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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混沌四

    入京官道,车马颇多。考生赶路,抑或是商队马行,一路车水马龙,尽是要经壅城入邢都的。

    谢邈放慢了赶车速度,收回手,长长伸了个懒腰。

    她屈起右腿,右手拿着马鞭懒懒搭在膝盖上,对车里人说:“这一路太太平平,我都要怀疑是否多此一举了。”

    车中传来肃王公子的声音:“平安进京才算上太平,敌在暗我在明,我可是一路担惊受怕的。”

    谢邈拿出些干点心,一边填饱肚子一边评论:“行行行,好好好。”作为一名合格的车夫,她是不能和主子顶嘴的,“那公子继续担惊受怕着,不出两日,咱们也便到邢都了。”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天黑前大约能到壅城。

    梁封城好像能读出她的想法似的,“不能过壅城。”

    “……”谢邈怀疑自己听错了,“壅城?不能过壅城?”

    自南元东南方向入邢都,壅城是必经之地,不能过壅城,难不成飞过去?

    谢邈靠边缓缓停下,梁封城推开小门,道:“壅城是入京必经之地,正因如此,聚骨院提前出发,必在壅城设伏。”

    “聚骨院?”这是什么话本上的杀手组织?谢邈乐道:“聚谁的骨,肃王公子的骨吗?”

    梁封城干笑两声,“小谢大人若觉得有趣,便径直往壅城去吧,彼时相遇,便知道聚谁的骨了。”

    也罢。

    谢邈想想如今的利弊,她还是要靠肃王公子摆脱掉谢家的尾巴。

    绕就绕,左右误不了她任职的时候。

    “打哪儿绕?”谢邈问,“下官从未出过远门,这一带可不熟悉。”

    车中沉默片刻,须臾,大公子的不满穿车而出:“洗霜啊,你这是哪里寻来的车夫?都不认路的!”

    “……”

    演起来没完了还?

    洗霜配合道:“大公子,这车夫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占个可靠的好处,物美价廉,物美价廉……”

    “物美价廉”的小谢车夫,面无表情地猛抽了一鞭子,马匹嘶鸣,把车里两人拽了一个猛扑。

    没一会儿,洗霜探出头来,老老实实给小谢车夫指了条路。

    拐进小路,前后车马顿时减少,甚至有些冷清。

    谢邈戴上斗篷的帽子,整个人缩在车架上,与这一路风雪并行。

    其实挺暖和的,她想,前有马儿行走,后有车厢依靠,她只管缩在这一处,甚至觉得可以这样一直走,走到春天。

    但是她不喜欢春天,所以风雪不停是最好的。

    如果没有尾巴的话。

    方才同行,还能说是同去壅城,可如今拐进小路,后头那一辆不算简朴的马车居然还在,这就有些刻意了。

    谢邈扣扣车门,说:“莫不是肃王公子的故人?”

    梁封城自然也发觉了这辆一直跟在身后的马车,首先排除来意不善的聚骨院和谢家,这两者不可能乘着马车追杀他们。

    “荒郊野外,哪里来的故人。”

    就这样又走了小半日,从主道绕去了壅城西郊,将近傍晚,必得在天黑降温前找住处了。

    谢邈在洗霜的指导下停在一处小客栈门前,跳下车的瞬间便注意到了同样停下的尾随者。

    随后下车的梁封城看到那马车上晃来晃去的木牌,微微皱起了眉头。

    商贾之家的马车不可越级,即使装饰再华贵繁琐也只能用单乘,木制雕字牌令亦不能配流苏,只孤零零地挂着。

    “——沈。”谢邈字正腔圆地念出木牌内容,恍然大悟般看向他,“原是肃王公子的桃花债。”

    正说着,沈家马车旁站出一名侍女,谨慎小心地掀开车帘,下一刻,一位身着藕色斗篷的女子一手持团扇遮面,一手由那侍女扶着,慢慢下了车。

    谢邈无意打扰肃王公子,悄声后退两步与洗霜并肩,低声说起悄悄话来:“这便是传说中与肃王公子定亲又退亲的沈家姑娘吗?”

    洗霜小声说:“不知道。”

    “嗯?”谢邈一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洗霜抬手遮着声音,凑近了些诚实地说:“我们从未见过沈家三姑娘,只见过沈家家主沈见瑛,她是三姑娘的母亲。”

    谢邈闻言,呆呆地眨了眨眼,又看看那边大冬天拿团扇遮面的女子,仿若听了什么怪事,这结亲一场,居然连面都没见过?

    王府家事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两人看着沈姑娘的架势,显然是要和肃王公子交谈的,便双双有眼色地拿起行李转身往客栈中去,谁知还没跨进客栈大门的门槛,身后大公子的声音便响起:“小谢车夫,你回来,你回来。”

    谢邈转身,“做什么?”

    站在一边准备迎客的客栈跑堂:……

    这是车夫?这个穿着斗篷、昂首挺胸的是车夫?

    车夫反问主子“做什么”?

    这是戏班子转场么?

    梁封城没了斗篷和小炉,站在车外还有些冷,揣着两手缩着脖子往门口小跑几步,站在谢邈跟前,说:“你去,你去问问,他们的车老跟着咱们做什么?”

    说完,不等谢邈回话,抢先一步拿过她手中的行李,丝毫不给拒绝的机会。

    谢邈愣在当处,“我去?”

    她指着自己,“公子您的家事,我去做什么?我不认识沈姑娘。”

    梁封城一脸无辜,“谁的家事了?”他一副“你不要造谣”的委屈神色,还往后挪了几个碎步,“我可从未见过这姑娘,你不要胡说!”

    接着轻咳两声,“行车之事,车夫不去问,难不成要主子去问吗?又是姑娘家家,小谢不去问,难不成要我们两个陌生男子去问吗?”

    谢邈:“……”

    好有道理,好正直。

    一个尽职尽责的车夫,是不会在主子吩咐后顶嘴的。

    于是小谢车夫利落转身,摆出身兼重任、视死如归的架势,不多说半句,径直便朝着沈家马车走去。

    达成目的的肃王公子心满意足地进了客栈,开了上等房,拥着暖炉回温。

    过了好一会儿,洗霜都安顿好车马、交代完饭菜回来了,居然还没有谢邈的身影,洗霜看着舒服歇着的大公子,问:“大公子这是不打算拖泥带水了?”

    那当然。

    梁封城心想,既然有泥有水,又怎能让它溅到自己身上?

    有一个现成的谢邈出面帮他挡去麻烦,不用白不用。

    谢邈是个能说会道的,看样子也被沈家这条尾巴追得心烦,定然会好生将沈姑娘劝回去……

    ……等一下。

    洗霜正拨着炭,只觉身旁的人“蹭”地坐直了,睁大双眼一脸惊恐慌张,吐出一句:“完了。”

    谢邈当然不会平白给人当挡箭牌的。

    这可是肃王公子的桃花、退了王府亲事轰动整个南元的沈三姑娘,毫不夸张地说,风云人物啊。

    可到底是从未打过交道的,也不能确定这车里就是那位沈姑娘,谢邈揣着双手慢慢朝那辆马车处踱步,几个问题在脑海中模拟了好多遍。

    “这位姑娘可有事?”

    不知不觉已行至车前,谢邈一抬头正好看到一旁跟车的侍女,方才梁公子一进了客栈,这姑娘便回到了马车里,如今雪势渐大,外面的侍女与家丁也都撑起伞了。

    那侍女见她行步犹豫,又是有话要说,主动又撑好另一把伞递了过来,“风雪渐大,姑娘有事要说吗?”

    谢邈的心境因这把伞放松了不少,她行了拱手礼后接过,问那侍女:“在下… 小人是肃王公子架前车夫,贵府车架似乎一直随行,可是有事么?”

    “啊,你是梁公子的车夫?”那侍女眼神一亮,方才层层挡着,倒没注意是前头的车夫来了,“这么说来,梁公子知道我们是沈府车架,遣你来问了?”

    谢邈颔首:“是知道有车随行,却不知真切。这冰天雪地,贵府车架随行太近恐生不变,故而公子遣小的来问,或许是车架出了问题?不过这将近客栈,也有地方休整了。”

    这话说的委婉,小侍女一时全然没发现自己被绕了进去,仍是欢喜着梁公子留意到他们的车,连连摆手:“不不,不是的,是我们姑娘亲自来了!”一边说着便转身要去通报,只是声音突然低了许多,“姑娘,姑娘?梁公子遣人来看您,您可要看看?”

    谢邈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一声,好嘛,直接就成她是特意来看人的了。

    只消片刻,车帘后有了动静,那侍女心领神会地先探手掀开了帘子,便露出了依旧团扇遮面的女子身姿,那沈姑娘躲在团扇之后左右看看,看到车外只一个小女子,便挪了扇子,露出姣好的面容。

    那侍女上前低语几句,沈姑娘对谢邈道:“你是赶车的小车夫?”作势还要起身下车,谢邈见她实在面色苍白、身体瘦弱,忙道:“外面风雪势大,姑娘还是好生在车中避风为好。”

    沈姑娘并不作假推脱,看到她好好撑着伞便放心坐了回去,问:“梁公子遣你过来,是不打算见我?”

    她眼神毫不躲闪,倒是让受命而来的谢邈有些吞吞吐吐,先是行了礼,又解释:“肃王公子不知道这车中就是沈姑娘……”

    沈凇莞尔一笑,“这说辞可以哄哄我这心思天真的小侍女,却是骗不到我的。方才车下远远看到,怎能不知道呢?也罢,梁公子不愿再见,也是情有可原。”

    谢邈感叹这沈姑娘见事清楚,既如此,也不必再说些弯弯绕绕的,倒不如直接说明:“姑娘玲珑心思,既然明白,又何苦冒着风雪随行至此呢?”

    沈凇看着车外的女子,分明是仪态不凡、言语有序,哪里是一普通车夫的样子?又或许是肃王府选人特殊,连小小车夫都这般出众?

    她掩面轻咳两声,“这世间,又不是看得清楚便可万事大吉。”

    谢邈撑伞的右手有些冷,眼珠一转,多少猜到了沈三姑娘的处境。

    “姑娘似乎身体不大好。”她说。

    沈凇苦笑,“出生便带着的病,汤药养大的。”

    “武试是一场不知生死的比拼,凡是进去考场的考生,除去考到最后、榜上有名的,提前出局便是非死即残。”谢邈说。

    沈凇神情一滞。

    “沈家主担忧,不愿把病弱的女儿嫁与不知明日的肃王公子,万不得已,出面退了这一场令天下人艳羡的亲事。”

    谢邈几乎是喃喃自语般说出这些话,声音几度被风声淹没,沈凇隔着漫天飞雪看向外面的小车夫,有些惊讶地说:“你知道?”

    谢邈道:“如今见姑娘一面,便知道了。”

    是刚刚才知道的?

    沈凇转了转扇柄,这小车夫,似乎不是从澍原便跟在车上的。

    “那你再猜猜,我又因何而来呢?”

    “在小人看来,这世间唯有两件事会超出掌控,”谢邈说,“一是亏欠,二是情感。”

    “怎么说?”

    “沈家主于姑娘有养育之恩,故而姑娘在某种意义上对她有亏欠,若是沈家主命姑娘来,姑娘不得不来。又或者……这门亲事虽出自父母之命,可姑娘却是真心倾慕肃王公子,如今公子只身赴京武试,来日生死不明,姑娘远道相送,便是情有可原。”

    这话说完,四周都安静了不少,谢邈左右看看,以为自己一时说错了话,正脸红时,却是沈凇没忍住笑出声,“自然不是。我与梁公子从未见过,若如此都能倾心仰慕,那我的感情也太轻贱了些。”她说,“不过你这小车夫的说法倒是有趣,算是猜对了。”

    这么说,是沈见瑛命她前来的。

    谢邈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说中了一个,这要是全猜错了可真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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