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就发疯

    淳于孤杀人不分敌我,李太守率先倒下,包围着献降队伍的西戎士兵也有不幸被割首的。

    一时之间血肉横飞,原本乖顺的牛羊马匹躁动不安,耳边惨叫和尖叫已经慌乱的分不出方向。

    少祭司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淳于孤,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万小晓几乎动作僵硬的像机械一般,若说逃跑,其实这时候最适合,但她就是忍不住转过身,看着那个名叫淳于孤的男人以非正常人能游的速度和跳跃力在人群中穿梭,目睹他没有威亚没有塔吊动作潇洒地飞上城门。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挤出一丝分不清是惊恐还是惊讶的气声。

    这是什么?

    这算什么?

    亏她还以为穿越的是普通架空历史背景的封建社会,但封建社会里也没有这种直接一飞几十米城墙的超人啊。

    是武侠背景还是仙侠背景?你们是不是还有机甲忘记开了?

    无数的疑问将她原本还算机灵的脑袋瓜碎成打发过的咸豆花,过了许久,直到后脖颈发寒抽搐几下,万小晓才回过神。

    淳于孤不按计划行事,但西戎人也不可能就让局势一直呈现被他搅乱的情况,少祭司几个眼神后,赫犬满同另一位腰间系着蓝带的武官带着几个西戎兵推搡着这些惊慌失措的女孩们,让她们和几乎被鲜血染红的城墙拉开距离。

    有个不太走运的姑娘发髻上粘了几块碎肉,她脸色惨白却又怎么也抬不起手整理,万小晓和她一并走在队伍最后面,还是她看不下去,拽住只会僵硬行走的女孩,强忍着恶心将她发间的血肉摘出去。

    “……多谢。”女孩颤抖着嘴唇说。

    万小晓没说话,揽过她的肩快步朝前走,跟上前面的人。

    这些平日里在大家族中娇生惯养的女孩们有几个见过死人,又何曾见过这样凶悍的杀人场景,当那些哀嚎声渐渐消失在城墙内,早先那肃穆悲哀的寂静又重回身边。

    女孩们自发凑近了些,有人控制不住的流着泪,手与手交握颤抖。如果说在淳于孤出来之前,她们也确实对未来的生活燃起了一些希望——都是读过书的人,自然明白被家族和朝廷抛弃后会有什么下场。

    可西戎人都和淳于孤这样的人物共事,所表现出的诚意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气氛更沉重了。

    少祭司阴沉着一张脸,赫犬满知道他拉不下面子,于是出声解释:“淳于孤并非我虔荣国民,性情粗鄙、不知礼数,所以才惊扰了女君们。”

    万小晓低着头,偶尔也跟着身边女孩一起啜泣一下,虽然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甚至还想起来一个很冷的笑话。

    在各大朝代末期,通常割据分裂十分严重,遂有众多勇士,为一统中原纷纷摒弃旧籍,高喊我其实是正统周/汉/唐/明后裔,还请诸位和我一起匡复xx朝!

    不知他所说的礼数又是哪朝旧礼?

    “我既然答应要给你们官做,便不会食言。”少祭司大人心情差的要死,冷冷丢下这句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万小晓听到有个女孩声音沙哑地开口:“你们西戎人,不是说只要金州城投了降,给你们粮草牲畜还有……还有女人,你们便不会武力攻城,不伤及无辜吗?”

    她嗓音清丽,话语却如平地惊雷。

    一道道目光或惊讶或不解地望向她,少祭司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刀,愤慨不平:“你问我?你没看到我虔荣兵卒也被那疯子用来祭刀吗?!吾之凡人,用什么力量能拦住那种怪物!”

    女孩蹙着眉,整个人因为少祭司的呵斥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但很快,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拔高声音赤红了双眼:“可我阿娘还在城里——”

    “你们不是说了,只要我们乖乖听话投降,就不用死人吗!太守大人是懦夫,我阿父兄长们都是懦夫,他们整日敷粉打扮,要风雅要潇洒。可你们西戎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读书的也知道耕田、纺织,自给自足,你们却非要偷抢强取。”她泪水盈满滑落在涂抹了胭脂的双颊,像是血水一般,“说那怪物不知礼数,可你们不也是言而无信?”

    赫犬满低声劝着少祭司消气,却被他一把推开。

    心高气傲的少年似乎是不愿意再装出一副好人模样了,他冷声道:“你们大宁朝空有那般好的田地山水,可你们宁朝的老百姓能有几分自己的田自己的地?世家霸占中原的所有好处,却不愿意分给别人一点。虔荣地小,可我们虔荣人也想过上你们宁朝人的生活,我们也想有耕地、有山,有丝绸茶叶美酒。既然你们宁朝人都是懦夫废物,那我们虔荣接手这天下又有何不可?”

    “我呸!”万小晓身侧,站起来的姑娘一把扯掉自己脸上的面纱,发丝上还沾着血迹,此时她的表情却没刚刚那么惧怕了,甚至怒色比少祭司更盛,“天下大势、朝代更迭,史书上不知写了多少页,就连大宁也是汉人从汉人手中接下来的。前朝末君暴戾,贪图享乐,所以大宁朝的高祖皇帝为了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推翻了前朝有了现在的大宁。现在大宁朝不行了,那未来会有别的高祖皇帝来拯救我朝百姓。但你们西戎呢?光是高祖皇帝时期起,你们西戎屡次三番侵扰我朝边境,动辄抢粮杀人,□□妇孺,你当石坦关关口的八百女儿冢是为谁而立?那都是你们西戎人犯下的孽果!”

    她死死盯住少祭司那张脸:“十二年前,你们西戎再犯石坦关,我的亲兄长是石坦关守将,正是被你们捉了去。”

    “我阿耶说用银两粮食同你们换,可你们只把他的皮剥了下来套在牲畜上送了过来。”她闭上双目,“才过去十二年,阿翁他便糊涂了,怎么会觉得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会有改变的一天呢?”

    “在我心里,你们西戎人连畜生都不如。”

    女孩的叹息声落在万小晓耳中,比李太守的血肉之躯落地时声响更重。

    大家都不是傻子,能听出她早就萌生死志。

    她张开双臂,环顾四周,朗声道:“我知晓,姊妹们都不是自愿要给仇人为奴为婢的。西戎人不守承诺,进城杀我阿娘姊妹,过会儿也要杀我。”她顿了顿,扬起明媚的笑容,“但我不怕!我父兄都在石坦关为将为兵,李太守投降的消息一早便被我阿娘派人送了出去,我相信我阿耶他一定会——”

    利刃穿胸而过,她的话还没说完,所有的声音都藏在喉咙里。

    万小晓抬起眼,少祭司白的霎眼的脖颈就在头顶,此刻溅了几滴鲜血,肤色愈发亮眼。

    她的手悄无声息放在脚腕绑着匕首的地方。

    有个声音在她心里悄悄响起——

    现在就杀了他。

    然而不等她做出什么,少祭司抽出被鲜血沾染的刀刃,脚下步伐诡异,如同之前淳于孤方登场的时候那般,须臾间走回到了宝座之上。

    被他一刀夺走生命的女孩身子一软,正正好地砸在了万小晓怀里。

    万小晓并没有推开她,只是和她对视着,眼见那双漂亮的眼睛流着泪水,瞳孔很快涣散,那张抹了胭脂的嘴张张合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手上不知何时沾满了鲜血,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但万小晓没有松手,反而紧紧搂住了她。

    不知道是谁家女儿先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悲泣:

    “姊姊!”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

    人群之中,万小晓怀抱那具不知姓名,逐渐冰冷的尸首,抬起头,与杀完人瞬息坐回宝座之上的少祭司冷冷对视。

    于渚盱黎而言,万小晓的视线不过是足下虫蚁的挣扎,他现在还没有多余的怒火去追究这样细微的存在。

    赫犬满对年轻气盛不听劝的少祭司很没办法。

    俊美的少年此刻正扬着下巴,一脸冷漠看着哭作一团的姑娘们,在场的长老文官武将们都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敢吱声的。

    这样僵持下去还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淳于孤杀人的速度他是见识过的。原计划里本要等他们接管金州城,再由少祭司找个由头将青壮年男子聚集起来送给淳于孤祭刀,可眼下淳于孤突然变卦,他们的下一步又该走哪个方向还得指望这位真正的统治者说说呢。

    赫犬满不会那种闪现瞬移的技法,只能一路小跑跑到宝座旁,气还没喘匀,早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已经盘了七八遍,正欲开口,就被少祭司堵住了。

    心中怒火未消,少年森白的面容更显阴郁:“淳于孤不守信,我们管不了他。但这些女人,你们把她们看管好,绝不能让她们自裁寻死,更不能放走一个。再过一刻钟,我们就攻城,入城后众将军需管束下属,不得辱民扰民。届时我会假意和淳于孤对阵。我兄长手里还有他需要的东西,他应该不会动我。等我们拿下金州城,将虔荣为救被邪魔侵扰的金州城,少祭司亲自迎战魔族身受重伤的消息传出去。”

    完美甩锅给淳于孤,还能为虔荣接管金州城找到合适的理由。

    他的临时决策没什么问题,赫犬满并不意外,只是惊讶少年居然也会有先顾及大局再发疯的时候。

    不过少年下一句话,就狠狠打了赫犬满的脸。

    “只是我向来不喜欢丢脸,送来的女人有很多,我杀了一个,再杀一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赫犬满闭上眼睛又睁开,忍不住直呼其名:“渚盱黎——”他深呼吸一口气,“……你想杀哪个?”

    送来了十几个女孩,他要杀两个,那便杀两个吧!

    手里的刀还滴着血,渚盱黎大幅度抬起手来,刀尖指向最早说话的那个姑娘,就是那个指责他失信的女孩。

    他露出一个足够疯癫又神经质的笑:“去架个锅,用她这种品行高洁的人的肉骨去祭祀天神,天神定然十分满意。”

    赫犬满一脸无奈,明白他这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不准备演了。

    只是他心里也会忍不住想,两位祭司顶着长老权贵们的压力推行汉化,可嗜血残忍的本性不予压制,那谈何汉化?赫犬满是汉戎混血,自幼年饱受两族相争带来的困扰,所以也格外担忧族中汉化的进展。

    不过少祭司比大祭司小肚鸡肠多了,他是不敢出言死谏,也只能腹诽完该做什么继续做。

    赫犬满作为备受少祭司信任的文官,做事效率相当之高,在传达完各类军事政事要务指令之后,又命人抬出一只大鼎,柴焰熊熊燃烧,不断有人提着水桶来来往往往鼎中注水。

    大鼎就在不远处,万小晓等人一开始还有些懵,心道这是要做什么,直到之前那个曾经批判少祭司失信的少女被几个西戎人拉扯着拽走。

    这口突然出现的大鼎的用法不言而喻。

    更早的历史时代里,比如商周,蒸煮都有专属的器皿,而鼎一般都是用到祭祀上的。但扯那么多没什么意义,用竹筒烹活人也不会带来什么别的好处——

    这会儿万小晓还是现代人的思维,并不觉得这些稀奇古怪的杀戮会给刽子手带来怎样的回馈。

    当那团烈火在众人惊惧屏息的注视下熊熊燃烧时,攻城用的云梯此刻搭靠在鼎壁之上,先前被拽走的女孩此刻已然吓瘫了一般,任他们捆绑双手,又在泛着冷光的刀尖逼迫下一步步麻木地走上云梯。

    就好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知道这时候也不能指望有谁搭救自己,所以再去挣扎就没有了意义。

    万小晓喉咙发干,不知道什么时候,怀里的尸体不再温热,逐渐粘稠湿冷的血液触感让人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要摆脱这种不适的触感,她猛然推开之前死不撒手的少女尸身,动作大到引起许多人的注视。

    看守她们的西戎人投来警惕地视线,威胁地动了动刀尖,但并没有看到引起骚动的人该有的惧怕。

    就像一个异类,从光鲜亮丽的汉人女孩中,走出的一个满身红褐血迹的异类。

    冷静、步伐平稳,呼吸平静的异类走到西戎士兵面前,她白皙到面颊上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去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异类轻声道:“还请通传少祭司,就说我有要事禀报。”

    不等西戎士兵恶声恶气恐吓质疑,异类嘴角一撇,反将一军。

    “快去,不然我就带她们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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