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余程睡得久违地香甜。
第二天一早醒来，看到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第一反应是来到了新世界，然而才明白过来——昨晚睡觉忘了拉窗帘。
余程揉一揉眼睛，听见有房卡开门的声音，一探头，发现是顾方觉拿着她洗好的衣服进来了。
“醒了？”顾方觉瞧她一眼，说，“那快起来穿衣服吧，等会儿去餐厅吃饭，然后我送你去上班。”
“几点了？”余程懒得找手机，干脆问顾方觉。
“九点。”
嗬！余程吓一跳，赶紧下床穿衣服洗漱。
等吃完饭上车去单位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余程已经放弃挣扎。反正是要走的人了，迟到就迟到吧。
“我今天没事儿，约了保洁打扫家里。等晚上下班，我去接你回家？”在等一个红灯的时候，顾方觉说道。
余程没吭气，过一会儿看向他：“顾冬同志，你昨晚答应我的事，今早起来就忘了？”
“答应你什么事？”顾方觉看过去一眼，见她要瞪人，笑了笑，答，“我是答应你再想想，但这跟你回我那儿住没什么关系吧？在这件事上咱们是纯房东和租户的关系，你还给我房租了呢，忘了？”
“不要。”余程缩在温暖的羽绒服里，看向窗外，“我不能对你造成影响，免得你头脑不清醒……”
顾方觉想说，他就是头脑不清醒才会答应她要再想一想，否则哪儿还会有这么一出。
“而且——马上要过年了，我妈那边已经计划着要跟我一起过，这个时候搬出去，她难免会多想。”
过了一会儿，余程又说，不太自然的样子。于是顾方觉就明白了，她不愿意搬回去除了是要让他保持“清醒”，也有一部分是母亲程伟伟的缘故，她想留在家里陪她过这个年。
“行。”顾方觉说，“反正年后没几天我就回陇城了，到时候你不想在院里住了，就搬过来。不过——这次不收你房租了。”
余程没接这话，只是对着玻璃窗，微微翘起了唇角。
*
之后，又上了一周的班，众人迎来了春节假期。
这个相比往常要来的晚一点的春节，是近几年来余程过得最团圆的一个节日，不仅是陪母亲程伟伟一起，不仅是有院里的诸多发小相伴，最重要的是因为有顾方觉。
虽然事先说好了要认真想一想，但顾方觉俨然已经开始索要想通之后的福利了，那就是想尽办法地拐着余程，要么约会，要么做“坏事”。余程已经抗议无数次了，都被他以“假期结束就回陇城”为理由打了回来。余程听了太多次，心情已经由一开始的“心疼舍不得”转变为“巴不得他快点走”了。
终于，在初六的时候，顾方觉定下飞机票，两天后回陇城。余程在心里偷乐一番，也勉强表示自己可以住回老房子。顾方觉帮她搬东西，在把一切收拾好之后，提出要请程伟伟和单立诚一起出来吃顿饭。
余程有点儿没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想提前以“男朋友”或者“另一半”的名义，来感谢他们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么？那倒是不用，毕竟其中一个还是她的亲妈。
“之前在陇城忙余叔叔的事，一直也没好好招待程阿姨一次，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顾方觉说，“虽然你现在不承认我的身份，但在陇城那段时间，我还算你男朋友吧，程阿姨肯定也看出来了，我如果一点儿也不表示，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叫她不承认他的身份？不过仔细想一想，好像现在还真是这么一个情况，非要“多此一举”让他想一想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那就等之后我承认了你的身份再说。”余程含糊道。
“那要是你不想承认呢？”顾方觉反问，“这事就这么搁着了？”
余程有些想打人了，他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答应吧，那她妈妈肯定就以为他们两个定下来了，不会去想他们之间还在玩什么“想一想”的游戏。可不答应吧，单顾方觉这个问题都没法回答。你让她怎么说？说不想承认？那明显与事实不符。说想承认？行，这人肯定立刻就顺杆往上爬了。
想来想去，到处都是坑，擎等着她往里面跳了。
“顾冬冬！”余程不乐意了。
“桃桃。”顾方觉笑一下，将生气的人抱入怀里，“咱别想了成么？我的脑子在你看来就这么不够数么？这么几天了这点问题还想不明白？”
“我看你就是没想明白，你压根儿就没想，每天就净想着怎么骗我回来跟你做坏事了。”余程乜他一眼，眼风甚是媚。
顾方觉略咳一声，压住被她撩拨出的悸动，说：“那这事儿也得怪你，要不是之前空的太久，我也不会这样。”
鬼信！余程拍开他的手，转过身，说：“想还是要想的，但如果你执意一起坐坐吃顿饭，那就吃吧。不过我事先跟你说好，席上你不能太主动，不能自说自话。”
免得话说太满，以后想后悔了连个余地都没有。程伟伟那里，她还是想等万事确定了，再告诉她。
“成。”顾方觉叹口气，答应下来了这个“不平等条约”。
*
饭局定在了初七的晚上，顾方觉临走的前一晚，地点就在盛门芳。
虽然顾方觉在发出邀约的时候什么也没提，但程伟伟对他心里早就有了数，是以压根儿就已经把他当做余程的男朋友——或者说准未婚夫看待了，心里很是满意。所以说余程还挣扎什么呢，无论她这里搞出多少名目划出多少条道道，在长辈眼里都不算数，她们压根儿不管，只看你做的事。在程伟伟的眼里，顾方觉现在做的就是余程另一半该做的事，所以这关系啊，不用猜了。
余程一瞧母亲程伟伟和单立诚对待顾方觉的态度就看出来了，不由得大呼上当。但人都已经到这儿了，饭菜也都点好了，再反悔也来不及。只得气的她私下拧他好几下，心想这人真是心眼多，她玩不过他。
*
鉴于在座的几个人心里各有几道坎儿没过，是以今晚这顿饭的氛围算不上太热闹。但又因为有顾方觉这个刻意调节气氛的人在场，所以也说不上太冷场，大家客客气气地举了几杯，聊了一些顾方觉的工作和彼此的日常生活，相处倒也颇为融洽。
快九点，一行人散了场。顾方觉提出要送他们回去，被程伟伟婉拒了，说是晓宁会来接。
本来，顾方觉也是邀请了单晓宁的，但晓宁自认自己的身份比父亲单立诚还隔着一层，出席这样的场合不太合适，便回绝了，只说等两人的婚礼。但在程伟伟他们离家之前，他特意嘱咐过，说方觉明天就会离开，今晚应该会带桃桃回他老房子那边，让二老快结束饭局的时候给他发消息，他开车过来接。
所以，这会儿单晓宁应该已经到楼下了。
对于单晓宁的体贴，顾方觉颇为感激，他留下余程在包间里看场子，自己一人送程伟伟夫妇下了楼。
“方觉，难为你，让着桃桃。”
当母亲的，哪里看不出儿女们间的那些小别扭，尤其是桃桃还是个格外娇气和敏感的。但她看得出来，顾方觉是真心不介意，很会惯着她。
顾方觉这边倒是有些意外了，边扶着她下楼，边说：“阿姨你说笑了，现在其实是桃桃让着我。”
可不是么，如果她不让着他，他能这么顺利顺杆往上爬吗？
程伟伟不由得笑了，站定，很认真地看他一眼，说道：“不管怎么说，从桃桃她爸爸还在的时候起，你对桃桃的心意，阿姨都看在眼里。其实你不知道我心里是多庆幸，这世界上还有着一个你，陪着桃桃。这样以后不管我怎么样，她都不会孤单了。”
顾方觉没吭声。这话虽然是夸他的，但莫名觉得有一点不对，什么叫“不管我怎么样”呢？她会怎么样呢？
“程阿姨……”顾方觉想说些什么，但见程伟伟依旧是一脸恬静淡然的淡笑神情，又怀疑是自己多想，便笑一笑，说，“程阿姨你放心。也许还不是时候说这话，但桃桃在我这儿，已经是一辈子的事了。不会再有任何例外发生。”
“好。”程伟伟拍拍他的手，笑一笑道，“留步吧，晓宁来了。”
顾方觉还是执意将人送了出去，看着他们上车，然后才转身上了楼。
房间里，余程已经吩咐人把吃剩下的菜分类打包了，打算带回去当明天的晚饭吃。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见顾方觉回来了，她掀眸看他一眼，说：“说完悄悄话回来啦。”
就知道瞒不过她。
顾方觉走过来，摸摸她的头，说：“走吧，回家，我已经结过账了。”
余程没动，看着他，再一次申明：“我跟你讲，我可不管我妈跟你说什么哦。反正在我这里，你懂得……”
“我懂，余记者一向注重公平，一定要给我时间想一想，那我就转动自己这生了锈的脑筋，好好地慢慢地想一想。只是——现在咱们能不能先回去，你打算睡这儿吗？”
余程冲他撇下嘴，起了身。
“我们溜达一下再回去吧。”余程背上自己的小包包，提着打包盒，说，“我吃的有点儿多，想运动下。”
顾方觉眼神微闪，嘴唇微抿，心想回家也不是不能运动。
余程提前勘破了他的心思，无情斩断他的念头道：“你别想！”
就凭他那个力道，她指不定会被他颠吐，那岂不是太尴尬了。还是先遛一遛，消化一下，回去再那什么比较好。
顾方觉也是很默契地想到了这一点，便笑笑，说：“好，那就先散会儿步再回去。”
*
俩人把打包盒放回到车上，沿着盛门芳前的这条长街，慢慢溜达。
此时街上的人不多，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寥寥无几。余程看着天空想起单晓宁的那个故事，指着隐在云后的那个月亮，问顾方觉道：“你说，今天值班的是哪个老师呢？他是不是偷懒了？”
顾方觉尾调上扬的嗯了一声，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余程便把单晓宁讲给她的故事，转述给他听。
顾方觉听了有一会儿没说话。他没想到在他没回来的那几天，单晓宁跟余程还有过这样的接触，转念一想他也是为了她好，便不再介意了。
“可能，他们也在放寒假，这段时间休息，所以不出来了。”顾方觉想了想，想出一个解释。余程怎么听怎么觉得滑稽，不由笑出声，被顾方觉狠捏了一下手。
“余桃桃，我明天就要走了。”就这样牵着手又走了一会儿，顾方觉忽然说道。
“我知道。”
余程简单应了一句，等了一会儿见顾方觉没说话，便转过头去看他。
顾方觉倒没在看她，依旧往前走。等感觉抻的差不多了，他回过头，问余程道：“你会想我吧？”
这语气，怎么听着有一点可怜呢，好像他不很不想离开，又不得不离开。但此刻的他，真的不是这样的想法吗？会不会因为自己执意让他“想一想”，所以他心里仍存着一点不确定？
余程忽然就心软了，说：“冬冬哥，等我们再见的时候，你的心意依旧没有变，我们就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你确定？”顾方觉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她。
“我确定。”余程已经不再去想这是不是又是他挖给自己的一个坑了，郑重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她要给他吃个定心丸，做这事她甘愿的。
“好。”
顾方觉微笑。他想，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网络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