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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

    二人又闲话半晌,端木衡手机铃声响了。

    他翻过来一看,也并没有什么旁的表情,顺手挂了电话,道:“我要走了。”

    扈三愔一摆手:“端木轩来接你?你等等。”

    端木衡心道准没好事,就看这人一把拉开衣柜,拎着一件衬衫就进了卫生间——果不其然,这人换了衣服出来,把那件破破烂烂的血衣包着拆下来的绷带、擦血的纸往端木衡手边一丢,道:“刚好,带远点扔了。”

    端木衡指着自己道:“你真不怕我被人当成处理作案现场的?”

    扈三愔庄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坚定道:“我相信你。”

    端木衡:“?”

    “们端木家的实力。”扈三愔严肃的接着道,“能给你摆平这点人命官司的。”

    大概是端木衡脸上混杂着“你在狗叫什么”和“我还以为我在南极钓企鹅【1】”的表情实在太逗,扈三愔大笑捶床。

    端木衡十分糟心的摇了摇头,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从角落找出一个不透明的外卖袋子,把那团血衣塞了进去。

    扈三愔一下翻坐起来,由衷道:“小衡,你真贤惠。”

    十几年都过了,端木衡对于这人的撩闲早已无动于衷,检查了一遍自己是否有所遗漏,又瞥见扈三愔仍有点不自然的胳膊,道:“每天记得换药。”

    扈三愔那双与娃娃脸颇有点出入的吊梢眼自下而上的觑着他,端木衡以为她有话要说,拎着袋子在原地跟她静静对视。

    “看我干什么?要我送你?”扈三愔混不吝一笑,“别不要脸,快跪安吧。”

    这么刁钻的倒打一耙着实少见,端木衡又被长了一回见识,无言以对的看了她一眼,推开门走了。

    扈三愔缓缓躺下,合眼听外面端木衡和父母寒暄的声音。顶灯有点太亮了,照的人眼睛难受。

    已经不早了。

    其实这点事完全没必要特意来一趟,电话信息都是一样的。端木衡今晚来的奇怪,他爸那事也办的奇怪——特地告诉端木轩有什么好处?

    暗示?还是警告?

    陈……陈什么来着?当年事后好像看过档案……陈建兴?

    姓庄的当时说没几年还要跟这人有段因果,还真给他说着了,难不成真是个算命的?

    白天那屁事还没完……明天下午要去那边一趟——不,两边都得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得叫端木衡打个掩护……

    我操,还有课题,ddl马上就到,死了。

    灯还是很亮,她脑子里千百条线来回翻涌,个个都像是追着人咬的疯狗——要么狗死要么人死。与此同时,无法忽视的倦意从四肢百骸漫来,几乎要把人溺毙在床。

    因为前一天看财报到凌晨四点。扈三愔漠然想道,这日子过的真有奔头。

    她飞快的给疯狗们排了个轻重缓急,恹恹下床,反手把电脑开了,准备先洗个凉水澡清醒清醒——真他娘又是个不眠夜。

    有风翻过窗隙,她拿起扔在床上的外衣。

    她徒然意识到了什么。

    ……味道。

    是沉香,姓庄的点在房里那一品。

    这件衣服只是在那个房间里挂了两天,味道居然好几个小时都没散干净。

    ——端木衡闻到了吗?

    答案多半是比较麻烦的那个。端木衡这人惯来有点不足为外人道的软弱多情,对“变化”尤为敏感,这件外衣就在他手边,按说没注意到才奇怪。

    什么时候?

    人在长时间嗅闻到某一种味道时嗅觉就会麻木,否则她也不会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一点。刚进来时这件外套还在她身上,有血腥味的遮掩——一定要说的话,只有扈母来时开关门、她披衣再放那一下。

    她开口前,端木衡确实有个微妙的动作——应该是要说点什么。

    四下无人,扈三愔终于顺从本心的皱起了眉:这个纰漏不大不小,但显然不是什么好预兆。

    窗外夜色寂寂,青州城里半边酣沉。却见长风潦倒,吹困百般囹圄,草蛇躬伏,灰线靡靡,独笑无梦人。

    ·

    “我靠三儿,不愧是你,这就写完了?”

    扈三愔眉目倦怠,枕在椅背上仰面空茫茫“啊”了一声:“写完了。”

    后桌男生难以置信:“我昨天十二点多问你还说你一个字都没写,今天两千字就写完了???”

    扈三愔温文道:“夜班司机是这样的。或许你注意到亲爱的数学课代准备干死你了呢?”

    她本来半死不活的盯着天花板,这会儿视线被人脸占了,便又懒洋洋的往前一倒,换了个姿势瘫着。

    后桌怒吼道:“林明呈!你没病吧!吓我一跳!”

    林明呈神色肃杀:“荀狗你丫一张卷子抄半小时了!老子!现在就要交!你待会儿自己送办公室去吧!”

    荀黎大惊失色:“我操,呈呈饶我狗命,我就差俩大题——三儿,你他妈背着我们写作业是吧?”

    扈三愔虚弱道:“你个废物,你抄完一张的时间爸爸已经把六科都了结了。”

    林明呈斜眼睨着扈三愔:“三儿,你今天看着肾虚呢?”

    扈三愔眼也不抬指天画地:“我发誓我没有背弃我们三班fff团,更没有包十八个小白脸给我跳整晚的脱衣舞。”

    林明呈和荀黎异口同声道:“呵。”

    扈三愔一跃而起,一手按荀黎狗头一手勾林明呈脖子:“呵您们妈。”

    林明呈被她勾的站不直,一手抱着大叠卷子,一手在空中张牙舞爪找平衡。刚巧有人路过,他从臂弯缝里看到是个男的,空的那只手啪的一下就抓了上去。

    林明呈奋力探头:“三儿你肱二头肌硌我下巴了——哦哟端长来的正好,快呵她。”

    被抓了一个踉跄的许明端不明所以:“呵。”

    扈三愔:“……”

    她温柔道:“呈呈,你真该死。”

    林明呈荀黎一齐狂笑。

    附中和一中同列市重点,但其管理模式可谓南辕北辙——附中主打人性化教学,其学子思想之奔放、行为之奇诡、言谈之荒诞实为一中拍马难及。

    此时教室群魔乱舞,补作业的越过补觉的飞快交换着答案,扈三愔困的人快没了,荀黎偏在后面猛击她椅背:“三儿?三儿!快点语文借我抄抄。”

    扈三愔半死不活道:“交了。”

    荀黎出离愤怒道:“交个屁,你把语文书交了是吧!”

    扈三愔猛然直起身子:“怎么?语文书上还有?”

    荀黎刚要笑,又见这人若无其事的瘫了回去:“补不动了,算了,你跟敛歌儿要吧。”

    胆大心细手速快,这人占个一头一尾,荀黎无话可说,又拿笔捅了捅扈三愔:“我不敢,你跟他要一下。”

    扈三愔奇道:“敛歌儿多好一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你们到底怕他什么?”

    “多妙的问题,我要知道我就不怕了。”正巧林明呈送完卷子回来,荀黎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拽着他要语文书;扈三愔终于得了闲,把眼埋进臂弯里,不动了。

    今天周六,附中只上一个上午的课。语文书果然没检查,扈三愔睡满了四节课,神清气爽的拎包要走。

    林明呈在她身后“哎”了一声:“三儿,你今天自己回去?”

    扈三愔此时人差两步到教室门口,一手拎着轻飘飘的书包,一手正大光明的在监控下刷着手机,闻言回了一下头,和林明呈对了个眼。

    扈三愔四体不勤,骑不来二轮车——好在她家就在明光桥,离附中溜达着也就二十分钟。平常赶时间时父母接送,不赶时间就权当散步。林明呈和她家就差一个公交车站,遇上了也有一块儿走的时候。

    “不巧。”扈三愔道,“我中午不回家。”

    林明呈:“?不回家你去哪?”

    附中建筑构造奇特,高二楼下楼的楼梯就一条,待会儿必定堵死。扈三愔赶着走人,断然道:“补习班。”

    林明呈:“……”

    大感离奇是每个人此时都会有的正常反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这种花高价得来的知识更好学的理念——就好像上午睡的昏天黑地、现在脑门上红印还没消的人不是她一样。

    林明呈“行吧”了半句,看着扈三愔又瞥了一眼手机,一摆手示意自己走了。

    她看起来实在非常赶时间,可能那个什么补习班不爱做人,非得挑着饭点上课。林明呈被人流一路搡到门口时还在瞎琢磨,突然听到边上学生齐齐“哇”了一声。

    “快看那辆车——我靠,这学需要哪家少爷小姐亲自来上?”

    “我的妈,希望我下辈子也能买一辆……”

    听起来实在是辆不得了的豪车,他们半天没说牌子,林明呈忍不住也张望了一圈——难怪惊声四起,一般的豪车顶多是“我很贵麻烦离我远点”,这辆起码是“滚我远点擦到了你下辈子也赔不起”的级别。

    那辆车在校门口微微停了一下,随后毫不留恋的甩了人一脸奢侈的车尾气。穷学生们边抻着脖子学鹈鹕边纷纷退避三舍,林明呈顺着那个闪闪发亮的车标多看了两眼,无意瞥见路边有个熟悉的背影,吊儿郎当的一手拎着包一手划拉手机——不怎么像个好人。

    好巧不巧,这流氓和豪车走的是一道。那背影放荡的几乎落拓,两相一打眼还很有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冲击感。不过好在没瞎眼太久,附中这交通规划真是里外如出一辙的烂,人流一挤一米九也得认命。

    少年人烦心事太海太没道理,这样那样的惊叹也就是鱼入江河,不用怎样搅合也顷刻就忘。午饭吃什么可比下辈子才能买的豪车更值得惦记,林明呈打了个哈欠,心说太阳又出来了,真是亮的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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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不知道从哪看来的梗,吐槽对方冷笑话又冷又邪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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