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过了片刻,阿银从屋里走了出来,为莺娘披上一件披风。

    “姑娘,外面下着雨,天气寒凉,您去屋里歇着吧。”

    莺娘:“好。”

    阿银陪着莺娘朝着屋里走去。

    站在一旁的刘苏河脚步动了动,眼睛注视着阿银,似乎想说些什么。

    莺娘脚步停了下来,看向阿银,道:“你许久未见过家人了,想必有许多话想说。不用跟着我了。”

    阿银抿了抿唇,道:“姑娘,我……”

    莺娘拍了拍阿银的手,柔声道:“把事情说清楚吧。”

    阿银没再开口。

    莺娘很快就进去了,阿银和刘苏河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刘苏河先开了口:“表姐。”

    阿银转过身去,看向院子里。

    刘苏河:“表姐,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阿银:“你没看到吗?许家是苏城最大的粮商,我家姑娘又是个善心的人,对我好极了。”

    两个人沉默下来,只有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

    过了片刻,刘苏河开口了:“其实,我娘这些年一直对当年的事颇为愧疚,如今瞧着你过得好她便能安心了。”

    阿银冷哼一声。

    “我过得好是因为我运气好,遇到的人好,跟她可没任何关系。我过得好不好也与她无关。”

    刘苏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再次沉默下来。

    外面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直没停。偶尔有几丝风吹过来,风里带着凉意,和白日里的燥热完全不同。

    阿银脑子清醒了几分,刚刚涌上来的烦躁压下去一些。

    她低声问了一句:“你们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夹杂在风声雨声里,声音并不大,刘苏河却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连忙道:“过得挺好的。”

    阿银抿了抿唇。他们一家肯定过得很好。姑父在外面做些小买卖,为旁边村里的作坊往外销售布匹。虽不是什么大生意,全家人温饱总没问题的。

    想到一直没看到姑父的身影,她开口问道:“姑父又出门去卖布了?”

    刘苏河神色微变。

    阿银见刘苏河没答,转头看向他。见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接着她就听到刘苏河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我爹十年前就死了。”

    阿银大惊。

    姑父竟然死了?

    她最后一次见姑父时,姑父一脚将她踢出了家门,骂她是臭要饭的。那时姑父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很是体面。

    怎么就死了呢?

    “怎么死的?”阿银问。

    刘苏河淡淡道:“晚上吃醉酒掉河里淹死的。”

    阿银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苏河:“从我记事起我爹就时常不回家,外面的人都说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去外面赚大钱了。我时常盼着他回来,又不想他回来。他每次回来的确会给我买不少好东西,可对娘却又打又骂。”

    阿银惊讶地看向刘苏河。

    姑母在她的印象中一向光鲜亮丽,从不抱怨姑父,两个人恩爱和睦,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刘苏河:“他在家时母亲哭,他不在家时母亲也会偷偷流泪。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爹在外面早就有了别的女人。听到他的死讯,我竟然有几分庆幸,我娘终于不会挨打了……”

    说到这里刘苏河扯了扯嘴角,露出来一抹讥讽的笑。

    “我娘之所以不借给你钱是因为那时我爹下定决心要跟外面的女人去过日子,不要我跟娘了。那天你来时我爹正跟娘说这件事。我娘什么都不会做,她怕养不活我,所以没将钱借给你。以至于舅母……”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低。

    接着,他又道:“说来也是讽刺,那些钱虽然没拿给你,却也没花在我和娘的身上。我爹死后,突然有一群人来家里讨债。那时我们才知道他不光在外面有女人,还在外面赌了。欠了赌坊上百两银子。那些银子真的很多很多啊,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还差一百多两。还不上钱赌坊的人就天天上门闹事儿。我娘只能没日没夜地拼命赚钱,她去外面打了几份零工,再后来,我也能赚钱了……我们娘俩就这样过了几年日子,直到最近几年才把钱还清了。”

    阿银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

    她原以为拒绝了她的姑母会生活的很好,却不曾想他们过得是这样的苦日子。

    怪不得娘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她以为姑母不关心母亲,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

    “你们怎么不去找我?”

    刘苏河:“我娘对你极为愧疚,她觉得对不起你,不可能去给你添麻烦。”

    “咳咳,咳咳”几声咳嗽声从屋里传来。

    是张氏的声音。

    阿银抬头看向屋内。

    刘苏河也看向了母亲的方向。房间是暗的,但他知道母亲还没睡。

    阿银看着黑黢黢的窗户,问:“姑母生了什么病?”

    刘苏河眼眸微动,故作轻松道:“小病,夜里着凉了,感染了风寒,过几日就好了。”

    阿银:“哦。”

    刘苏河看向阿银,犹豫许久,开口道:“表姐,你能原谅母亲吗?”

    阿银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一个水坑。

    滴滴雨水落入其中,一下一下又一下。

    因为姑母没有借钱给娘看病,又因娘死在家里多日都不曾有人上门,这些年她一直恨着姑母,也从未想过回来看看。

    随着她长大,这些恨意早就淡了许多。

    姑母家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母亲的病又是个无底洞,不愿借钱也是人之常情,她不该将责任都推到姑母身上。而且,即便姑母借给她钱了,母亲的病也未必能治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要照顾,她不该这样要求姑母。

    如今又得知了当年的事情,心中对姑母的恨意渐渐消散了。

    “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那时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所以一直怪旁人。没有人有责任和义务无条件去帮助别人。这都是我们家自己的事情,自己救不了自己才去求了旁人。即便姑母当年借给我钱,我娘的病也好不了了。况且,如你刚刚所说,姑母不借给我钱也是有原因的,换做是我,我也未必会将钱借出去。只是,我想救的是我亲生母亲的命,此事我不可能完全当做没发生。”

    刘苏河眼神微暗。

    “我明白表姐的是意思了。”

    阿银:“你多劝劝姑母吧,当年的事我早就不怪她了。”

    刘苏河:“表姐以后可不可以多来看看母亲?什么都不用拿,来家里坐坐就好。”

    阿银沉默了片刻,道:“此事以后再说吧。”

    刘苏河微微叹气,道:“嗯。天色不早了,外面又下着雨,表姐回屋去歇着吧。”

    阿银:“好。”

    阿银回了屋里。

    莺娘见阿银垂着头,情绪不高的样子,问:“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了?”

    阿银点了点头。

    莺娘:“我瞧着你姑母和表弟都是和善厚道之人,你表弟也很是能干,他们又是你在这个世上的亲人,若他们有意,让他去咱们铺子里找个活儿干吧。”

    阿银眼眶微红,满眼感动:“多谢姑娘。”

    莺娘:“客气什么,睡吧。”

    阿银:“嗯。”

    莺娘他们睡的这个屋是刘苏河的。

    刘苏河和车夫去了杂物间睡。

    虽然有不少蛙鸣虫叫,村子里的夜晚比城内要安静许多,空气也清新许多。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隔壁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莺娘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之前,她想着明日带着张氏回城里看看病。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夜晚突然被打破了。

    莺娘是被马儿的嘶鸣声吵醒的。

    她醒过来时阿金早已醒了,正趴在窗口往外看。

    莺娘:“阿金,发生了何事?”

    阿金脸色甚是凝重,低声道:“我隐约听着有刀剑相碰的声音。”

    听到这话,莺娘瞬间清醒过来。

    “可有听错?”

    阿金又细细听了听,合上窗户,只留了一条缝,道:“没错。姑娘,您赶紧起来,咱们躲起来。”

    说着,阿金将阿银叫醒了,她正想去隔壁叫张氏,就听“嘭”的一声,院子里的木门被人一下子撞开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仰面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接着,七八个身着青色衣裳的人冲了进来。

    黑衣人站了起来,继续与青衣人打斗。

    双拳难敌四手,黑衣人很快就被制服了。

    青衣人中领头的那人冷哼一声,道:“敢向外面透露消息,找死!”

    说着,一刀刺向了黑衣人的胸口。

    这时天空中响起了雷鸣闪电,闪电照亮了青衣人的脸,甚是狰狞可怖。

    黑衣人吐出来一口鲜血,死了。

    “将尸体处理干净。”

    “是。”

    就在这时,杂物间的门忽然打开了。车夫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他刚刚睡醒,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在看清院子里站着拿着刀的人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其中一名青衣人迅速上前,一刀抹了车夫的脖子。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前世莺娘即使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也从未见过任何人当着自己的面被人杀掉。她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了头,整个人冰冷冰冷的。

    青衣人转身之际发现了正屋的窗子开着。

    夜色浓稠,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纵然隔着重重雨帘,躲在暗处的莺娘依旧能感受到青衣人眼底的阴鸷。

    领头人想到门口的马车,压低声音道:“这里应该还有其他人,你们两个去查看那边,你们几个去正屋,务必将所有人都解决了。”

    “是!”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