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用事

    翌日晴

    太阳毒辣地照射在空中,新年至,天气已经有些回暖,但到底还是有些许寒意。

    余处落侧躺在贵妃椅上,四周静悄悄的,她冷着脸看着叶关山搜来的一小箱东西。

    她随便挑起一张,大概扫了两眼 疑惑地抬眼望着老老实实站在眼前的叶关山:“我让你搜借条了?”

    “这是二殿下和掌管国库的官员私下的交易,陛下不知道。”

    叶关山一板一眼地解释道,眼上的乌青尽显疲惫。

    “辛苦你了。”余处落有些惊讶,起身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就说国库怎么天天派人喊着要压薪水,还要从我这里搜钱。”

    她脸色变了变,也说不上好到哪去。随便翻了翻,竟发现有慢慢当当小半箱。

    “其实还有的,我没拿过来,有点累了。”

    叶关山砸了咂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行了,等下去找楚右涨工资吧。”

    余处落扫了他一眼,顺手将纸塞到袖子里没好气道。

    叶关山眼睛一亮,余处落瞥了他一眼,补充:

    “不过先跟我去一趟茫王府,泄泄气。”

    马车摇摇晃晃驶在长安街上,最终停在皇宫旁边的一个低奢却不失气派的王府前。

    叶关山一跃下车,站在车前恭恭敬敬地扶着余处落下车。

    一个掌门人堆着笑脸,皮笑肉不笑地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公主殿下,茫王殿下有令,除陛下外一律勿扰。”

    “他在吗?”余处落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

    “殿下在的。”他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

    “告诉余处茫,他姑奶奶我大驾光临,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可……”那人反应过来,有些犹豫地看着她。

    余处落见状挑眉,悄悄摁下按钮,将手镯变成刀,抵在他的颈边,笑的阴森森的:“我这刀上,有毒。”

    “此毒无解,会一点点硬化你的器官,直到把你折磨的痛不欲生。”

    “要是不想死,就转达一下。”

    “谢谢。”

    那人显然有些震惊,结结巴巴地应了声是,掉头就往王府里跑。

    叶关山站在余处落旁边,颇有些震惊地看着她。

    余处落收回小刀,拽过他腰间的长剑,在手中颠了颠。

    “柔柔弱弱就永远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必须要强大起来别人才不敢看轻你。”

    叶关山摇摇头:“不是,在平国,我见过许多姑娘天资聪慧,可再聪明也会回避锋芒,最后在家相夫教子,你倒是不一样。”

    平国当今皇后程盈,是丞相极为疼爱的嫡长女。

    曾率府兵击退山贼,让丹京三十年内都不会再被侵扰。

    可后来被皇帝挑选入宫,已经二十余年未曾披甲。

    “我有实力我为什么要隐藏?”

    余处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叶关山垂眸,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话。

    不多时,那人毕恭毕敬前来相应,丝毫不敢怠慢。

    穿过曲折的回廊和院中的山亭水榭,她大老远便看见余处茫阴沉着脸站在书房门口。

    “放肆!”待她走进,一个耳光猛地扇到她脸上。余处茫皱眉,咬牙切齿:

    “成何体统敢威胁我府上下人?简直荒谬无度!”

    “昨天的刺杀是你搞的吧?”

    余处落拦下想要冲上去的叶关山,伸手碰了碰被打的红肿的脸颊。

    刺痛感传来,她冷笑一声,拔剑抵在余处茫脖颈,再往胖移一点,便能直接出血:

    “我告诉你余处茫,我在一天你就给我把你那些花花肠子收起来,别给我惹是生非,听懂了吗。”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余处茫咬牙,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一点淑女样都没有,果然是贱种。”

    余处落一听便怒了,剑往旁一偏,立刻有血顺着剑滴落在干净的地上:

    “这里不是平国,一向讲究平等,没有女的哪来的你?你母妃也下贱吗?没有你嚣张的份!”

    “我怎么不敢?你是哪个阴沟里的死老鼠?意思曲解的过分了吧,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余处茫不甘弱于下风地反击着,想要拔剑却有些畏惧脖颈旁的剑:

    “我勤勤恳恳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我怎么你了我不是好东西?”余处茫冷笑着将佩剑拔出一寸,锋利的剑刃被阳光照射出凌厉的寒光。

    “欺凌手足,结党营私,你觉得父皇会饶过你哪一个?”

    余处落随手掏出一沓罪证,直直地甩到余处茫脸上。

    白花花的纸片在二人面前形成一道屏障,将二人隔开。余处落隔着这道屏障,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愤怒: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还不是天子,就这么天真连自己国家的法律都不懂了?”

    “就这一点,我还不至于罪重到被废。”

    余处茫颇有些愤恨地吼道,“我动动手指就能把这些压下去,你当你真的只手遮天那么牛?我告诉你你要再胡来我喊府兵把你丢出去了。”

    “你这张脸可不值得我把所有的黑料甩上面。”余处落伸脚,踩在白花花的罪证之上。

    “那天大街上那么多人看着,你的人也是真的蠢,看我在一个人多的地方还要动手,真是跟你一样没脑子。”

    余处茫显然有些震惊,皱了皱眉,显然是没有想到余处落会想到这茬。

    余处落趁着他愣神的间隙,趁热打铁:

    “我乃和国嫡出大公主,亲哥哥是和国太子殿下,母亲是和国皇后娘娘,亲外公是太傅。”

    “和国律例明确规定嫡出女比庶出子尊贵,我父皇可以骂我,我太子哥可以骂我,我母后可以骂我,甚至只要我想我外公一个朝堂臣也可以骂我。”

    “你算什么东西,哪来的脸面骂我?”

    一连串的输出让余处落口干舌燥,初春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溅起一层红晕。

    她

    伶牙俐齿一番话把余处茫整的有些懵,他理了理凌乱的脑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语气阴森森的,强压制住心底的怒气:

    “余处落!”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震的余处落一个踉跄。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余处茫,就见他气急,继续吼道:

    “好像说的你就有脸一样,新年第一天,老子放三天假!你就这么给我毁了一个睡懒觉的机会。”

    余处茫冷笑,解开佩剑丢在地上,抱臂盯着她:

    “对,我是刺杀你,这点我承认。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除非有心人谁会知道是我派人刺杀你?”

    “我承认我是做的不对,你何尝又做的很好?一点礼貌都没有。”

    余处茫不甘示弱地吼道,“你有种你就砍了我,你看你会不会遭殃。”

    “小小年纪就会威胁人,鬼知道长大了是不是比我还要浪,你以为你要提剑砍我的动作很帅?”

    此时局面有些不受控制,余处落被反击的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将剑移开,在脑中搜刮着能用的词句,可确实这茬是自己没理,如鲠在喉。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余处茫冷哼一声,捡起佩剑,眼中的怒气还未散去。

    他倒是真的能挑准余处落的痛处。此行来的确是思虑不多气冲上头来泄气,余处茫的母亲受宠,要是父皇真追查下来真就指不定谁的错。

    余处落被说的一愣一愣的,盯着余处茫的眼神有些涣散。

    她抿了抿唇,似有些不甘,好半天才压下躁动的情绪,低声道:

    “今日之事是我冲动了。”

    一番僵持,余处落终究还是落了下风,打破的被风平浪静极力掩盖的平静。

    她抬眼看着余处茫,显然还有些不服:

    “但之前种种你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事,昨晚上你就没想过要我命?你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东。”

    余处落不屑,却也不得不深呼吸两口,最终还是泄了气,匆匆行了一礼便把剑塞回叶关山怀中,拽着他的衣衫就往外走。

    “去太傅府。”她低头边走边百无聊赖数着地上的瓷砖,数着数着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能低声吩咐着叶关山。

    叶关山被拽着往前走,没有反抗,深深地看了一眼余处落,最终还是没说话。

    马车在市井的大街小巷转悠着,约莫半个时辰余处落总算是到了太傅府。

    她简单和门口的小吏说了一声,径直走向知玉清居。

    小

    院中种满了竹子,一个小亭子伫立在这一片清幽之中。

    江归善一身淡绿色绣银便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炭盆在脚边熊熊燃烧,看着院中的竹子静静地品茶。

    她望见余处落来,一声不吭地拿出一个茶杯,为余处落沏茶。

    “阿善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余处落望见江归善,便急匆匆跑过去,将茶水一饮而尽,郁闷地看着她。

    “展开说说?”江归善举起茶杯,眼神示意余处落继续。

    她大概描述了一下今日的场景,又迫不及待抱怨道:

    “我虽说只猜得叶关山的来历一知半解,但倒是一直有意想让他入朝堂打压余处茫的气势。今日的确是气急昏头。可他愿不愿意另说,几位重臣向来爱看轻人,又极力追捧余处茫。就算我走后门有外公帮忙,也有很大几率被打压。”

    “你今天去芒王府作甚?”江归善抿了口茶,盯着她突然道。

    余处落一愣,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

    虽说心存疑虑方才不是讲过了,但还是简要地概括了一下:

    “今天去王府,主要是昨日两次被搞,气冲过头,其次想挫挫他的锐气,他近来行事太过乖张跋扈。”

    江归善放下茶杯,面上看不出波澜,可说出口的话倒是冲人:

    “你又不是他爹,管他那么多?”

    江归善斜了一眼满脸郁闷的余处落,就见她撑着腮帮子在桌上。

    “可他先搞我的……”

    江归善叹口气,看着余处落颇有些无奈。光长身子不长头脑,到底还是那个小孩子心性。

    余处落从小娇纵惯了,倒是从来都不愿让自己讨到坏处,有什么憋屈事全部一股脑说出来。

    今日何尝不是意气用事,在江归善看来,哪怕没有那么气势汹汹冲进去理论都好,她宁愿余处落别在那落下把柄。

    “不过,你有意让叶关山入朝堂,这何尝不是结党营私?”

    她循循善诱般继续道:

    “你把剑夹在茫王脖子上,这何尝不是残害手足?”

    她俯身上前,拽了拽余处落的脸蛋,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所以啊,有时候办事不要把自己放在当局者的角度。”

    “以第一人称看世界,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对的,会深陷其中,困不自知。要在适当的时候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或许能有不一样的发现。”

    “你太冲动,有理也会变得无理,只会闹得满城风雨。”

    她挑眉,回想了一番方才余处落叙述的过程,无奈道:“你那小侍卫倒是说对了半句,再聪明也要回避锋芒,就像昨日灯会那样,你昨天不是还挺聪明,怎么今天就不清醒了。”

    余处落打掉那只手,睨了江归善的眼睛几秒,到底有些郁闷:

    “我就是太气了。”

    “太气了就冲动行事?”江归善不悦,白了她一眼。

    江归善这人向来让她琢磨不透,说她沉稳吧,她又能是不是跟你打趣两句。说她调皮吧,你找她询问开导,她又能正襟危坐,与人侃侃而谈。

    虽是这样说,细细想来江归善在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倒是放的开,大事上是从未含糊过。

    就这么个矛盾的个体,偏偏又有一个强硬的背景和说教的能力,一点错都挑不出。

    想来更奇怪的是,她们二人血缘关系没有多少,倒是长的有七分相像,一样的桃花眼,可性格却大相径庭。

    “科举监察审阅,是皇帝亲自操办。”

    “四个月后是殿试,届时你可以和他好好谈谈。”

    江归善收回手低头抿茶,好半天才给出这个回答。

    余处落一愣,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帝亲自举办,定不会有走后路等作弊情况发生,绝对的公平公正,就是拼刻苦的时候了。

    她之前一直想着利用身份之便安排他入朝,倒是忘了如今科举盛行,若是头脑聪明,将来是还有一番出路。

    回想今日之事,余处茫虽有不对的地方,自己贸然上前,大吵大闹,反被说教,本身是在理的一方,倒是不知何时变得无理起来。

    她郁闷地抓了抓脑袋,匆匆向江归善简单行了一礼,掉头就往外面跑。

    江归善余光瞥见她跑走,放下茶杯冲她喊到:

    “别冲动,三思而后行,没有人愿意一直心甘情愿一直为你收拾烂摊子,包容你护着你。不然下一个余处茫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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