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余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毕竟距离过年还有几天。也没想到他回来之后跟她说的第一句居然是这样一句话,莫名有些心虚,迟了一会儿才答。

    “那天回来有些晕机,很难受,我妈就让我跟她一起回去了。”

    顾方觉知道,不会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原因,余程也不是那么听妈妈话的孩子,但她难得找到一个理由,他也就不去戳破了。

    “好。”顾方觉笑笑,说,“我今晚上和明天白天还有点儿事,等结束之后我去找你。”

    “好。”要见面了,这又是让余程紧张的一个点,一时竟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就这样。”顾方觉说,“我今晚还和燕城这边的供应商有个饭局,先不跟你多说了,明天见面聊。”

    “好。”

    余程默默挂了电话,看着不远处的一片灯火辉煌,有些发呆。

    *

    因为这通电话,从今晚到明天见面之前,余程都无心做任何事了。她知道,顾方觉一定已经发现了端倪,所以对于见面时的谈话,她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其实细细一想,从回来之前,她跟他之间就已经有很多不对了,只不过她的这次“回燕城而没有回老房子住”的行为将矛盾摆到了台面上而已,所以她跟顾方觉这回谁都不能装糊涂了,俩人必须把话说清楚才行。

    考虑到这个,余程第二天一整天都无精打采,回到家里吃晚饭也毫无胃口,引得单晓宁直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余程勉强一笑,摇了摇头,正想着要不要回房间待一会儿,顾方觉的电话打过来了,说他已经到楼下,让她下来。

    余程怔了一下,挂断电话,对单晓宁说:“晓宁哥,他……回来了,我下去一趟。”

    “方觉回来了?”单晓宁也有些意外,沉默几秒,他对余程一笑,说,“去吧,穿好外套,别冻着。”

    “好。”

    余程披上一个短款的羽绒服外套,又套上一双雪地靴,匆匆将拉链一拉,下了楼。

    楼下,顾方觉穿着一身长款黑色羽绒棉服,整个人隐在夜色之中,几乎都快要看不见了。但他时刻注意着单元楼这边,听见响动便向这边看了过来,见是余程出来,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大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余程看着他,依旧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他羽绒服里面套着正装外套,不由问他道:“今天还是忙吗?见供应商?”

    “是。”顾方觉说,“旧机改装用到一家国内企业的机载设备,就在燕城,今天去跟他们聊了聊。”

    “哦。”

    余程应一声,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没再说话了。

    顾方觉见她闷着头,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看他的样子,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桃桃……”

    他轻声唤她,有些想问她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转念一想这必定会让她很难回答,便临时调转了话头。

    “怎么回来几天,就把头发剪了?”

    他轻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及肩发。

    其实余程一直习惯留及肩的长度,只是去陇城那半年一直想不起来剪,再加上很享受顾方觉给她吹头发时的温柔触感,便一直留着了。回到燕城之后,在第一次洗头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湿长滴水的头发,莫名感到难受,第二天便去剪了。

    “短发方便。”余程说,“而且也没人给我吹了。”

    “我不是说了,过年前我就回来了,你自己连吹这几天都懒得弄么?”他仍是笑。

    “谁知道你回来之后还愿不愿意给我吹,我看你好像是烦了。”在顾方觉面前,她没法儿忍住不委屈,没说几句,这就又快露馅了,显得整个人哀哀怨怨的。

    顾方觉哪里听不出来。

    “谁说的?”他反问,“我还想着家里那个吹风机不好用,想着给你换一款呢。牌子我都选好了,就等你过目,满意了咱们就下单。”

    “……”

    余程绷不住了,眼泪落了下来。

    顾方觉瞧着,将她抱进了怀里,用看似很轻,实则很重的力度。

    “桃桃——”

    他叹息一声,想说什么,又被余程打断。

    “冬冬哥,我们分手吧,我感觉我也许就不适合谈恋爱,我总是把别人弄得很累……”余程抽噎着,说道。

    “是有些累。”顾方觉坦诚道,“可两个人在一起,我就只能享受你带给我的快乐和幸福,不能承担你给我的痛苦和负累吗?余程,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不一样,这真的不一样——”

    “桃桃。”这次换顾方觉打断她,“在我们谈这个话题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先回答我。”

    “……”余程从他怀里抬起头,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你说。”

    顾方觉低头跟她对视,将她额前的乱发一一捋到耳后,然后缓缓开口,“你是把我的爱当成余叔叔的一个替代品,还是真心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呢?换句话说,你爱不爱我?”

    余程想了一想,哽咽了一下,认真回答他道:“我、在我刚去南城的时候,我会时不时想起你。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想太多,只是把你当一种慰藉,寂寞难受的时候想一想,会觉得好很多。后来、后来我读了大学,看到身边的人都在谈恋爱,就又想起了你。我好像不满足只是这样想想你了,我想跟你谈恋爱,像其他人一样,跟你在一起。我想你应该会答应我,因为你也喜欢我啊,对不对?你之前还亲了我,你不可能不喜欢我的,是不是?”

    顾方觉看她这样执拗傻气的样子,有些想笑,但不知何故,眼底有一股潮湿氤氲蔓延开来,使得他不得不暗吸口气,将这种感觉压下去。

    “对,我不可能不喜欢你。”他说,又问,“那这种想法和感觉只对我一个人有吗?对别人从来没有过?”

    “只有你。”余程定定地看着他,说道。

    “……”

    顾方觉已经不想再去问什么了,纵使她从来没对他说过爱,但她念着他想着他了长达九年,这期间独他一个,她再也没对别人动过任何心思,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他想说这就是爱,哪怕她渴望从他这里得到的很多很多,但有这份爱打底,他就已经非常知足了,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和纠结。

    “好,桃桃。”他对她说,“我也保证我只有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迫使自己不再去想起,以为自己渐渐就能把你忘了。我真的自己都把自己给骗了,觉得我不再想着你,可以去开始新一段的感情。但是桃桃,我从来没有成功过,就好像谈恋爱变成了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我宁愿去加班也不想相亲。我不想为自己戴高帽,说自己一直在等你,因为我中间确实下过决心要把你忘记,还自以为做到了。可是、可是桃桃,这么长时间,兜兜转转,我也确实只有你。到现在,我更加不可能再去想别人了。甚至于因为只有你,所以我才会有那样的不确定,怕你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替代品,从来没有爱过我,亦或是我们的爱不对等。抱歉桃桃,我钻牛角尖了。”

    “不、这不怪你,是我对你要求太多,是我的错,所以我才想要放手,不想再祸害你。但是,但是——”余程说着,眼睫上又沾染上泪珠,“那天听到你答应让我回来时,我心里还是很难受,我感觉你厌烦我了,不想再忍受我,所以我怕……我就是这么贪心……”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方觉给她擦了下眼泪,说,“那时你的状态不好,而我陷入了死胡同,我怕自己一个没忍住问了出口,情绪爆发,再伤害到你。所以,我想你离开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

    “那你下一次跟我说明白好不好,你什么都不讲,我就会多想。”她对顾方觉说。

    “好。”顾方觉应道,其实他想说的是,不会再有下一次,他保证。

    余程再也没有一丝介意了,她抱住顾方觉的腰,重新埋入他的怀中。

    “好了桃桃,我们误会都解开了,以后再也没有这些纠结,我们开开心心在一起。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我陪你一起。”顾方觉笃定道,内心无比满足。

    余程却没有接他的话,她还是有些犹豫。

    “可是冬冬哥,我爱你,却也确实希望能从你身上找回曾经失去的,我想那会让你感觉很累……”

    “不。”顾方觉斩钉截铁道,“那是我的荣幸。”

    从方堃那儿学来的一句话,终于派上用场了。

    余程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道唿哨声从身后的楼上传来,伴随着一句调侃——

    “顾冬,行啊,大晚上在这儿演电影呢!”

    居然还有观众!

    余程不好意思了,看了顾方觉一眼,又把头匆匆埋进他的怀里,装鸵鸟。

    顾方觉此刻对这个没心眼的挺无语,你看归看,出什么声呢。但夜色略黑,那人冒个头就又钻回去了,他一时瞧不清是谁家的哪位,便只好作罢了。

    “咱不给他们看热闹了。”顾方觉说着,搂一搂余程,说,“你跟我回去吧,我还有话没说完。”

    “……好。”余程闷闷答。

    *

    两人一起上了车,之后……来到一家酒店前。

    余程从副驾驶里瞄了瞄这家燕城有名的星级酒店的招牌,有些不解。她心想顾方觉明明是回家,自己有房子,怎么还住酒店呢。

    顾方觉对此有自己的解释。

    “家里房子闲置半年了,落了不少灰。我昨晚回来的匆忙,没时间打扫,又不想去麻烦傅教授他们,就先在外面住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呐。想一想这其中还有她的“功劳”呢,要不是她跟他闹别扭没回家住,他至于都到家了还去住酒店么。现在,在顾方觉心里,她和他一起住的老房子才叫家,连去傅教授那儿都算是“麻烦”了呢。

    余程不可否认,听了这话之后,心里美滋滋甜丝丝的。

    俩人一起上了电梯,来到了十三层,本酒店的最高层,也是最昂贵华丽的一层。余程心想顾方觉可真是有钱烧的,但一进屋,就被窗外的夜景吸引了,不由得感慨,这钱花的真值。

    相比于其他酒店,这家酒店的楼层数真不算多的,架不住它位置好,从这里望出去可以俯瞰燕城最繁华的一条马路,以及旧宫和现时的政治中心。也是因为怕民众好奇心太强,所以这家酒店的层高就被限制住了,免得被有心人士利用去了探听什么机密。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入住这家酒店还得获得上面审批呢。

    余程趴在窗边向外面看了好一会儿,看着下面不断蜂拥而来悄然散去的车流,在路边一排路灯的映衬下,宛如一条璀璨的银练,又似是人间银河,炫人眼目。余程看呆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感觉眼前还有白光在闪。

    “好看么?”

    不知何时,顾方觉走到了她的身后,陪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

    “好看。”余程回过头,冲着他微微一笑。

    顾方觉也笑,接着,将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

    余程:“……”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总之,等余程反应过来之后,她已经跟顾方觉滚到床上了。

    ……

    ……

    入夜了,窗外的车流渐渐变少,而房间里也是一片沁人的宁静。

    在结束之后,俩人不困,便开始说话,而且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

    其实俩个人共同的记忆中并没有太多的惊心动魄,大多都是细水流长。在一开始,顾方觉并不怎么愿意搭理余程,可也许是出于愧疚之情(害她落水),也许是觉得这个小姑娘真的缺人玩儿,就偶尔会带带她。久而久之,他就发现她的可爱之处了,小姑娘娇气归娇气,但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蛮横,甚至她有些过分的天真,对万事万物充满无尽的好奇和自己的独特认识,常让顾方觉觉得有趣。于是两人就这么粘到一起了,到后来余程长大,他对她生出感情。

    顾方觉并不奇怪自己会喜欢上余程,说到底他就是俗人一个,对这个世界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会充满向往。他只是不常表露,用方堃的话说来是装13。可这就是他的感情观,他希望将所有一切的美好都藏在心里,不被别人知道。那么到最后,这样的美好就会变成他一个人的了,比如余程。

    在余程离开燕城之后,他曾无比的后悔过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告诉她自己的心意,生怕那匆匆的一个吻份量不够,所以在得知能去港城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她。

    其实在余程读高中的时候,他就想过要去看她。但那时对她的不告而别有些生气,外加又怕影响她的学习,所以生忍住了。后来她上了大学,他再没什么顾忌,便想趁着出差的机会去看她,却没想到看到了她和一个男生在一起。当时,虽然听余程班上的同学说了这个叫费靖鸿的男生在追她,但他并没有完全死心。直到一年后再度赴港,看到陪在她身边的依旧是这个人,他觉得自己似乎了悟了,没惊动任何人,匆匆地离开了。从此之后,他开始尝试忘掉余程,重新开启一个没有她的人生。

    “桃桃,说句肉麻的,我现在已经没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了。”顾方觉在她额头上亲了下,说道。

    余程没有说话,她也在回忆。

    在刚得知父亲死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处于恍惚之中。后来有一天她突然清醒,决定要去陇城找爸爸。那时她真的疯了,不管不顾往外闯,是顾方觉把她带了回来,又把晕过去的她送去卫生队。可等余程清醒过来,她想起顾方觉时第一的念头不是感激,而是恨。她恨他又把她带了回来。

    因为恨,那一年暑假剩下的时候,她都没再理过他,连他离开燕城去外地上大学也都没去送。后来到年底他回来了,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可那时余程又跟着母亲回了老家,一直到他返校后才回来。就这样又挨过去半年,顾方觉放弃暑假实习提前从海城回了燕城,却得知余程母亲再嫁,以及她们母女跟单立诚一起调往南城的消息。在那一刻,他只觉得周围的蝉鸣声顿时聒噪起来,透过耳膜钻入他的脑子嗡嗡作响。站在大太阳底下,他感觉无比眩晕,望望四周,不知该何去何从。

    那是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怅然。

    “冬冬哥,你知不知道,那年暑假你亲了我之后,我是怎么想的?”

    余程忽然这样问道,顾方觉没明白,低头看她:“想我是臭流氓?”

    “有点儿吧……”余程笑笑,又说,“其实我想的更多的是,你是不是喜欢我呐,我还想等我爸回来,问问他呢。”

    这个顾方觉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笑:“原来你那时候那么小就想这些问题了。”

    其实在他亲后她之后,两个的关系就有点儿陷入僵局,再见面的时候都不自在,便互相躲着了。当时顾方觉在想的是,自己对余程的感觉到底是不是喜欢,没想到余程也在纠结这个,他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然而怎么可能呢,那毕竟是一个女孩子的初吻,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只是没等他们憋不住去互相表白和坦白的时候,就发生了余俊勇的事。从此以后,天翻地覆,这段感情也就一直压抑着,直到去年重逢。

    “你知道么冬冬哥,我常听人说一句话,那就是小时候获得的快乐和幸福,是一生的滋养和底气。而小时候经历的不幸和痛苦,则需要一生来治愈。你说,我是哪一种?”余程又问他。

    “都有。”顾方觉答,“但我在你身边,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余程又忍不住想哭了。她想说自己明明小的时候得到了那么多,却为什么要在她快要长大的时候,把这一切都夺走?于是她仿佛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就像电影《盗梦空间》里最后那个不停旋转的陀螺,整个人生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她太讨厌这种感觉了,她迫切需要一个真相,一个结果!

    “冬冬哥,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不要急着做决定。”

    也许是那股沮丧感又涌入心头,余程没忍住,又说句丧气话。

    顾方觉一听有些冲动,想要反驳她,说没必要。但他知道,余程不是不想要他,她只是怕他们重蹈覆辙,所以希望他再想清楚。

    顾方觉知道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没必要再走这个流程,但他得让余程放心。

    “好,那我就再想想,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维持着这个关系,好吗?”

    余程心说那你还能想明白么?但顾方觉已经不容她再拒绝了,拍拍她的头,说今晚到此为止,俩人洗澡睡觉。于是余程只好把话头咽了回去。

    “那等会儿出来的时候,你往下躺躺,我想抱着你的头。”余程对头顶上方的男人说。

    “……行。”顾方觉笑着,无奈地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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