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人群哄乱作一团,小贩急忙收摊,人来人往的大街突然变得人心惶惶,逃窜声如刚刚的叫卖声一样络绎不绝。
江归善起身,却马上被人群簇拥着身不由己。
她回望余处落。
余处落试图摆脱困境,卸了头上的珠钗在人群中左躲右躲,可那波人似是有目的般死死追着她。
江归善不敢贸然上前,一是怕自己也跟着受伤,二是怕要是拖累余处落更不妙了。
余处落满脸狼狈,试图躲进人堆里,可都在有意排斥她般,怎么也融不进去。
箭一支一支射下,她想举刀搏斗可终是寡不敌众,也不知那箭上是否有毒,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不断躲闪。
人群攒动挤压排斥,更加限制了躲避。
来的人不算多,约莫三四个的样子,可对方明显武器足,处在上方。她跟个活靶子一样,被逼的连连后退。
她一脸撞翻了好几个摊子,滚烫的食物和尖锐的玩具刺破衣服来到身上,不言而喻的疼痛感让她险些昏死过去。
恍惚间,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前,在歹徒前举着匕首,与其搏斗。
见有人冲上来搏斗,那些人对视一眼,慢慢撤退,直到最后全部逃窜到丛林中。
那熟悉的身影只看了她一眼,似是在确认无伤大雅后,又不是逃窜去了哪里。
她眯了眯眼,盯着那个方向,只觉得心生凉意,脊背发凉,缓了缓只觉得甚是奇怪。
喧嚣散去,余处落抹了把额上的汗。找到江归善,再回头时,这片的人流已不似方才那么多,许多小摊小贩的摊子也已损坏,整齐热闹的大街被破坏的不成样子。
“刚刚我就感觉有人监视,我怕太聪明锋芒毕露倒引得他们动手,没想到他们一点都不看上来直接动手,真是粗鲁。”
余处落劫后余生般攥紧了江归善的手,贪婪地呼吸着喧嚣过后的空气,手上全是冷汗,语气中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江归善颇有些震惊地看着余处落。
她的映像中,余处落向来都是天真的小朋友,倒不曾知道何时这么敏感心机。
她拉着江归善再次来到那花灯前,可老板在轻点着桌上被捣鼓烂的花灯,面上的笑容却似是有些挂不住:
“姑娘莫不是跟别人结仇了?那还请移步别店吧。”
“我可以买。”
余处落抿了抿唇,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江归善也意识到了,定是方才躲避时掉了。
“倒是抱歉拖累你了,花灯没得到还落得这么狼狈。”
余处落满眼歉意,脸上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老板,谜底是年年有余,对吗?”
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余处落背后一僵。
慢吞吞转身,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生头戴斗笠,一身墨翠色鎏金锦衣,被月光照射得闪烁着清光,一张黑色的面具遮住半张脸,就显得粉红的唇瓣格外勾人。
他就负手站在那里,看不清神智,却感觉气场很足。
“对对对,这花灯便赠予公子了,提前祝公子新年安康。”
老板再次扬起了憨厚的笑,小心翼翼地拿下花灯送到他手上。
螃蟹花灯不知安了什么,几个脚活灵活现地,暖黄的灯光照耀着人的面庞,可照也照不暖余处落心中的一个莫名生出行窟窿。
她颇有些失神地望着那盏花灯,虽不知道他又搞哪出,但毕竟还是要有原则,就算人家是名义上的侍卫,可现下不是,他若赢得,她也不好阻拦。
倒是不知是谁计划的一场刺杀,遗憾的不是花灯,而是因为刺杀不得不放弃花灯的兴致。
一年仅一次,倒是可惜了。
她摇摇头,不知为什么今天这么伤感,转身拉过江归善就要走。
“这位小姐,方才见您一直盯着这个花灯,如今赠予小姐,不知小姐可否接受?”
那声音在背后响起,明显是冲着余处落来的。
余处落转身,叶关山不管她究竟心意如何,直接将花灯塞到她手中。
余处落低头盯着那盏花灯,活灵活现的螃蟹被余处落提在手中,暖黄色的灯光照在漆黑的青石板上,映照出余处落狼狈不堪的身影。她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衫,好半晌,她轻轻抿唇,小声道:
“谢谢,新年快乐。”
叶关山笑了笑,不合规矩地上手摸了摸余处落的头:
“也祝小姐,年年有余。”
说罢,他压低声音凑到余处落耳旁,声音温柔:
“这本就是给你的,你不要不好意思。他们坏了你想要赢花灯的心,作为侍卫没有及时保护好你,是我失职,这便算是赔给殿下了。”
他顿了顿,不放心地继续补充:
“我方才不是不管你,这次突袭给很多商贩都造成了一些实质性的亏损,我去给他们补偿去了。”
说罢,将方才余处落躲避时卸下的簪子和钱袋交还到余处落手上。
余处落捏了捏手上的东西,虽说少了点,可依旧沉甸甸的。
她捏紧了手上的东西,感受到一股硌人的感觉从掌心传来,看着叶关山一脸认真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叶关山见她没反应,也不多说废话,转身便走。
江归善未曾见过叶关山,见少年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没由来地凑到余处落耳旁,戏谑打趣:
“处处,你还有三年就及笄了吧?”
“这怕不是哪家公子惦记上你了,和你培养感情呢!”
余处落回神,摇了摇头。
江归善不知道,可她一清二楚。
这哪是什么天降桃花,不过是执行任务罢了。
这场利益间的利用,就是化成了也不可能有感情。
话语间,宫门方向突然爆发出巨大的骚动声,
紧接着,爆炸声传来,余处落转头,巨大的烟花绚放在空中。
彩色的花火映照在每个人脸上,余处落转身望着江归善,她眼中尽是欣喜,眸中倒影着烟花精彩万千的色彩。
以红色为底,橘色散落在边缘,蓝色稍浅,却未尝不会看不出来。
“据说今年兔子型的烟花已经审批下来了,压轴出场!”
江归善有些激动地拉了拉余处落的胳膊,眉目间染上对烟花的期望和新年的喜悦:
“你爹真的疼你啊!要不少钱吧?”
其实现在的烟花发展还没有那么发达,每年的烟火研造都花了不少钱。
余处落眼角抽了抽。
她很想说,不是,这是拿来哄余处茫他妈的,她一个公主,只能享受基本的奢华,哪敢提出这种耗钱耗时耗力的要求?
但到底还是新年来临,不想扫了她的兴致。
可下一秒她就感觉有点不对,空气中有一股陌生的味道。
等反应过来时,江归善已经晕倒在地,她还未做出反应,眼前一黑,也直直的栽下。
再次睁眼,面前黑漆漆一片。
余处落努力适应了一下光线,晃了晃神,静静听着周围的声音。
新年的热闹声已经消散,潺潺流水溅起波澜,风拂过树梢带起一阵骚动。
这不就是刚刚的地方。
她想着,静静感受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貌似是刚搭好的小房子,有一个窗子透出点点月光,阴暗潮湿的气味惹得余处落一阵颤栗。
她有些疲惫,摸索着摸到手腕上的镯子,嗯下按钮,小心翼翼地划开身上的束缚。
只能说绑匪也真的蠢,也不知道先把身上搜刮干净先。
她摸索上前,借着月光来到江归善旁边,小心解开她身上的束缚。
她倒是无所谓,可江归善有轻度的夜盲症。
江归善还没醒,现下两个人也不好脱身,也不放心抛下她去找求救。眼下不知道对方的情况,余处落只能等着。
真是年年有余,霉运全余来今年了。
不过。
她思索着,再次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情况。
还是方才的流水和树梢古洞,静谧中似乎刻意隐匿着一丝吵闹。
这地方……和她二哥的府邸……应该离得,挺近?
她冷笑一声,思索片刻便大概猜到了些许。
正想着,一个人推门而入,余处落正好对上那人的视线。
“醒了?”
那人关门,居高临下俯视这余处落。
余处落缩在角落里,尽量不让那人看出她已挣脱束缚的端倪。
“多少钱?”她问。
“什么多少钱?”对方显然是一愣。
“你应该不会傻到拿命绑两个皇室宗亲吧?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定是受人指使。”余处落冷哼一声,强装镇定继续道,
“更何况没当场抹脖子,要是私人恩怨,我也不会有命活到现在和你说话了。”
“我给双倍,告诉我谁教唆你来的。”
那人犹豫了,余处落抓住机会,乘胜追击:
“要是被我的人发现,我不想杀你,你也得死了喂猪。”
也不知道何时有人能发现她们不见,但先唬住对方拖延时间终归是好的。
她也只能祈祷叶关山能像上次那样靠谱点,一天被搞两次,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一秒,一个身影破门而入,二话不说一刀下去了结了面前的人。
“哎!”
血溅到她的脸上,余处落僵在原地,一股寒意蔓延到全身。
她忍不住打了个抖,闭了闭眼,努力不去回想方才的场景,可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本来要留一个活口盘问的……”
好半天,她睁眼,扭头强忍着不适,轻声道。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略微苍白的脸上沾染着鲜血,身上还是那件锦衣,可却破了许多洞。
暗红色的液体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斗笠不知什么时候摘了,露出一颗光秃秃的卤蛋。
他逆光站在门口,就似天上的小神仙猛地坠入深渊,
“外面有三个人,我已经解决了,暂时不会有什么麻烦。”他有些窘迫,偃蹇道:
“还有,是你自己说的要我保护你,我没见着你,你也没提前说,我就杀了,下次给我打个手势,这次算我对不起你的。”
“我没怪你。”余处落抖了抖身上的麻绳段,起身,轻轻抿了抿唇:
“带阿善回太傅府,她还没醒,你轻点,然后去竹安殿找楚右,你应该知道她长什么样了吧?喊她安排一下他门几个的后事。”
“然后。”
她耐人寻味地看了眼死在地上的那人,语气有些阴森森的:
“帮我搜一下他们的身,看有什么没,然后查个东西。”
她拽过叶关山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
“懂了吧?”她抬头盯着叶关山的眼睛。
他一愣,似是没想到余处落会这么说,下意识反驳道:
“我又不是暗卫又不是锦衣卫。”
余处落听闻,气笑了,对上叶关山那双无辜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
“你把我暗卫都杀了,你让我怎么找暗卫?我还没有脸皮厚道要我外公再给我几个吧?”
她算是知道了,那日叶关山偷潜入她的小院已把暗卫全杀了,那日检讨上干了的血渍就是暗卫的。
就是猜暗卫都没了,不然也不可能轮到被刺杀他来解围,被绑架也是他来相救。
“那你呢?我是你的侍卫,是来保护你的不是来给你干活的。”他舌尖顶着腮帮子,似是有些不服气。
“你伤口没事吧?”她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在千索寺里,叶关山浑身是伤。
叶关山一怔,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好半天才道:“没事,上了点药,过些时日就差不多了。”
“那就行,你听我的就对了,这里离皇宫不过半里地,我自己能行。”
余处落想着,抬眼看了叶关山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
她倒是愈发坚定心中对叶关山身份的猜测。
“我其实是……”
他看了看余处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余处落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走到湖边洗了把脸,便急匆匆往皇宫跑。
一天被刺杀两次,任谁都觉得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