了信息，解释了他的遭遇和福丝网？”奥奇奇切回正题。
“是的，但在此之前，我想确认一下，‘红恕’是不是可以在地宫之外的地方举行？”斯亚想知道皮尔死前的细节。
既然是在死前进行的“红恕”，神骨教又是在死后赶到，类存所那边的说法是皮尔贝几个人带到了神骨教堂。
奥奇奇没有直接回答：“神罚无处不在。”
“警局那边证据说，皮尔曾经被几个全身包裹的人运送到这里，但他最后是在酒吧里被发现的。”斯亚穿着黑色的长袖上衣，坐得笔直。
“那次赶去的人确实全身包裹。按照我们的计划，把他送回酒吧，比在神骨教堂更容易发现。”奥奇奇也正襟危坐。
“事发之后，警局有来第一神骨教堂调查过吗？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那个女孩子是谁？”斯亚说着语气有些着急。
“自从我和海萨夫人一齐去警局听过他们对于真相的解释后，再无音讯。他们找到的证据，只有监控视频。”
“连目击证人都没有。”
“海萨夫人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斯亚越来越激动。
“她竟然是一个母亲？她太平静了。”
“多么可笑。”
“公诉机关至今没有任何起诉的通知。”
“具体计划，我们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们与皮尔的约定。”奥奇奇无奈陈述。
“但是如果你自己查到，我们可以告知细节。”
“那是与勇士的约定，我们不能违约，抱歉。”
“福丝网牵扯太广，你应该也简单了解了一下网站的内容。”
“但是你还有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桑明，我们和桑明的关系，非常微妙。”
斯亚想起了佑莫所谓的“小小的欢迎仪式”。
“你知道我们女性的斗争群体是怎么划分的吗？”奥奇奇眼神里浸着苦涩。
斯亚摇摇头：“利益？”
斯亚想了想：“自古以来，斗争大部分为了利益，有时候是为了被剥夺的利益，有时候是为了抢夺别人的利益。”
奥奇奇轻轻点头。
“算是吧。”
“在婚姻生活中，那些享受了优待或沉默成本过高的人，他们想要维持现有的状态，让社会舆论引导大家去结婚生子，引导女性去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更容易结婚的人，如何成为一个在婚恋市场上很有优势的人。”
“引导女性如何在婚姻中牺牲，如何忍让，如何百年修得同船渡。”
“告诉他们离婚是一个糟糕的结局，增加离婚的困难。”
“就像你需要去为了离婚，演一出苦肉计。”
斯亚嘴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
她没有想过这些。
从小她接触的环境里，结婚是将来必经之路。
如果一定要结婚，不如放弃挣扎，好好地塑造自己，找一个好的伴侣。
在这件事上，一直到和厚里结婚，她都顺风顺水。
愚蠢的人抱怨社会，聪明的人适应社会。
“有些可笑，对吧？”奥奇奇的表情十分痛苦。
“有时候，一直在一个群体里不醒来，也许是一件幸事，就像那些加入桑明的人。”
“桑明非常强大，虽然名义上是一个公益组织，但是那些财阀、政府人员的妻子和女人，几乎都在这个组织里。”
“为什么一定要抗争呢？不能让自己更好地适应社会吗？”斯亚感受到了奥奇奇的极端。
“男人中也有好男人，找配偶的时候，擦亮眼睛，去找一个好男人不行吗？”
“虽然我和厚里离婚了，但是说实话，我得承认，厚里还是算一个比较好的老公。”
“好在哪里呢？能够让你每天锻炼你的家务技能？能够把生育的痛苦和风险全权委托给你？”奥奇奇讽刺道。
“但是这就是人类社会的结构，你以为男人没有困难吗？他们有巨大的经济压力，他们体能上更强大，保护着我们这个家。”斯亚的音量加大。
奥奇奇没有立即反驳，慢慢平静下来，与斯亚对视。
多了一会，她说道：
“真是这样的吗？”
“保护的能力，是只有男性才有吗？”
“保护你们家的，真的是你丈夫吗？”
“你们家的经济来源，只有你丈夫吗？”
“那些在婚姻中，没有受到保护的女性呢？那些被虐待的女性呢？那些承受着婚姻带来巨大痛苦的女性呢？那些因为生育失去健康甚至生命的人呢？”
“还有那些，因为生育被歧视的女性呢？”
“这些没办法避免啊！”斯亚也开始生气。
“婚姻，世界上有男有女，人类要繁衍，就会有婚姻，就得生育。”
“生育带给人类的创伤，无法避免。”
“那为什么生育本身是一种创伤，还带着附加的创伤？”
“为什么这个创伤只有女性才会经历？”
“拥有了生育的能力，为什么会让女性失去了对强大的向往？你去问问，有多少女孩子，对未来的向往有美好的爱情？希望拥有一个强大、能保护自己、能照顾自己的男性？”
“为什么只有女性想要摇尾乞怜？”
“生育不是一种上天的恩赐。”
奥奇奇眼睛发红，脸颊因为激动也微微发红。
“生育，从来不是一种神力，而是一种神罚。”
“这太不公平了。”
“算了。”
“争论这些没有意义。”奥奇奇主动休战。
“那些享受婚姻的女性，踩在其他女性的泪水里，开心地笑着。”
“那些享受生育的女性，站在其他女性的伤痕上，舒心的活着。”
“在男性可以生育之前，我难以接受婚姻是对女性有益的。”
“这也是神骨教和桑明对立的原因。”
奥奇奇心率逐渐慢下来。
“其实如果皮尔没有出事的话，你加入的应该是桑明。”
“福丝网，福丝，含义是‘有福气的金丝雀’。”
“福丝网会锁定一些外貌姣好的女性，对她们进行监视，将其视频发布在网上，非会员观看时间长达一个月，超过一个月需要购买会员。”
“如果想要与某位女性进一步发展，也需要购买会员。”
“如果买家的需求是谈恋爱，福丝网会提供被买者的详细信息，并且提供详尽的追求方案，完全按照女方的思维模式进行‘造梦’，目前没有差评。”
“那所有被买者，就没有一个发现的吗？”斯亚轻轻皱眉。
奥奇奇递给斯亚一个超薄终端，斯亚疑惑地接过来。
“皮尔曾经嘱咐，如果你开始着手调查，就把这个给你看。”
奥奇奇的眼神，仿佛被雪覆盖的火堆，寒冷下只有余烬。
斯亚点开，随着时间的延长，先是疑惑，随后慢慢过渡到失望，然后她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知道异变种人吗？”奥奇奇轻声说了一句。
斯亚的笑慢慢平复，陷入静止。
“当年，联邦贵族政府想要提高生育率，研发的药物，想要彻底改变beta难孕育的体质，让其他两个性别更加‘高产’。研究失败，研究药物泄露造成的变异。”
奥奇奇看向远方。
“为了种族的延续，牺牲了一个群体，但是又不想给这个群体补偿和该有的礼遇，他们想出了洗脑和打压的方法。”
顿了顿，奥奇奇叹了口气。
“我刚刚太激动了，不好意思。”
“我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
“但是我真的看不到，婚姻给女性总体带来的好处，超过坏处。”
斯亚没有接话。
“不好意思，我只是，难以再回到以前那个可以接受女性境遇的状态。”
“当我们意识到，如果生育必须由女性来进行，只有女性的地位高于男性，才能获得相应的补偿和礼遇。”
“不然这一切，都会变成施舍。”
“男性永远不能理解，女性在婚姻中感受的痛苦，在生育中经历的痛苦，在养育中经历的痛苦。”
“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
斯亚突然开口：
“他虽然会说怀孕很辛苦，但是辛苦也是我在承受，我难以把心疼和真的痛苦划等号。”
奥奇奇有些吃惊。
斯亚就像突然倒戈，很诡异。
“我还有事，先走了。”斯亚起身离开。
地下淘货市场。
斯亚在一家早餐店门口的桌旁坐下，点了早餐。
她还在想奥奇奇刚才的话。
那些婚姻和生育的拥护者，真的是性别叛徒吗？
如果婚姻和生育的存在本身真有问题，是不是婚姻和生育确实是很多女性痛苦的根源？
自己曾经真得踩在她们的泪水和鲜血里？
她想起自己离婚时，母亲的言语。
想起自己过去的生活。
想起结婚前的自己。
“想什么呢？”对面一个年轻的beta坐下。
“你点了吗？”
“点了，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没帮你点。”
年轻的beta快速点完餐，喝了一口水。
“我找到那个女生了。”
“她已经要结婚了。”
斯亚下意识摸了摸胸针，内心苦涩。
“那个女生确实是我们学校的，只在皮尔入学迎新会上出现过。”
“后来，那个女生怀孕，就休学了。最近生了宝宝，准备举行婚礼了。”
“奥丽，你说，婚姻和生育，本身是不是就是一种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