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路走过暗红色的流石滩,来到一个山沟,流光感叹道:“这牢陆之地着实隐蔽,听说前方有古冰川经过留下的遗迹,可惜不能久留欣赏。”

    倾河手中握着令牌,提醒道:“山顶的湖泊,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你最感兴趣的地方就要到了,天色暗了,我们快些赶路。”

    天澄湖,一片黑色诡异的水面,倾河将手中令牌丢入其中,只见岸边出现一个白色光圈,倾河与流光携手踏上去,脚下悬空部分突然出现白色的阶梯,两人往深处走,只见头顶上是起伏的白色乳状云,只听见锁链拖拽的声音。

    空间里突然飘来一阵饭菜香味,脚忽然落到了实地,只见两处绝壁上各有一个村落。

    倾河、流光两人一对视,落到右边一个村落,屋舍俨然,村中之人皆是女子,见有生人入,默然而行。

    人人皆是粗布麻衣,双手皴裂,一排排的锅灶热气腾腾,女子们都用手中的巨棒搅着锅中的汤。

    一碗汤配一个烙饼,被放到一个小木盒中,接着有人推来一个木箱,夹层中塞着棉花,待百来盒木盒装满木箱,对面屋顶上一个铺草的健硕女子从房顶上飞驰而下,长长的铁链系了木箱,,木箱在她手中恍若无物,绝壁旁的深渊中竖着一根天然风化的石柱,只见那女子从角落里拿出一副铁夹穿戴在双足上,一个箭跃款在石柱上,只见她身形巍然不动,目不斜视,径直走下去。

    倾河、流光两人跟在她的后面,到了石柱的中部,浓雾中隐约可见木板搭成的简易小屋,不过由于岁月日久,错落的青苔中可见腐烂的孔洞,女子行走的铁夹声回荡在四周。

    一股嘈杂声传来,紧接着从狭窄的木屋挤出一大群人来,只见其毛发皆白,嘴角翕动,不住咕咙着什么。

    倾河走得近了,才听见那些污言糟语,“天杀的泼皮贱货,吃里爬外的杂种,自诩仁义道德,把你的亲族陷落在这黑暗地,有你这样的女儿,我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运。”

    其余人则是麻木默然,似乎对这副场景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在女子打开木盒时一拥而上,填饱饥饿的肚子。

    似乎没得到什么可靠的信息,倾河与流光转到左边一个村落,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男女老少人皆疯狂,观其形貌,诸国之人皆有。

    见有生人进入,拿着手中刺鞭、铁枷一哄而上,倾河、流光两人身影窜行,点其穴道,不愿伤其性命。

    忽然一阵黒风,漫天蝙蝠扑压我而来,法术的光闪过,只余声声惨叫。

    倾河置身牢狱之中,虚空中乌红粘稠的血液漂浮成团,突来的异动打破了这一方平衡,血液连成红线绑缚住倾河,背后突来一击,倾河跪倒在地,血珠似华丽的帘幕,暗色中一人撩帘而进,双眼无神,手中滴血。

    倾河捂住伤口,斜眼一望,眼中不可置信。

    但漫长天日的修炼早已使倾河习惯应对各种艰难,手运神力想要唤起流光的神智,却入泥牛入海,反使流光狂性大发。

    血液在流光身周凝成无数刑具,倾河受空间压制不能动弹,经历由自己亲近之人所主持的刑罚。幻境接连而来,舂米、黥面、髌刑、鸩毒、炮烙、五马分尸…□□无损,精神却在惨无人道的凌虐中越发狂肆,倾河惨喝一声,震裂空间,接住昏过去的流光。半空中浮现一个金色的圆规,倾河怒从心起,眼中锁链激射而出。

    “不可!”一个半截身子挡在圆规前面,被锁链抽翻在地,痛苦难当。

    倾河余怒未消,怒声道:“何人多管闲事,报上名来!”

    只见那半截身子抽搐着身子漂浮到空中,不住咳出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低声道:“我没有名字。”

    倾河向他望去,看到他上半身的甲胄,早已锈蚀,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脸上苍白得空洞,周身带着风雪,衬得俊逸的脸庞病恹恹的。

    “既无名字,那就给我说道说道这牢陆的秘闻,看你模样,想必在牢陆停驻许久,今日若不交代个丁卯出来,妄想从我倾河手下全须全尾的溜走。”

    那人低咳一声,漏出一丝笑来:“客人不必话中带刺,既然这通过这幻阵的考验,这天规尺自然认你为主,我受这锁链之伤,也是因果所在至于这其中的故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许多年前,牢陆中的天澄湖还是一片汪洋大海,海中世代居住着盐精一族,盐精依靠海水中的盐分生存,其宫殿美轮美奂,雪白璀璨。盐精出行,其散发的盐氛携带着极强的腥气,杀人于无形,威势之盛,以至于神秘强大的盐精传说风靡天澄湖周边,慕强之心激励着盐陆周边一代一代人奋发进取。

    泽宇国便是在这样的风气下,经历多年的蕴积后崭露头角,以盐精为图腾崇拜,乃是水族后裔的聚集地。当时,泽宇国中最大的盐商泷魄掌管漕运粮道,其义弟泷野手握兵权。

    泷野有一女泷素,国色殊容,才慧响于四方。泷魄虽已至中年,大泷素十岁,但泷女不爱少年郎,独钟运筹帷幄、成熟风趣的泷魄,两人打破伦常,结为夫妻。

    适逢月圆夜,盐精举族朝月洄游,途中遇到泷魄置办数千只龙里楼船,与百姓同乐,泷素相伴船头,盐精祭司突然在海中□□,煞性大发,泷魄和数万百姓葬身海盐中。

    风波过后,独泷素一人存活下来,待她回到泽宇国中,父亲泷野造反兵败,阖族被泽宇国主送到州律堂。

    州律堂汇集诸国律法,凌驾诸国国君之上,是全天下法弟子的修行圣地,后来虽然式微,仍然不可小觑。

    不过州律堂当时遇到一等一的大事,守护圣兽獬豸的水族长老死去,律法堂之人皆是凡身,不能接管长老之位,此时,泷野为求得生机,以泷素十岁幼子要挟其献上自由,泷素为水族后裔,正适合守护之位,何况獬豸栖息之地牢陆险峻异常,又有天澄湖的阵法压制,州律堂并不担心逃走。

    后来,泷野举族被流放到万年酷寒的雪之庐。

    泷素与幼子则被带到牢陆,有专人教授律法,天长日久,两人耳濡目染,对诸国律法经典已是信手拈来,幼子尤其有天分,时常与法弟子辩法讲理,智冠群伦,又因其风度翩翩受到众人喜爱,两人在牢陆的日子也过得很自在。

    变故发生在第五年,神兽獬豸醒来,泷素带着年满十五岁的泷锵在人群中去看望法中圣兽獬豸,獬豸好像一只独角麒麟,浑身黑色透亮。

    神圣一刻,众人都带着虔诚的目光看着它,忽然獬豸的目光转过来,大吼一声,直冲泷素母子而来。

    电光火石间,谁也没想到少年泷锵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当时的泷锵在想什么呢?也许是有关圣兽獬豸的传言,獬豸通晓人性,可辨忠奸曲直,额上有一角,遇到坏人便用角将之触倒在地。

    他的心此刻慌张极了,獬豸从来不会触碰一个无罪的人,可自己幼时到成年皆在牢陆生活,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难道是母亲?不,不可能,可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这个困局,心中横生一股勇气,少年泷锵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装出全身发抖的痛苦模样,似乎被圣兽獬豸威慑而现出原形,利用水族秘法化作一团水进入獬豸口中,众多法弟子目睹这一变故,皆惊惧不已,只听见獬豸四足踏出水莲,跃到空中,怒吼一声,口吐人言道:“母亲,不要担心我,做你喜欢做的法弟子吧。”

    随后轰隆一声爆炸,所有人都被传送处不同的地方,獬豸变成天规尺,丈量规矩方圆。

    州律堂的法弟子经此变故,分散各国,为了看顾天规尺,众人决议泷素加入长老会,同时降下惩罚,日日受万刑加身之苦。

    獬豸乃是与时光道尊一同诞生在混沌初开的古兽,掌握着不可知的能力。

    泷锵进入腹中,须臾□□就被化消,只存弥留之际的意识。不过獬豸圣兽的力量被水族法力杂染,变换天规尺形态进入沉眠,只有吸收世间法之力量,才可能慢慢苏醒。

    自由的第一件事,泷素带着天规尺回到了龙里楼船,一片刺眼的雪白,是了,泽宇国不论平民百姓,还是赫赫权贵,死之后都会以海盐覆盖,可是即使以泷魄的财力也不足以支撑如此盛大的盐葬。

    多年接触州律堂的密卷,泷素早已训练出缜密的思维,她从这数年不变的现场遗迹中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当年的灾劫可能另有缘故。可事发已久,旧迹难寻,只能凭借非常手段。

    獬豸既然是圣兽,那么他化作的天规尺也许可以窥见一丝端倪。

    泷素强烈的意愿引起天规尺的共鸣,泷锵最后一丝溢散而出,神色痛苦道:“母亲,不要,不要使用天规尺,不要让自己后悔。”

    泷素流出泪来,坚定道:“锵儿,这一生我的命运被时势、斗争所裹挟,被动地偏离了我心中的道路,唯二无忧无虑的日子是与你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如今,有机会得知他死亡的真正原因,我怎么可能放弃,我所求简单,唯泷魄一人足矣,无论前方是什么,我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至于后悔,不在我此刻的考虑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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